我左等右等,最後卻等來了席娟。


    她手裏提著幾副中藥,大過年的,身上穿的還是平時的舊衣服。


    “班長,你在這裏等誰呀?”


    她繞到我身後,本來想嚇嚇我,被我提前發現了。


    “等你呀。” 我開玩笑道。


    “你騙人……,”


    “娟子,誰的藥?”


    “我爸的,他的病越來越重,怕熬不了多久……,”


    席娟又突然一下子傷感起來,我是不是不應該問她?


    她還抱怨手裏的藥好貴。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問她為什麽不去看戲。


    “那些唱戲的在台上咿咿呀呀,我不喜歡聽,班長,你呢?”


    “人太多了,我也不喜歡聽。”


    “你是不是在這裏等柳紅月?”


    “我等她幹嘛?你想多了,我是在等我姐,你有沒有見過她?”


    席娟搖了搖頭,她應該知道我指的是趙蘭吧。


    “班長,我恐怕……要輟學了……,”


    “為……為什麽呀?你成績這麽好,多可惜?”


    這次期末考試,她的成績是全班第四名,年級第七名,考高中沒多大問題。


    “家裏已經拿不出錢來供我讀書了,而且還欠下了許多債,年三十那天,有幾個債主……,”


    席娟沒有把話說完,我想這個春節她們家過得很不容易。


    上次偷偷塞錢給她,後來她還給了我。


    而這次我直接跟她說,“娟子,這點錢你拿著,去買點肉,看你瘦的……,”


    錢也不算多,就是姐姐上次寄給我的那二十塊錢。


    “班長,不行不行……,你收起來。”席娟連忙推辭。


    我抓起她的手,把錢塞到她手裏,“拿著,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班長……,”


    “我是你班長嘛,有責任和義務幫助你,娟子,能不能想辦法讀完最後一期?”


    她捏住錢,眼淚落在了手心裏。


    其實就算她讀完初中又有什麽用?


    上高中誰給她拿學費?


    隻不過可以拿到一張初中畢業證。


    我讓她不要哭了,讓人看見多不好?還是趕緊迴家照顧父母。


    “班長,謝謝你……,”


    她想給我鞠躬,我抓住她的肩膀,“娟子,無論什麽時候你都要堅強一點,相信前方始終都有一條光明大道。”


    我還讓她不要叫我‘班長’,也可以學柳紅月叫我的名字。


    “可以嗎?” 她這樣問我。


    “當然可以,你這麽可愛,我還想喊你小娟娟呢。”


    席娟抹掉眼淚,“那你怎麽不叫?你心裏隻喜歡柳紅月……,”


    “小娟娟胡說八道,我跟她關係,與跟你的關係一樣。”


    “雙響,你……,”


    她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趙蘭,我也看見了,就讓她先迴家,或者是買點肉帶迴去。


    她跟趙蘭擦肩而過。


    趙蘭迴頭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幾秒鍾。


    “蘭姐姐,你跑到哪裏去了嘛?”


    趙蘭問我跟席娟在聊什麽。


    “她爸爸快不行了,她說自己也要輟學,怪可惜的。”


    “就這些?”


    “你以為呢?倒是你,是不是跑去見唐天軍了?他怎麽說?”


    “他說,那天不小心打到了你……,”


    “放他媽的屁。”


    我給趙蘭指了我當天所站在位置,那把氣槍明明是用來打氣球的,除非他是個瞎子。


    就算是瞎子也不會這麽離譜。


    “雙響,我罵了他一頓,他也給我道歉了,算了吧。”


    我嗬嗬了兩聲,今天是她嚷著要替我討公道的,現在又叫我算了,真是好笑。


    這麽長時間,她到底跟唐天軍那個狗東西在聊什麽?


    我倒希望她跟唐天軍好上。


    “雙響,我們迴去吧,說不定今天中午家裏有客人。”


    趙海是大隊長,過年過節家裏客人多,但隻要來客人,我一般不會上桌吃飯,隻負責端菜。


    有些客人知道我是誰,而那些不知道的就會很好奇,往往會問一句,“趙隊長,這小夥子是你家親戚?”


    趙海一般會說,“他是我兄弟的兒子,現在也是我兒子。”


    今天中午來的客人是趙蘭的舅舅,袁桂英的二弟,是個什麽蠶桑技術員。


    趙蘭叫他二舅,我也叫他二舅。


    都是自家人,大家就一起上桌吃飯。


    酒過三巡,二舅問我今年能不能考上高中。


    趙蘭道:“雙響肯定能考上高中,將來還能考上大學。”


    “蘭子,他考上大學對你來說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二舅,你什麽意思?”趙蘭問。


    “這還不簡單嗎?他以後擁有了高學曆,眼界自然會變得很寬,你嘛,配不上她。”


    如果不是多喝了幾杯,我相信二舅不會在席上說出這種話來。


    我倒是很樂意聽,希望他多說幾句。


    趙蘭擱下筷子,“哼,雙響不是那種人……,”


    “是不是以後就知道了,依我看……,等雙響到了二十歲,你倆還是先成親……,”


    二舅的這句話我不愛聽,會讓趙海兩口子覺得我是忘恩負義之人。


    再說二十歲就成親,打死我也不願意。


    除非……,是姐姐。


    袁桂英竟然也有這種想法,她說二十歲就算我在讀大學,那時也是可以成親的。


    趙海自顧自地喝起了酒,雖沒有說話,卻是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開學的時候,我找趙海要學費,知道姐姐有寄錢給他。


    “這學期學費多少?”


    “九十四塊……,”


    “多少?” 趙海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也趕緊坦白,學費是四十七塊錢,另外的四十七塊錢我是替同學交的。


    “哪個同學?你為什麽要替他交學費?”


    “就是……就是……,”


    趙蘭在跟前,我不敢說出來。


    “李雙響,是不是席娟?”


    我輕輕點了一下頭。


    “果然是她,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不正常,我爸憑什麽要供她讀書?”


    “爸……,” 我對趙海說道:“我姐姐不是給你寄了一百塊錢迴來嗎?你能不能全部交給我?”


    “那些錢我以後要還給你姐姐。”


    “你不用還給她,我是她弟弟,花她的錢天經地義。”


    趙海怒了,大聲道:“那也不能用那些錢供別人讀書,你為什麽要有那種想法?人家交不起學費跟你有什麽關係?”


    袁桂英一直不說話。


    可能是那次我幫她挨了一板凳,她覺得很虧欠。


    我隻是不想讓席娟輟學,班裏女生本來就少,而她又是成績最好的那一個。


    趙海不同意我那樣做,這迴他要親自去學校給我交學費。


    他也替我把席娟的事告訴了邢老師。


    交完學費後,也隻給我拿了兩塊錢的零花錢。


    並叮囑我說,“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少操心別人的事,你又不是老師。”


    開學第一天,席娟果然沒有來。


    第二天依然沒有她的身影,邢老師和花老師也很惋惜。


    隻有柳紅月很高興,還說了一句,“沒錢的人就是不應該讀書。”


    我把想幫席娟的事告訴了許少林和李和平。


    過了個春節,我感覺許少林成熟了不少,可能在顏紅梅家裏的日子過得也很委屈吧。


    李和平問怎麽幫,我們又沒有錢。


    “這樣吧……,” 許少林說道:“我去找大伯拿一百塊錢,雙響,你想辦法聯係席娟,讓她順利畢業再說。”


    “和尚,這錢我一定想辦法還給你。”


    “說什麽呢?她是你同學,難道就不是我同學了?”


    李和平也拍著胸脯保證,隻要席娟來上課,這學期的大米他包了。


    我們三個仿佛一下子都成熟了,相視而笑。


    原來——,


    席娟之所以沒來學校報到,不僅是因為沒有學費,還是因為她爸爸死了,她要在家裏守靈。


    我是好不容易從初二年級一個女生口中打聽到的,也趕緊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了邢老師,讓他替席娟保留學籍。


    我還給席娟寫了一封信,讓那個女生幫忙帶給她。


    我鼓勵她迴到學校,讓她不要為學費和生活費的事操心,我們大家都會幫助她。


    開學第二周的星期三,席娟在邢老師的陪同下來到了教室,我們三個帶頭為她鼓掌。


    “謝謝,謝謝邢老師,謝謝班長,謝謝許少林,謝謝李和平……,”


    我又給姐姐寫了封信,說明了情況,問姐姐借一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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