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書容驚訝地望著他。「怎麽死的?」


    「儷娘說常憶摔壞了她母親送的玉扇,她一時氣不過讓人打了她幾板子,誰曉得常憶竟有了身孕……失血過多,大夫來的時候已經迴天乏術了。」


    曹平羨敘述過往時,總像夫子講課,平平淡淡,無甚起伏地就把事情給說完了,唯有談到常憶枉死時歎了口氣。


    齊書容正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他卻像沒事人似的又繼續說道:「儷娘很自責,病了幾個月,她說對不起我,我讓她別想太多,常憶一直都有喝避子湯,沒人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齊書容點點頭,表示理解,嫡子未生下前,一般會讓通房或姨娘喝避子湯,但也不是絕對的,有些人家並不在乎庶子先出世。


    「過了幾個月,她又提讓瓊玉開臉的事,嫁給我快兩年,未能生下一兒半女,她良心實在不安,隻求能快點給曹家生下子嗣,為了寬她的心,我答應了,沒多久瓊玉就有了身孕,儷娘欣喜萬分,立刻給她抬姨娘。


    「後來戶部的派令下來,儷娘想跟我一塊兒上任,她知道丟下婆婆與老太太很不孝,可她待在宅子裏老想起以前流掉的孩子,我與祖母、母親商量,她們覺得這樣也好,讓她去散散心,包不準心一寬就懷上了。


    「誰想等我們到了山東,就聽聞瓊玉竟然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來時已經沒氣了,後來瓊玉不吃不喝差點兒沒熬下來。」


    齊書容早曉得周姨娘的孩子沒保住,可聽到最後還是惆悵地歎了口氣。


    不管是妻還是妾,最大的依靠便是生下一兒半女,後半輩子便不愁了,何況胎兒都七個月成形了,對周姨娘的打擊不謂不小。


    說起來曹家還挺背運的,兩代單傳便算了,男主子連走兩個,留下兩個寡婦,好不容易兒子中了科舉,走上仕途,眼看似乎要興旺起來,誰想娶妻後卻連失三個孩子,最後媳婦還落湖死了。


    難怪會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一會兒說屋子煞氣重、風水不好,祖先沒積德,一會兒又說曹平羨是孤寡之命,更有人歸論咒術。


    即使大夥兒明麵上不講,背地裏也是議論紛紛,這也是為何本家那邊態度曖昧不明之故,照理說曹平羨是官身,他們應當熱乎地巴結才是,可態度始終不冷不熱,想來他們也擔心自己被拖下水,壞了運勢。


    「還想知道什麽?」他停下腳步,盯著一臉深思的妻子。


    她搖頭。


    他以手背觸碰她的臉,冰冰涼涼的。「迴屋吧。」


    她頷首,想問他失去孩子難不難過,又覺得實在多餘,誰失去骨肉不難過呢?


    想起父親失去母親時傷心落淚的模樣,她未加思索地說道:「邢姐姐過世時,你哭了嗎?」


    他轉頭看著她,麵露詫異之色,過了一會兒才道:「為什麽問這個?」


    「我母親走的時候,父親哭得好傷心。」


    半晌才聽他迴道:「沒有,我沒哭。」


    經過楊柳樹時,垂枝隨風拂過她的臉,沙沙的聲響像樂音,她聽見自己問道:「邢姐姐希望你娶邢家女嗎?」


    他沒迴避她的問題,爽快點頭。


    「你為什麽不……」


    「你不是說過我不好擺弄?」他反問。


    說到此事,她終於能一吐當日怨氣。「偷聽不是君子所為,我對你印象可差了。」


    他笑出聲,為她拂去柳枝,牽著她往前走。


    「那時我就覺得你這人陰險。」她皺皺鼻子。


    「我卻覺得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就是有點傻氣。」


    「我哪裏傻氣了?」她不服,在人麵前她可是溫良恭儉讓,挑不出錯來。


    他笑而不答。


    「你說啊。」她戳他一下。


    「說不上來。」他捏捏她的手,嚴格說起來她不是真傻,但她氣嘟嘟的模樣、孩子氣的行為落在他眼中就是傻氣,好比她不滿時喜歡擰他的手臂,下棋贏了他明明喜上眉梢,卻又裝作不在意,一副老僧人走、心海無波的模樣,令人發噱。豆_豆_網!


    幾尺外,青桂跟在後頭,表情疑惑不解,先前小姐還氣唿唿的,現在卻與姑爺有說有笑,賴嬤嬤說的果然沒錯,小倆口的事他們自己會解決,難道夫妻還能有隔夜仇?


    要是真記了仇,日子還怎麽過?少奶奶是個聰明的,她自有分寸,下人就別瞎操心了。


    更遠處,樹林內一個清瘦的身影望著說說笑笑的兩人,神色恍惚。


    以前姑爺與小姐也曾這般說說笑笑,那時感情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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