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荔荔父母特別的省錢,姐姐是招婿的,後來在鎮上的新農村小區裏買了宅基地蓋了房子,城裏也有商品房,和父母分開住。


    父母十天半個月才買一次葷菜,平時吃家裏種的蔬菜,也養了雞鴨下蛋,基本上如果沒有親戚做客,每個月花在買菜上的錢不會超過一百。


    蘇荔荔從小就聞著鄰居家傳出來的飯菜香,吃著自家桌上的兩三個素菜,清蒸茄子、蒸的土豆,蒸的白菜湯,炒韭菜……純天然,很健康,可十年如一日的吃,有幾個人受得了。


    她也給家裏買過菜,魚蝦牛肉,但每次她媽都會罵她,說她浪費錢,嘴饞,吃飽就好了,有大米飯吃還不香嘛!


    在蘇媽媽口中,她就是個很饞的姑娘,貪嘴。


    農村人家,有時候吃飯會端著碗去別人家瞧瞧,蘇荔荔不喜歡,既不喜歡上別人家,也不喜歡鄰居上自己家來,偶爾有個肉菜,他們總會誇張地說:喲,今天這麽舍得啦!


    盡管沒壞心,蘇荔荔卻覺得難堪,她總是若無其事地裝作喜歡吃蒸的素菜,實際上吃得快吐了。


    姐姐家離父母家不遠,現在她每天晚餐多做些菜,打包送過去,老人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姐夫開車送去醫院,所以蘇荔荔會每個月給姐姐轉錢。


    蘇媽個性很強勢,偏偏見識不足,在她的認知裏,她理解的能接受的事物才是對的,她不知道的或者沒聽說過的就是錯的。


    蘇荔荔偶爾晚上和朋友出去看電影,再壓壓馬路,迴家超過十點,蘇媽就會說,沒有誰家姑娘這麽晚還在外麵的。


    她是關心女兒的,隻是方式很難讓人接受。


    以前,她的口頭禪就是:世界上都沒有……


    她的世界便是她身邊那一方小小天地。


    近幾年去了鎮上工作,接觸的人和事多了才好轉一些。


    但蘇媽的強勢從不表現在外麵,在他們村,在不了解他們家的同村人眼裏,蘇媽是個特別和善的人。


    而在家裏,蘇媽稍不順心就把蘇荔荔和蘇爸罵得狗血淋頭,事情的起因可能就是她洗衣服時洗衣液放多了,或者蘇爸地裏的活沒幹仔細,或者蘇媽有什麽東西找不著了,或者幹脆就是在外頭受了氣,迴家發泄。


    被罵五次,蘇爸總有一次要和她吵,蘇荔荔習慣忍讓,忍多了便也會發脾氣,她很不喜歡不受控的自己。


    小的時候,她是不敢和父母吵架的,甚至連迴嘴都不敢,媽媽的一個眼神,蘇荔荔就知道她是心情好還是不好,在所有親戚鄰裏眼中,她都是一個脾氣極好極好的乖孩子。


    她很清楚,小孩子沒有話語權,雖然蘇媽基本沒怎麽打過她,但那些農村地區關於生殖器的髒話足以讓她戰戰兢兢。


    她特別怕家裏有大的聲響,摔門聲,重重的腳步聲,鍋碗瓢盆的聲音,她都害怕,所以同學們都說她是易受驚體質。


    蘇荔荔整個二十五年的人生就是在父母時而吵架,莫名和好,蘇媽經常發火中度過的,她知道她媽很辛苦,很多時候憐惜她,有時候又想逃離。


    蘇荔荔蓋上被子,看著天花板上發黴的印記,工作很煩很累,想家,可是,她又不想迴家。


    她把臉埋進被子裏,一個人默默哭起來。


    她媽罵她的時候會說,早知道你這樣,我就不該生你,可是她也不想被生出來啊!


    為什麽給不了孩子好的精神和物質條件還要生孩子呢?


    除非她有很多很多錢,有很多很多愛,否則,她絕對不會生孩子,她才不要讓她的孩子來這個世界受苦!


    她不要當一個和她媽一樣的媽媽。


    蘇荔荔又想到七八歲時她半夜發燒,冬天,外麵下著大雨,爸爸騎著自行車帶她去醫院,她媽沒有自行車,跟在後麵跑。


    想著想著,她哭著睡著了。


    ……


    第二天,蘇荔荔燒了壺水,泡杯芝麻糊湊合吃了早飯,打開房門,就見昨天還在客廳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正哼著歌和她男朋友一起做早飯。


    聽到聲音,男的扭過頭來,那女孩子便拉下臉瞪向蘇荔荔,蘇荔荔莫名其妙,要不是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她早就搬出去了,才不想看這兩人吵架秀恩愛。


    她趕著乘地鐵,到了公司不忘跟小姐妹吐槽,李維湘表示沉默。


    荔荔小可愛是完全意識不到自己這張小臉有多麽可人疼……啊!


    ……


    蘇荔荔又度過了水深火熱的一天,快下班時留意到手機殼裏的彩票,下意識想扔了。


    她一直以來的運氣都不怎麽樣,康師傅冰紅茶的“再來一瓶”從來沒中過,連公司年會,百分之九十的員工都有的陽光普照獎她都沒份。


    彩票中獎……天方夜譚。


    不過看看彩票上的開獎日期就是今天晚上,好歹花了三百買的,明天再扔吧。


    事情比較多,蘇荔荔加班到了八點多,晚飯後還開了個動員會,馬上要雙十一了,每個員工都要做好準備,以最飽滿的工作態度來迎接這場戰役。


    蘇荔荔揉揉戴了一天話務耳機的耳朵,又用衣角擦擦眼鏡,這碗雞血她吃不下。


    迴到家,蘇荔荔洗了頭發,邊擦邊打開手機,開獎時間是21:15,還有十五分鍾,她先進去自己的某水果賬號。


    她是一個撲街作者,從學生時代起就迷戀看小說,去年開始嚐試自己寫,不過她時間有限,斷斷續續的,每個月能帶給她一兩千收入。


    把今天的存稿發出,有新的評論,蘇荔荔認認真真迴複掉,這大概是每天最放鬆的時刻了。


    返迴彩票網頁,好像有直播開獎過程,蘇荔荔點進去,開始了,年輕的男女主持人正站在兩個透明的大球中間,介紹公證人員。


    開始搖球,蘇荔荔手指繞著半濕的長發,心不在焉地看,還打了哈欠,好困啊,周六加班,不能睡懶覺,喪喪的。


    江南的秋天來得晚,走得早,蘇荔荔沒有像樣的秋裝,明天會降溫,她穿什麽呢?


    正打算起身去翻翻自己的儲物箱子,第一個號碼出來了:11。


    蘇荔荔低頭一瞧,咦?居然對上了?真巧!


    很快,第二個球也被搖了出來:16。


    又對上了?


    蘇荔荔重新坐迴去,頭發也不擦了,專心盯著屏幕。


    那位阿姨怎麽說的,對上四個紅球是五等獎,獎金十元,如果她中了一百注,那就是一千元,本錢迴來了呀!


    她總共買了一百五十注,其中一百注的號碼是自己選的,另外五十注隨機選的。


    開獎還在繼續,第三個球:20。


    蘇荔荔嘴角彎起,還中一個就行,有希望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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