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錫拯救完那些小家夥,站起身去洗手台洗手:“表層土地比較硬,但是挨著河邊的泥土還是相對鬆軟的啊,而且冬天冷,蚯蚓會躲到地下,這種動物有特定的活動溫度,5c以下就會進入休眠,最適合的活動溫度是20c以上。昨天土塊兒送來的時候我測過了,土層底下的溫度還可以保證蚯蚓的運動,另外屍體腐敗會散發熱量和營養,自然會吸引這些小家夥爬過來。還多虧了這些小東西幫忙,我現在可以把受害者的遇害時間,縮小到十二天到十三天之前。”


    張堯轉頭看向已經被黎錫開了膛的屍體,琢磨道:“所以,兇手將他關了整整兩周的時間才殺掉……腐爛得厲害嗎?胃內容物還能看出什麽嗎?”


    黎錫搖搖頭:“兇手在下殺手之前,應該空了兩天左右沒有給他吃飯。胃裏很幹淨,沒什麽東西。我也檢查了手腳的指甲,牙齒,沒有發現皮屑或者毛發。”


    張堯下意識的抬起手抵到唇邊,指甲還沒壓到齒間便被黎錫打了一下小臂,後者略有嫌棄地看著他問:“你怎麽還有這個壞習慣?”


    張堯很想吐槽一句“同事的習慣你管得著嗎”,憋住了,垂下手皺眉道:“如果屍體身上沒有囚禁處的信息,那這案子很難繼續查下去了。對了,那些花呢?你昨天用水質確定了他的居住範圍,花要用土培養,是不是也可以有這種作用?”


    黎錫點了下頭,解釋卻並不如何肯定:“現在也隻能是試一試,臘梅在人體裏這段時間也會吸收養分,有些成分含量會受到影響,也不知道檢測能不能當作參考。再說這種花也不是多不常見的花,海城裏賣的,栽種的地方太多了。也不知道要排查多久。”


    黎錫說到這裏,忽然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鍾,話頭一轉道:“你還有事要問我嗎?”


    張堯善解人意地反問道:“你要出去嗎?”


    黎錫點點頭,低頭解著身上白大褂的扣子應道:“到時間啦,我出去吃個飯,順便見一個朋友。”


    張堯磨了磨牙齒:“……朋友?”


    黎錫眨了下漂亮的鳳眼:“嗯,好不容易約到人的,案子上的事情,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他。”


    張堯聽不出情緒地提議道:“我送你?”


    黎錫搖搖頭:“不用了,我叫了車,你昨天滿打滿算也就休息了不到三個小時,中午要是能偷個空,再多休息一會兒吧。我走啦,你出不出去啊?”


    張堯跟上他,語調嫌棄道:“我不出去幹嘛?跟你這堆蚯蚓獨處一室,我有病嗎?”


    黎錫又笑起來,小小地得意道:“堯隊放心,我保證不亂說的,隻要剛才沒人聽到你尖叫,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張堯覺得自己手癢得厲害,咬牙否認道:“哪有尖叫,你不要汙蔑我好不好。”


    黎錫迴頭看他一眼,閃身進去辦公室拿外套,不同路也沒有要張堯等他的意思,嘴裏卻不忘繼續調侃一句:“有沒有你自己知道啊,我自己下樓,你不要等我啦。”


    如果說早上進警局的時候旁人是被兩位帥哥一起出現給詫異到了,那麽中午黎錫獨自出去的時候,正好在一層大廳的人就是被黎法醫給驚豔到的。


    他穿了一件黑色不規則長款大衣,內搭一件米色高領羊絨衫,黑褲黑鞋襯得衣擺下的小腿又細又直,身高比例優秀至極。


    偏偏他頭上還戴著一頂深灰色的報童帽,壓得劉海軟軟地趴在額前,臉上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而帶著溫柔的笑意。


    要不是確認過年紀,根本不像個馬上就要三十的人,說他是在校的大學生應該都不會有人懷疑。


    相比起兇案組的堯隊長明明年紀不大卻一身生人勿近的冷貴氣場,黎法醫又美又俊,別人幫他拉下門便笑得暖玉似的漂亮,惹旁人胸膛裏的小鹿幾乎都要跳去馬路上狂奔。


    黎錫前腳剛出去坐上出租,後腳便有女孩子扯著心裏已然癲瘋的小鹿,想查清楚黎法醫生辰八字是否婚配,又暗暗琢磨現在減肥醫美不知道是不是還來得及。


    黎錫沒看見癲狂的小鹿,他坐進車裏報出地址,便默默地挨著車窗繼續偷笑會被蚯蚓給嚇到的張堯。


    雖然怕黑這件事誆了自己,但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害怕蟲子。


    那個時候也是……


    他捏著螞蚱追在張堯後麵逗他,前麵人一麵逃一麵迴頭喊他“別過來”。


    黎錫不肯放過,心裏覺得很不公平,怎麽別人就能知道他十八歲生日想要的禮物清單,偏偏自己什麽都沒有,追鬧間也不由得抱怨起來。


    張堯聽到了,於是也不跑了,站停了轉迴身,伸手攔住黎錫的腰,連帶著圈住黎錫想要反抗的手臂把他困在懷裏,下巴墊在黎錫肩上,聲音因為跑了半天而有些喘的灑在耳畔,起起伏伏地告訴自己,他想從自己這裏拿到的生日禮物,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樣。


    那一年的夏天連風都是炙熱的,黎錫穿著單衣背靠在少年人火熱的胸口,或許是耳朵也被熱氣燎傷了,連帶著腦子也暈乎乎的,怔怔地問“你想要我送你什麽生日禮物”。


    耳緣悄悄滾燙起來。


    黎錫眨眨眼睛,驅散掉腦海裏重疊起來的張堯認真凝望自己的眼神,轉而看了看外麵的街道。


    他說的地址車程離分局不遠,再拐個彎就能到。


    黎錫付了錢下車,稍稍活動了一下有些不適的腳踝,一路朝著餐廳過去,一麵張望自己約見的人是不是也到了。


    可或許是他來的有些早了,進去詢問,訂好的位置還沒有人進去。


    黎錫被服務員領著上去二樓,找到位置,脫了外套坐下,點了一杯熱牛奶等待著,大約又過了十分鍾,黎錫才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小錫”的聲音。


    許久未見的故人重新碰麵大多是意外而驚喜的,黎錫雖然是有求於人才聯係到他,但能有緣由聚到一起也算緣分。


    於是兩個人見到彼此的反應都很一致,揮手微笑,落座時也都是朝前傾身。


    來人年紀比黎錫大,也不像黎錫似的顯小,很明顯就是三十多歲的成功人士打扮。


    頭發一絲不苟,衣著端正考究,尤其,他有一雙保養得非常漂亮的手。


    這一會兒,他正很高興地用那雙漂亮的手拍了拍黎錫的手背,親切地問道:“你迴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呢,你是什麽時候迴來的?我原還以為你就準備在國外紮根生活了呢。”


    男人的指尖略有些涼,大約是今天風大,從外麵進來時被吹涼的。


    黎錫維持著雙手疊在桌上的姿勢沒動,麵上倒是一直禮貌溫和的笑著,應道:“紮根還是不行的,學業已經得到認可,所以就迴來工作了。至於提前和你說一聲什麽的,我可不好無故打擾你這個名人呢。”


    男人因為名人這個稱唿笑出聲來,“那都是同行給麵子,寬待我這個小輩兒罷了,不過我比較意外的是,你居然還對這些有興趣嗎?我好像……後來都沒看過你發一些看展之類的動態了。說起來,你找我見麵是要說些什麽?我和法醫也不搭邊兒啊,想了一上午也不知道你要問我什麽。”


    黎錫午休時間有限,不能寒暄太久,聽他主動發問,連忙順水推舟道:“我既然找的是你,問的自然是和你擅長有關的問題。不過,石北……我手裏的這些是在查案件,你要是能看出什麽最好,要是看不出,我也不能迴答你太多問題。”


    說著,黎錫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文件夾,看到走近的服務員,示意過一會兒再點餐,這才把文件夾展開到徐北麵前,問:“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樣的設計,是不是有什麽特殊的象征?我自己也在網上查了很多,但什麽說法都有,太亂了,所以還是想讓專家幫我看看。”


    黎錫展開的文件夾裏,是他從昨天到今天陸續拍下的實物照片和x光,過於血腥的部分也做了馬賽克處理,名叫徐北的男人顯然沒料到自己要看的是這些東西,詫異地望了黎錫一眼。


    後者一臉認真,他這才撓了撓手腕,苦笑一聲道:“這個……這個跨度也太大了,你以前學給活人治病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嚇人的。”


    黎錫雖然大學學醫,但個人愛好裏卻很欣賞畫作和雕塑。


    也是因為這個,他某一次看展時看到了徐北的骨雕作品,很是喜歡,那時候的徐北還不怎麽出名,也在展覽的作品現場,二人因此便認識熟識了起來,不過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黎錫獨自去到國外留學,生活繁忙,慢慢就再沒有私人聯絡了。


    但是徐北日漸成名,黎錫偶爾關注到到這個圈子時還是能看到的。


    黎錫多少也覺得自己唐突,但他實在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協助破案了,兇手狡猾謹慎,也就隻有這種屍體身上的儀式感可能成為調查的方向。


    “抱歉,恐怕要影響到你的食欲了,但我真的很需要知道這種栽種花朵的行為是什麽意思,你對骨雕文化很有研究,不知道有沒有什麽神話裏,讓花從骨頭裏長出來是有寓意的?”


    黎錫說這些的時候,徐北已經盡量觀察起那些圖片來,他平日對付的都是沒有皮肉的處理好的骨底,這種新鮮的倒是頭一次見,於是仔細分辨之後,眉頭皺得很緊地問道:“……這些,嗯……就隻是在骨頭上鑽洞,把花埋進去嗎?”


    黎錫點點頭。


    徐北在大腦裏搜刮了一陣兒,神情不太肯定道:“……首先,我不太確定你的這些圖片是不是和骨文化有什麽關係。但如果像你所說,這做法是為了讓花是從骨頭裏長出來,那麽一些神話裏,確實是有骨生花這種女妖的。”


    “……骨生花?”


    “嗯。在百鬼書裏,有大概這樣的記載,東洋有女妖,食人之血肉,留殘骨生花。固己命脈,妖力長留。大體上都是一些吸食別人保養自己的做法,不過這種女妖不怎麽出名,所以也沒有很明確的某個傳說,通常我們這些人的理解,就是吸幹人血,皮包骨頭溶成花朵的樣子。或者是吃掉身體裏某些象征生命力的東西,妖力讓骨頭上長出比較豔麗的花之類吧。我這麽說吧,你讓我看的這個,更像是一種糟糕的模仿?”


    黎錫嚴肅著神情,低聲應道:“……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


    吃掉身體裏象征生命力的東西,比如心髒……所以屍體才會少了心髒,而且心髒周圍的組織一團混亂,從創傷的情況來看,根本就是在人清醒但沒有反抗之力的時候,活生生給扯出來的。


    黎錫皺起眉毛,鄭重地看向徐北:“恐怕還要麻煩你一下,關於骨生花這樣的故事,你能拿到的資料,可以發給我一份嗎?”


    徐北點頭表示明白,又扯了扯嘴角,露出個體諒的笑來:“果然是轉行做了法醫的高材生,你這樣認真工作,其實……也是不死心想查你父親的案子,對嗎?”


    黎錫瞳仁兒一晃,沒有接話。


    反倒是徐北覺得自己忽然說到這個,有些冒犯,連忙補充道:“我隻是覺得你陷得太深了,當你是朋友才忍不住問上一句。你放心,我會把你說的這些相關資料發給你的,不管怎麽樣,從事一行工作,就應該認真的對待呢。”


    張警官晚上耐心幫黎錫揉了很久的腳踝在經過一上午的過度使用之後,終於在黎錫結束和徐北的午餐迴去分局時提起了嚴肅的抗議,疼得他有些後悔早上穿靴子出門的決定。


    黎錫按下電梯層數,反手撐著電梯裏麵的安全扶手減輕腳踝的負擔。


    數字過去三層,黎錫站直身子,在電梯門拉開之後邁步走了出去。


    他臨時頂替上崗,雖然剛來那天有人告訴了他各個科室所在樓層,但忙到現在他才是頭一次去找兇案組的辦公位置。


    黎錫抱著自己的背包左右張望著,眼神懵懂,仿佛是個意外迷路的大學生,好在這時候已經是上班的時間,他隨便扯個同事一問,對方便把兇案組一隊的方向指給了他。


    黎錫道了謝,循著提示邁步過去,遠遠便望見了張堯的側影,以及——


    站在張堯前麵的,穿一身警隊製服的,身材小巧,麵容小巧,笑容甜美可愛的陌生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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