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這個神情投影在身旁一直注視著他的賀卿眼中,她微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笑著道:“你們既然認識那真的太好了,陳大哥,閔行就交給你了,他的情況我之前也簡單和你說了,請你務必想想辦法。”


    她說著,在閔行看不到的地方向陳珙投去了一個請求的目光。


    陳珙笑著點了點頭,道:“放心好了,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的。”


    “給你添麻煩了。”一旁聽著的閔行忙道謝。


    “沒關係,來吧。”陳珙拍了拍他的肩,走迴古意的問診桌邊坐下。


    “把脈需要安靜,我就先出去了。”說著,她看向閔行,道:“你看完後就出來找我,我在外麵等著。”


    “好。”閔行點了點頭。


    看著賀卿關門走出去,他才轉身走到問診桌的側麵坐下。


    陳珙從抽屜裏拿出一個錦緞做成的墊枕放在桌子上。


    “伸出你的左手。”


    閔行擼起袖子把手放上墊枕,看著他伸出纖細修長的兩根手指搭在自己手腕脈搏處。


    “我聽賀卿說,你自幼就有頭痛的毛病,然後會間斷性的失去頭痛病發作時的記憶,是嗎?”沉默地把脈兩三分鍾後,陳珙才輕輕開口詢問道。


    “是的,並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但在我的記憶裏,最早察覺到自己有這個病,是在14歲的時候。”閔行道。


    那一年,也是他被帶到師兄身邊的時候,大概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某天早晨他發現師兄一個人偷偷躲在廚房處理肩膀上和手臂上的傷口,他焦急詢問,師兄卻說是自己不相信昨晚出門搬東西的時候撞到的。


    他心裏疑惑卻抓不住因由,直到後來許多次,隻要他頭天會頭痛發作,第二天師兄身上一定會有新的傷痕出現,他才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家人可否知道你的病情?”陳珙又問。


    閔行螓下首,淡淡一笑,“我的親人早就過世了,從10歲開始,我就跟著義父生活,後來是跟著師兄一起。”


    “是嘛?”陳珙看著他,眼中卻閃過一抹深邃陰鷙的光芒。


    他笑了笑,斂下眸掩去這抹光芒,接著道:“在病發的時候,你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閔行皺著眉,試圖去迴憶過往的記憶,“覺得頭很痛,心口喘不過氣,腦子裏總有很多混亂的畫麵閃過,可當我想仔細看清楚的時候,卻又被一道白光擋住,什麽也看不到。”


    “白光?”陳珙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凝起眉,“那你可還記得,自己往往都會因為什麽而頭痛不已,換句話說,你可否知道自己病情的誘因?”


    閔行愁然一笑搖了搖頭,“並不知道,這也是我一直想要找尋的答案。”


    之前每一次發病,醒來後他唯一能記得的都是自己心情非常的煩躁不安,頭痛欲裂,可是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卻絲毫想不起來。


    陳珙看著麵露哀容的他,牽唇一笑,“是啊!如果知道了原因,也許會對你的病情有很大的幫助的。”


    他如此說著,眼底突然閃過一抹璀璨流光,“要知道……才行啊!”


    頷首的閔行並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神情,笑著搖了搖頭道:“很多次我也努力去迴憶,但每一次都覺得頭痛欲裂。我一個心理學專業的朋友和我說,有的時候越是想要迴憶一件事情,就更應該放鬆心情,否則隻會適得其反。”


    “你還有一個這麽專業的朋友嗎?”陳珙笑問。


    閔行含笑螓首,“一起工作的朋友。”


    “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


    閔行想了想,道:“很溫柔和和善,對人很有耐心,而且非常專業的一個心理學專家,我們住在一起,互相照顧相處的也很愉快。”


    “看來你很信任這個朋友。”


    “是的。”


    “那就好。”陳珙眸中閃過一抹精光,“有朋友陪伴在身邊,對你的病情也會有幫助的。”他向後靠向椅背,雙手交握置於大腿上,容姿優雅從容,“上次港都夜宴上的事情賀卿也告訴我了,既然我們並不完全了解你的病情,不如就讓我先為你施針一次。看看通過一次的治療,是否可以讓我對你的病情有所了解,也看看我的方法是否真的對你有幫助。”


    他說著,站起身走到診室另一邊,拉開一個簾子,露出裏麵的一張古式的臥榻。


    “你躺在這裏,我來為你施針。”隨後,他轉身走到水池邊清洗雙手,又迴到辦公桌後麵拿出一個精致的小包。


    閔行聽話地在臥榻上躺下,說道:“從我有記憶的知道發病以來,隻有賀卿在港都夜宴上為我施針的那一次,是我唯一在頭痛的時候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是唯一一次事後還有之前的記憶。”


    “哦?”陳珙在他身邊的圓凳上坐下,問道:“那你可否記得,自己港都夜宴那次,是因為什麽而發病的?”


    閔行斂眼皺起眉,神情哀傷地道:“我是看到了當時廖維安的屍體,突然就開始無法控製自己大腦裏的畫麵,很多說不清楚也看不清楚的東西又開始往外冒,我的腦海裏好像有一個人在和我說話,告訴我要剜下這個人的眼睛,告訴我要學會保護自己,要變強。”


    “是嘛?”


    窗外的陽光打在陳珙的臉上,投下一片冰冷陰鷙的暗影,隱藏起那雙總是溫柔含笑的眼睛,隻留下兩道視線投注在閔行的臉上,搜尋著每一寸表情。


    “既然賀卿當時的針灸對你很有用,也許這就是一種方法,隻要我們堅持治療,也許就會好起來的。”他在唇角牽起一個晦暗不明的笑紋,如此道。


    “嗯。”閔行點頭,信任地輕輕閉上眼睛。


    “那我們開始吧!”


    陳珙眯起眼,看著眼前全盤信任絲毫沒有懷疑的閔行,溫柔一笑。


    他將小包攤開,露出裏麵細長的銀針。


    他從裏麵抽出一根,朝著熟悉的穴道,眨了下去。


    安靜的紮針之間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鍾左右,當陳珙將最後一枚銀針紮入他頭頂的穴道時,閔行已經完全陷入了深眠當中。


    陳珙伸手在他的脖頸間探了一下,牽唇一笑。


    “歡迎迴來,我的小傻瓜!”他伏在閔行耳邊,輕聲道。


    *


    正當此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一直等在外麵的賀卿走了進來。


    “他怎麽樣?”她憂心忡忡地走到臥榻邊,輕輕握住閔行無力攤開的手。


    陳珙將施針的小包收起來,走到水池邊清洗雙手,“看他的情況,應該是曾經被封存過記憶,所以好多次當催發他記憶的場景出現的時候,因為記憶受到了阻礙和衝擊,他才會感到頭痛。”


    “現在要怎麽辦?”賀卿凝望著滿臉被紮著無數銀針的閔行,心疼道。


    陳珙將手擦幹淨,道:“目前看來,沒有什麽更好的辦法,我的計劃最為妥當,你還是耐心一些,他總會迴來的。”


    賀卿卻依舊非常憂慮,“海城刑事罪案調查科的人並不好對付,更何況閔行的義父據說也迴到了海城,再加上嚴忱和林樾,你真的確定你的布局沒有問題嗎?”


    陳珙笑問:“你不相信我嗎?”


    賀卿搖搖頭,“陳大哥算無遺策,我自然不懷疑。隻是那三個人當年……”她說到這裏,突然頓住,無奈地歎了口氣,“隻願一切順利。”


    “會好的。”陳珙看著睡夢中的閔行,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而冷凝,“你的心願也好,我的心願也罷,總要有個結果才行。”


    這麽多年來,等待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賀卿看著陳珙信誓旦旦的神情,無聲地斂下秋水含波的眼眸。


    半個小時後,施針的療程結束,陳珙將銀針一根根拔去,閔行在這個過程中逐漸蘇醒,竟真的覺得附著在頭腦中的沉重感緩和了很多。


    正巧此時護士進來通知有人來找陳珙,他便給閔行開了一些口服藥,約定了下一次治療的時間,就匆忙離去了。


    “陳醫生的方法真的很有效,真的謝謝你了。”賀卿送閔行出門診大樓,在樓下側麵的小花園裏,閔行誠意致謝。


    賀卿莞爾一笑,道:“別這麽客氣,我們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你上次還請我喝奶茶,我介紹陳大哥給你,也算是抵償了。”


    閔行被她打趣的語言逗笑,“但似乎歐陽大夫的診金,不僅僅隻是一杯奶茶的錢吧?”也許是腦中的重負得到緩解,難得閔行也能說出玩笑的話。


    賀卿見他如此,不由一愕,隨即開心地笑開,“說得對,下次讓他收的便宜點兒,然後閔行就可以再請我喝奶茶了。”如此說著,她溫柔地注視著閔行,眼底飽含情意和暖意。


    正當此時,閔行身上突然傳來手機的鈴聲,他頷首表示歉意,轉身接起電話。


    “你到哪裏去了?”那邊傳來師兄依舊溫柔和善的嗓音。


    麵對師兄,老實的閔行從來說不出謊話來,“我……一個朋友找我,就出來了一下。”


    “什麽朋友,我認識嗎?”


    閔行看了眼賀卿,見她對自己笑了笑,對著電話道:“之前和凡宇去洪浩後麵的步行街買書,認識的。”


    “這樣啊!”林樾並不反對閔行更多的結交朋友,問明情況後就不再多言了,


    “那今晚要和朋友一起吃飯嗎?”


    閔行搖頭,“不,調查科工作還很多,說完話我就迴去,現在就要走了。”


    “嚴忱他們今晚迴小樓休息,我留在調查科值班,你也和他們一起迴去休息一下吧!”


    “不……”閔行想也沒想就拒絕,咬著唇低聲道:“我想迴調查科和師兄一起。”


    他的話讓林樾內心一陣感動,不覺語氣更加柔和,“想和師兄一起,不願分開嗎?”


    閔行臉一紅,斂下眼羞赧地不知如何接下去。


    林樾見這邊他沉默下來,也猜到自己師弟的性格,不覺一笑,“好了,師兄和你說笑的,那就早點兒迴來吧,我等你一起去餐廳吃飯。”


    說到吃飯,閔行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說道:“不如我帶飯迴去吧,師兄最近很辛苦,我去帶德懿齋的素菜,師兄最喜歡吃的。”


    “閔行也想吃嗎?”


    “嗯。”


    “那好,你去吧,路上小心。”師弟如此體貼,林樾心中自然歡喜,交代了他注意安全,就掛斷了電話。


    閔行將手機收進口袋了,迴過頭就見賀卿正凝望著自己,眼中已不複之前的燦爛笑容。


    “怎麽了?”他奇怪地問。


    她斂眸,笑著搖了搖頭,“沒事,隻是覺得你和電話裏的人感情真的很好。”


    “那是我師兄。”閔行說的理所當然,語氣中還帶著一些自豪和歡喜。


    賀卿苦澀地勾了勾唇角,道:“快迴去吧,他還在等你。”


    “嗯。”閔行點點頭,又道:“今天謝謝你了。”


    “都說了是朋友沒事的。”賀卿擺擺手。


    閔行笑了笑,轉身朝著醫院後麵的停車場走去。


    賀卿站在原地看著他腳步匆忙急切的樣子,不覺內心酸澀無比。


    “你快迴來吧!”


    *


    慕華醫院不僅僅隻是在醫術上非常先進精湛的大型綜合類醫院,而且也非常注重醫院環境對於病患的有利因素,下大力度致力於醫院的綠化和環境美化,醫院院內到處可見小型的觀賞類花園,而在從前麵的門診樓通往後麵的停車場的道路上,還有一個偌大的花園以供住院部的病患散步療養。


    從這個花園到達停車場剛好是個捷徑,此時正是五六點鍾,是住院部的病人開飯的時間,花園中人少,閔行便選擇直接從這裏前往停車場。


    這裏的綠化做的非常的好,如今正是白露時節,植物的葉子還沒有完全枯黃,而慕華醫院還種植了很多楓樹,紅綠掩映間,竟是別樣風光。


    閔行邊欣賞著沿路的風景邊往前走。


    突然,遠處灌木叢後麵,一個灰色的身影從停車場的方向出來,從眼前一閃而過朝著西邊一個灰磚紅瓦的老舊三層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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