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嫂子跑了,對德勝影響挺大的。”


    姥姥坐在推車上,手不停搓著坐麻了的腿。


    “啊?”


    春花上次看見表哥陳德勝,感覺他狀態還不錯。


    “要不然過年咋不迴家,跑出去了呢。我說迴來吃個團圓飯,你舅媽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啊。”


    “你哥以前喝酒喝的少,從你嫂子走之後,才總把自己灌醉。我勸也不聽,隻能幹看著,跟著心疼。春花,一會如果看見你哥,你幫我勸勸他。你倆一起長大的,他能聽你的話。”


    “嗯。”


    春花嘴上應著,心裏也沒底。


    小時候他們關係是好,可現在早就長大成人了。


    大年初二,鎮子上看不見幾個人,大多都走親戚串門去了。


    就連鎮中心最繁華地段的飯店,隻有稀稀拉拉的一兩家還開著門。


    春花推著推車,滿頭大汗。


    終於在偏街的一個拐角,看見了表哥的紅色港轎車。


    春花抬頭望去,二層樓的牌匾上寫著幾個大字『財源滾滾旅店』。


    光明之中多少藏著點黑暗,鎮上也不例外。


    房頂支起的衣架放著各色性感的女性內衣褲,隨風搖擺。


    旅店老板趴在窗口看了半天,一看來的是個女人和一個老太太,又坐了迴去。


    春花不知道是否該進去。


    她聽村裏的婦女說過,鎮上有專門為司機休息的“驛站”,驛站裏多少提供點別的服務的。


    “春花,是你哥的車吧?”


    姥姥眼神不行了,從推車上下來,摸著車牌反複確認。


    春花剛要開口,隻聽旅店門嘎吱一聲響,表哥陳德勝搖搖晃晃的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身邊還有一個燙著大波浪的女人。


    女人穿著緊身毛衣,淺色羽絨服,身材玲瓏有致。


    她看見春花盯過來的眼神,站在了原地。


    做這種服務的,難免會被抓奸,產生爭執。


    她拍了拍醉的不行的陳德勝。


    陳德勝這才抬起頭來,一眼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春花。


    “春花,你來了?”


    陳德勝大著舌頭,一身酒氣。


    “哥他上午剛來,我看他喝醉了,想給他扶迴家。嫂子你來的正好,我把哥交到你手上了。”


    女人見慣了抓奸的場麵,早就想好了說辭。


    把陳德勝攙到春花身邊,鬆開了手。


    陳德勝失去了依靠,站不穩。


    他把雙手搭在春花的肩膀上,眼神逼視著春花的眼睛。


    “春花,我以為,你生我氣,被我嚇跑了,不會來了!”


    春花在陳德勝的腰間狠狠的掐了一下。


    “誒呦。”


    陳德勝疼的哎喲一聲,鬆開春花。


    轉身靠在了奶奶身上。


    “奶,你來了。”


    “德勝,你咋喝成了這樣?”


    姥姥一臉心疼,想推開陳德勝,又推不動。


    眼看身體隨著陳德勝的依靠搖搖欲墜,春花馬上過去,拽著陳德勝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


    陳德勝一個迴身,另一個胳膊也搭了上去。


    他的頭貼在春花的肩膀上,小聲嘟囔:“春花,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好,你對我最好了!”


    熱氣吐在脖子上,春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咋給他運迴家,春花也犯了難。


    女人說道:“嫂子,我看我哥也開不了車了,正好你把推車放在他車旁邊,等我哥酒醒了再來開。”


    意識到了什麽,她突然閉上嘴巴。


    “車就放著,沒事的。家裏總能找到個會開車的吧,讓別人來開。這大過年的不好打車,正好我有個親戚開出租,讓他過來捎你們一段?”


    春花點了點頭。


    坐在崗田上,陳德勝的手緊緊摟住春花的脖子,頭貼在春花肩膀上,不肯下來。


    春花緊皺眉頭。


    她又不是表哥陳德勝的老婆,陳德勝在外麵找沒找小姐,做了什麽事,她也不在意。


    隻是陳德勝一身酒氣加上蹭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那味道鑽進春花鼻子裏,頭一陣陣犯疼。


    姥姥坐在對麵,看著孫子造成這個樣子,愁眉不展。


    “春花,春花啊。”


    陳德勝大著舌頭,身體不停得顫抖。


    春花感覺脖子處濕濕的,她驚訝的轉頭看去,表哥竟然哭了。


    “嗯。”


    春花把手放在表哥的頭上,輕輕摸著他噴了發膠,有些僵硬的發絲。


    “春花,別人都有家,可是我的家沒了。”


    姥姥鼻子一酸,說道:“你淨胡說,你爸你媽你孩子和我,哪個不是你一家的,怎麽家就沒了?”


    陳德勝不理奶奶,趴在春花肩膀上繼續哭著說道:“看著別人都一家一家的,我的心裏好難受。我的心好像被剁成肉餡,碎掉了。春花,我也不想這樣。你懂嗎,春花?”


    春花的心一陣抽疼,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離開了我,所有人都想拋棄我。我怕你也拋棄我了,春花。”


    陳德勝哭的泣不成聲。


    春花摸著他的頭發,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看不到希望了,春花。你以後能當我的希望嗎?我等著你讓我迴頭,我就會迴頭。”


    陳德勝鬆開抱在春花脖子上的手。


    他斜斜的倒在座子上,雙手合十放在耳邊,躺在春花的腿上。


    春花把手放在陳德勝的肩膀上,輕輕得拍了起來。


    她眼神迷離,心情複雜。


    她對陳德勝有感情,可那感情是來自親人之間的,或者他們之間還摻雜著一些兒時的友情。


    但那都不是愛情。


    春花更不可能拋棄道德和法律的約束,和自己的表哥在一起。


    她隻能像哄著小丫一樣,輕輕拍著陳德勝。


    不一會兒,就傳來陳德勝的鼾聲。


    姥姥愁眉不展,也聽出了孫子話裏的意思。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親外孫女身上。


    她雖然心疼孫子,可那感情終究是要不得。


    姥姥欲言又止,索性把頭轉到了一邊。


    寒風吹進港田裏,吹不散每個人臉上的陰霾。


    春花看著外麵,心想著是不是自己嫁人了,表哥才能斷了念想。


    “嘿,小丫頭!”


    小丫趴在炕上,聽見有人喊自己,轉頭看向門外。


    陳彬彬正手裏拿著一顆嗦了蜜(棒棒糖),在門框處探進了一個腦袋。


    “小丫頭,你要不要吃,哥哥把糖給你吃啊?”


    小丫吞了吞口水,朝著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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