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吹亂了春花的頭發。


    她把小丫往懷裏抱了抱,用手捂住了她有些凍僵的小臉。


    村長秉承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則,也一起坐在了拖拉機上。


    “春花啊!”


    村長拍了拍春花,大聲喊道。


    “啊?”


    “你看你總一個人也不成,受人欺負。”


    春花苦笑,默不作聲。


    “你看李大根怎麽樣?”


    “啊?”


    李大根在吵鬧的拖拉機聲中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迴頭應道。


    村長沒理他,繼續勸道:“李大根這人不錯的,就是長得挫(矮)了點,窩囊(不愛幹淨)點,懶了點,摳了點,愛吃了點。可家裏地也不少,也是個老實人,家裏還有拖拉機。”


    春花沒做聲,李大根聽到自己名字,再次側過了頭。


    “啊?”


    “啊什麽啊,你個聾子,好好開你的車!”


    村長指著李大根大聲吼道。


    “你看看,你倆要是能行,我幫你做個媒。”


    春花搖了搖頭。


    他懶,他饞,他摳,他窩囊,他挫。


    自己生活本來就一團糟了。


    嫁過去幹嘛,伺候主子嗎。


    “嗨,你再考慮一下嘛。你要啥時候想好了,就跟我說。”


    春花點了點頭。


    除非真的著急用錢,沒有幾個人會一打完稻子就來賣。


    磨坊老趙一聽拖拉機聲在門口戛然而止,心說是來活了。


    胡亂的扒拉兩口飯,走了出去。


    “老趙,你現在稻子怎麽收?”


    老趙眼神一骨碌,露出精明的表情。


    “最近賣稻子的可不少,上麵給的價也低。”


    他手指一伸,比劃了一個三,一個五。


    “你別鬧,別家的碾房都4毛收的。”


    村長忽悠道。


    “四毛!”


    老趙瞪大了眼睛。


    “你別說四毛,在這一片就沒有這個價。你說說誰家四毛一斤,我把我家庫房裏的都轉手賣給他!”


    “我開會時聽別的村的村長說的,也不知道是哪家。三毛五就三毛五,五袋子打成大米,剩下的都過秤吧。”


    老趙發動機器。


    屋子裏震天響。


    春花拿著掃把,把撒在地上的稻子朝著地上的小洞裏掃。


    稻子進入洞中,又從傳送帶進入大大的機器裏。


    老趙媳婦抻著絲袋子,在機器的另一邊接著不停落下來的大米。


    小丫趴在窗子上,盯著屋子裏櫃子垂下來的花布簾子。


    上麵畫著不少隻小貓,它們在追著五顏六色的皮球。


    櫃子上還放著一台小彩電。


    裏麵的人穿著漂亮的裙子,大大的羊毛卷垂在耳朵兩側。


    隔著一堵牆和一扇門,小丫支著耳朵聽也聽不真切。


    隻看見他們在幹嘎巴嘴。


    春花時不時的瞄著外麵。


    雖然村長盯著,不至於缺斤少兩。


    可那是她今年唯一的收入。


    最後一把稻子鑽進機器中,春花走到機器的另一端。


    五袋子稻子出了三袋半大米。


    小丫看了半天“啞劇”,覺得無趣,也跟了過來。


    春花拿起長針,穿過線坯子(寬寬透明的線),縫了起來。


    老趙媳婦從兜裏掏出兩塊糖,遞到小丫跟前。


    “謝謝姨姨。”


    小丫接過糖,一臉開心。


    “叫什麽姨姨,叫奶奶!我小孫女跟你差不多大了。”


    老趙媳婦喜笑顏開。


    小丫盯著糖紙透明包裝上畫的小貓,喜歡的不得了。


    耀祖說過,這叫貓眼糖。


    以前她隻看耀祖吃過,饞的直咽口水。


    老嬸說她不能吃,那是有媽小孩才能吃的玩意。


    小丫眨著眼睛看著春花,她現在也有“媽媽”了。


    看了半天,也舍不得吃,她把糖裝進了口袋中。


    春花帶上頭巾手套,拿著空出來的麻袋鑽進一個滿是灰塵的小房子裏。


    那是裝稻糠的。


    “撕拉——”


    小丫迴頭一看,李大根坐在拖拉機上,手中拿著一袋麵包,就著火腿腸在嚼。


    已經到了中午,小丫不停的咽著口水。


    李大根覺察到有人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他抬頭一看,撞上小丫的眼神。


    “你個小孩子,想吃讓你姨姨給你買去!”


    李大根嘴裏又塞進一大口麵包。


    小丫畢竟才六歲,哪裏能控製住自己。


    她盡量不去看麵包,眼神還是總瞄過去。


    “啞巴,你快管管你家孩子!我最膈應別人看著我吃東西!”


    “啊?”


    春花拽著麻袋的一角,從糠房裏拖了出來。


    她看向小丫。


    “姨姨,對不起。”


    聽到告狀,小丫知道自己不該嘴饞。


    她低垂著腦袋。


    春花看了看李大根手中的麵包,了然於胸。


    她輕輕拍了拍小丫,又鑽進了糠房。


    “村長啊,說好記半天工,這都下午了,你可得給我記一天!”


    李大根看著村長找人嘮嗑迴來,大聲嚷嚷。


    “還有油錢……”


    “行了行了,你放心吧,少不了你的。春花呢?”


    大米和稻糠已經扔到了車上,村長朝著四周看去,沒有她和小丫的影子。


    李大根撅了撅嘴巴。


    “去那頭小賣店裏了。”


    中午的風比早上的暖和多了。


    要不是葉子落得一幹二淨,春花真覺得迴到了秋天。


    稻子賣了一千九百三十八塊兩毛。


    春花捂在懷裏,火辣辣的。


    她細算著,刨去夏天要交的公糧一百六十塊錢,自己還能剩下一千多。


    小丫一邊吃著麵包,一邊哼哼呀呀,不知道在唱什麽歌曲。


    拖拉機迴到園子中。


    李大根幫著把大米扛下了車,放在院子裏。


    “咱們老百姓啊今個真高興~”


    院子裏彌漫著一股股被開水燙的雞毛味。


    李大根舔著嘴唇,打趣道:“要是你家做雞肉就好了,我高低得吃上幾口再走。”


    透過杖子,春花瞄了姑姑一眼。


    看著姑姑也在若有似無的瞄向自己,春花趕忙收起了目光。


    “突突突——”


    拖拉機已經走遠。


    春花把錢藏在櫃子裏,她看著空蕩蕩的倉房,感覺空落落的。


    “姨姨,好香。”


    小丫不停的抽著鼻子。


    是雞肉的香味!


    春花推門而出,隻見姑姑在院子裏搭了個簡易的灶台,鍋裏的雞肉不停的翻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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