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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朝堂上,在議論了一番錦州城淪陷之後,終於有一個禦史進言道:“陛下,臣以為,兀真撮爾小族,應盡快出兵將錦州奪迴來!”


    坐在高高在上龍椅上的景泰帝,突然卻是不出聲,而就在這時司禮監掌印太監呂坤卻是直接駁斥道:“小小錦州,丟了就丟了,要出兵奪迴錦州,這事還得再議。”


    那禦史,可能也是剛當上禦史沒多久,顯然對朝堂的事情還不清楚,他直接就問道:“為什麽?為什麽?錦州再小那也是我大康的領土,怎能坐看失土之事發生,而朝堂袞袞諸公卻是無動於衷呢!”


    而這時,武英殿大學士劉芳,他之前之所以上奏說,遼東錦州之事,隻是因為這事是大事,自己身為武英殿大學士、兵部尚書,這時候應該自己出來稟報的。


    當然到現在,劉芳再傻也看出來了,皇帝是不想救援、收迴錦州了。


    畢竟近來他也聽說了,皇帝將國庫的錢財基本都搬光了,如此朝廷光臣工的俸祿支度都要釀成問題,如此情況下,朝廷又怎麽肯能去出兵錦州呢?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最後打的是什麽?打的是錢啊!如今國庫空虛,如何能支應起一場大戰?


    所以這時候,即便是為了己方保身計,也不可在這時候提出跟兀真人開戰。


    於是劉芳當即站出來對那禦史嗬斥道:“你一小小的禦史,知道什麽朝廷大忌,還不速速退下?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


    而這時候跟那名禦史私交還好的同僚,便也低聲勸道:“宏達兄,還不快快退下,你是禦史言官,是糾察風憲的,這種軍國大事,自有當朝重臣,和內閣大學士來拿主意商定,宏達兄,這不是你我能言之事!”


    那名“宏達兄”,大名叫寧宏達,他這時卻是也認真的在班列裏,想了想,想了一會,然後本來因為大家的勸說,他迷惑的眼神,忽然變得睜明清亮,他忽然緩緩的說道:


    “我聽了諸公的話,但我竊以為……”他說完這句話,忽然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又言道:“幼時,我母親便教導我,要忠君愛國,”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是啊,要忠君愛國,”


    他的聲音變得,慢條斯理,他忽然笑了笑,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色,“進學後,我得到了師長的愛護,他們也長長教導我,生而為人,要知道禮義廉恥,要知道作為一名士子,要忠誠於君父,要保國啊!”


    他這麽笑著說道,忽然眼中流出兩行眼淚,他閉上了眼睛:“我自幼喪父,是我母親把我拉扯大,我母親嚐扶吾頭,對我說道:汝雖喪父,君即爾父!”


    “是啊,這些說起來都是大道理,”他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地深唿吸了一口氣,旋爾又道:“這些都是大道理,我初時也是不懂的,隻知道在那懵懂的幼小年紀,對這些東西,死記硬背,因為母親師長都認為這些都是最美好的,我也要這麽認為,最後,我真的也這麽認為了。


    但是,我也聽到過比這些教導的話語更直接,更直刺人心、更透徹人心的說法,諸位,諸公,你們想聽嗎?”


    他笑了笑,仿佛是看到了世間最令人欣慰之物,“那就是,”他仍是一副欣慰的語氣,說道:“那就是我從桑梓民間聽來的一句俗語,這句俗語,這句田間的俚語,原來這麽深切的刻在了我們的民族的骨髓中,血液裏,它就是,


    它就是我最初所言要說的‘我竊以為’,我竊以為,”


    他忽然,用盡了他的似乎是他所有的力氣,大聲道: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放肆、放肆、放肆!”忽然坐在龍椅上的景泰帝,陡然站了起來,他身前的禦案上,本還有數本奏折,景泰帝,忽然將那些奏折,全都掀了下去,嘴裏大怒道,“說!你這小小的禦史,誰給你的膽子,在金鑾殿上,當堂詆毀君父!說,說說說!!”


    景泰帝,本來就長期服食丹藥,那丹藥裏都含有汞,明顯景泰帝早就汞中毒了,有的時候神誌也不是很清楚,也易暴躁,疑心也是頗中,這時候就是疑心病上來了,他篤定的認為一個小小的禦史,沒有這個當堂頂撞於他。


    那叫做寧宏達的禦史,忽然跪了下來,朝著景泰帝重重叩首:


    “陛下,臣泣血上奏,望陛下,打開內庫,發內帑,將國庫裏的錢,再次充入國庫,然後撥餉銀,發兵錦州,一雪前恥,擊敗兀真,掃其穴、犁其庭,方可使我堂堂中國,再度昂揚國威,以顯上邦|國度!”


    “反了!反了!反了!竟敢威逼朕!”景泰帝狀若瘋癲的大怒,喝道,“給朕拖出去,大庭杖,大庭杖!”景泰帝暴怒中,但這時候他似是感覺到什麽,忙又對朝堂上吼道:“不準勸朕、不準勸朕!誰敢開口,便與此獠等同!”


    然後如狼似虎的錦衣衛衝了上來,架起了那禦史寧宏達,就在金鑾殿的大門外,庭杖一杖一杖的打在了他的身上。


    滿朝諸公沒有一人敢進言、勸諫。


    許秋山,他微微偏轉頭,眼角餘光射向殿外大門口,雖然看不到那裏的行刑,但這時他的兩隻手都緊緊捏在了一起,渾身輕微的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心緒難平……


    武英殿大學士劉芳,雖然他沉迷官鬥,對仕途可謂是拿捏的極準,知道什麽時候,自己該出手,比如今天,徹底倒張,比如他早早就看好了皇帝會在這場帝權與“相權”的鬥爭中,帝權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但他此時低著頭,眼睛卻緊緊閉著,不知他在想什麽,或者是對那將寧宏達的禦史,感到憐憫,或是不忍,還是不知時務、罪有應得,他此時是在眯眼歇神而已?


    終於庭杖慢慢地停下了,在禦台上,景泰帝,還在氣的喘息不已,終於一位錦衣衛校尉快步從門外走到了殿上,聲音聽不出任何表情地稟報道:“迴聖上,那人,沒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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