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賁營地,胡班收拾行囊。


    裴秀來送行,先讓胡班返迴縣邑,也能察覺一些變動。


    聞喜縣邑原本在涑水東岸。


    後合並西南的左邑,就以左邑為縣城治所,左邑就位於馳道、涑水之間。


    可以說是水陸交通要衝,若有什麽變動,瞞不過縣邑。


    而最初聞喜縣,就是從左邑析分出來的,現在把左邑吞掉,不過是迴歸正常的區劃。


    當年武帝出巡,經過左邑桐鄉時聽聞大破南越的捷報,聞之而喜悅,就從左邑拆了,以腳下那片土地做了聞喜縣的縣治。


    類似改名的還有白登之圍後撤兵時途徑的忻門,忻,大軍脫離追擊,全軍歡欣之意。


    胡班現在南下,極有可能被韓暹抓走,或傳訊問話。


    韓暹駐屯聞喜南鄉,南鄉是距離縣邑最近的鄉邑。


    裴秀神情沉肅,胡班反而安慰裴秀:“我放慢腳程,夜禁前返迴縣邑。明日一早,就以母親患病為由請辭,韓暹即便知聞,也來不及傳我問話。”


    “言不由衷。”


    裴秀抬手拍在胡班肩上:“還是等一等,等阿季迴來再說。我知道衛仲堅的顧慮,他是力求穩妥,可這終究會驚擾韓暹。”


    也不是胡班主動要去的,這隻是衛固的提議。


    直接率兵南下,這對衛固來說有些風險,若是派人去偵查一下,就穩妥的多。


    韓暹無備,就按韓暹無防備的戰法來打。


    若是韓暹有備,再遊說不遲。


    聞喜的地形決定了就南北一條主要通道,就韓暹那邊的軍隊素養,察覺異動後自會表現出來。


    胡班遲疑沉思,他不敢得罪衛固。


    裴秀扭頭去看房門,那裏韓棟站著放風,就繼續說:“衛仲堅提議時,我沒有拒絕,就是不想惹他。但具體怎麽做,自然就該靈活應對,想想你家裏的父母、妻子。不是我看輕衛仲堅,而是此事最好與阿季商議。”


    隻要進兵安邑,就需要衛固出麵遊說衛氏、範氏等家族。


    可話又說迴來,真一矛戳死韓暹,並突擊打的楊奉、胡才措手不及……那還要安邑大姓、豪強做什麽?


    現在隻是穩著衛固,別讓這家夥壞事。


    衛家、範家再強,比侯氏強的有限。


    真強的話,又怎麽會讓楊奉這些人長期挾持天子?


    誰都有野心,這要量力而行。


    衛家、範家對局勢的沉默,本身就是實力不濟的表現。


    殺李樂後,趙彥就幫他們吞掉郡司馬範錚的三百郡兵,這本身就是朝廷公卿態度的體現。


    裴秀也不好把自己的猜測說的太明白,就拍胡班臂膀:“再拖延一些時間,我與阿季是不會害你的。”


    “好。”


    胡班應下,當即解開背囊,取出竹簡公文:“公文有誤,待我謄抄一份。”


    如裴秀所說,胡班對衛固的能力也不是那麽的信賴。


    搞不好真的會冒死前往,反而會驚動韓暹。


    遊說韓暹,成功後,有韓暹做擔保,有一定把握平穩解決楊奉。


    可李樂與楊奉這些人的關係更親近,李樂都被殺了,韓暹的誓言恐怕很難在楊奉這裏起到作用。


    再說了,這幫家夥都是州牧、重號將軍,已經到了封無可封的地步。


    就連楊奉的廚子都能掛個議郎、侍郎的官職,親兵更是人人俱配校尉職務。


    見胡班找了個拖延的理由,裴秀也就出門。


    校場內,又有三匹傷馬被屠宰。


    見裴秀走來,衛固也轉身,待走近了就對裴秀說:“已找到一匹白馬,待阿季返迴,我們就去絳邑,與眾人殺白馬盟誓。”


    “吏士疲敝,何不在虎賁營中盟誓?”


    “我擔憂郡兵、豪強反複無狀,昨日你我拒絕赴宴,已惡了他們。今日又分侯氏資產,雖然還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不可不防。”


    衛固以己度人,言辭鑿鑿的樣子,就問:“胡兵曹如何了?”


    “我檢查他的公文,見有不妥之處,正讓他謄抄。”


    裴秀轉而說:“仲堅兄你是不知,聞喜張縣君素來怕事。若是察覺一二,恐會壞事。”


    “還是阿秀機敏。”


    衛固抬頭看悠悠蒼穹:“這近十日沒有降雨,我就擔憂突然降雨。”


    聞言,裴秀也抬眉瞥天穹:“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如何能停?”


    衛固不語,又陷入激烈的思緒碰撞。


    多少也有些悔意,若是不參與進來,他餘生也不失為富家翁。


    裴秀轉身去看屠宰傷馬,這是宰來給傷兵吃的。


    花費一些時間,這三匹馬也能休養恢複。


    可照顧好傷兵,最能激勵虎賁的作戰士氣。


    這股蓬勃士氣決不能宣泄,這是一舉衝毀白波諸將的底氣所在。


    你不能指望徐晃、馬矢枝或各地豪強,虎賁才是依憑。


    “衛功曹、裴法曹,趙屯將已到十裏外!”


    一名虎賁騎士驅馬而進,一躍下馬就對兩人稟報。


    衛固立刻就對身邊人說:“去將王騎曹、薛步曹請來。”


    而報信的騎士將一包竹簡解下,雙手遞來:“法曹,這是賈倉曹擬定的酬功名錄。”


    總共有兩卷竹簡,一卷是繳獲物資的統計,一卷是分配名錄。


    裴秀拿起分配名錄閱讀,見一共就八個級別,每個級別後麵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其中沒有趙基的一欄,估計已經完成了酬功。


    以裴秀對趙基、賈逵的了解,趙基不介意吃點虧,賈逵也不介意讓趙基多拿一些。


    賈逵想要驅逐匈奴,必須著重拉攏趙基。


    不指望趙基,難道指望衛固?


    衛固則翻閱繳獲賬冊,見一口氣要給朝廷進獻五百金,兩千匹絹,頓時就麻了。


    不是舍不得,而是感覺這很不好。


    天子與公卿百官已經窮慣了,河東大姓、豪強都在哭窮,怕天子公卿惦記,也怕楊奉惦記。


    天子東遷最兇險時,虎賁羽林陷入混戰,伏皇後被自己兄長伏德牽著躲避亂兵,伏德另一手夾著十餘匹絹。


    渡河之際,董承派軍士搶奪伏皇後懷裏幾匹絹,侍從的貼身宮人阻撓,當場被砍死,血都濺到伏皇後身上。


    正是依靠這些絹,一名強健軍士將天子綁在背上,攀爬兩岸牆壁,才把天子安全運到北岸。


    渡河後,天子身邊隻有幾十人,等翻過中條山來到安邑附近時,衣服都爛完了。


    即便這樣,河東大姓、豪強該裝窮還是得裝窮。


    衛固不敢想象,手裏這份繳獲名冊送到天子麵前,或者被趙彥看到,會發生什麽事情。


    他幹幹發笑,將賬冊遞給裴秀:“阿秀,侯氏莊園內財貨寡少,我看賈梁道虛報金帛,輕虎賁之賞,為求自貴,是以邀寵朝廷!”


    裴秀接住,翻開一看也是雙眸微縮:“的確有這種可能,他忙碌一夜,或許是抄錯了。以我對侯氏的了解,也就五十金,帛二百匹。”


    “阿秀你是沒去看過,侯氏兄弟素來奢靡無度,其庫藏空虛。”


    衛固臉頰皮肉顫了顫:“就我所見,也不過二十餘金,陳布、粗帛不過百餘匹。”


    “我這就給梁道發書,他恭敬天子的心意是好的,但也不能誆騙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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