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內,諸人坐定。


    王植作為司馬,就坐在主位,徐晃坐在對麵。


    衛固居於王植下首,次位是裴秀;徐晃下首是賈逵,賈逵之後桌案處空著。


    至於趙基,隻能在營房外等候。


    陸續就位的屯將、隊官們都在這裏,都耐心傾聽營房內的交談。


    不多時,就談的不歡而散。


    徐晃氣唿唿快步走出,見賈逵緊步追上還要上前搭話,徐晃揮臂擺手截停賈逵,盯視:“賈生,最低二十石,今日必須給我!少一石都不成!”


    裴秀也走出來,觀察魏興與趙基,毌丘興先到裴秀身邊,低聲:“七哥?”


    裴秀不言語,隻是目送徐晃一行人離去。


    這時候王植走出,瞥視賈逵幾眼,不言語,甩袖而去。


    緊隨其後的是衛固,他開口安慰賈逵:“既已招惹此人,也非梁道一人之過,這二十石粟米給他就是。”


    “是……”


    賈逵神情無奈,低腰送了衛固幾步。


    衛固又駐步:“要往北岸送糧,梁道你率臨汾虎賁,采買一些羊與酒水迴來。”


    “是,仆明白。”


    賈逵沒有問采買多少,市價波動大,又是衛固個人出資,這錢肯定不會經賈逵的手。


    大概就是衛固出多少錢,就花多少錢。


    目送賈逵離去,衛固看一眼裴秀,裴秀快步跟上。


    這兩個人邊走邊低聲交流,魏興站在原地靜靜注視,突然扭頭問毌丘興:“阿興,怎麽都不痛快?”


    “我也不痛快。”


    毌丘興朝腳下啐一口唾沫,抬腳抹了抹,就去看趙基:“阿季,你在這等著,還是一起去問七哥?”


    “我在這等吧,總要有個結論。”


    趙基說罷就來到牆邊,靠著牆角坐下,仰頭眯眼曬太陽。


    魏興走過來也是屈腿席地落座,緊接著是西門儉、王成等新舊屯將、隊官,足有五名屯將,十三名隊官。


    眾人多不言語,目前為止,也隻是營中傳言要聯合徐晃討伐稷山盜。


    不多時毌丘興、裴秀一前一後走來,裴秀臉色不快:“徐晃推脫,說是沒有朝廷詔令,不會出兵協助征剿稷山盜。”


    趙基心中了然,這是徐晃不可能出兵幫他們抵禦匈奴。


    就起身問:“那王司馬意下如何?”


    “本來就是他的提議,徐晃不肯襄助,王司馬怎可能輕易放棄?”


    裴秀環視諸人:“王司馬已派人去請馬都尉……且不管此事了,仲堅兄已請托賈梁道購置羊酒,軍中今日飽餐!”


    “是!”


    魏興、西門儉幾個人帶頭應下,眾人散去,就等著吃羊喝酒。


    至於討伐稷山盜一事,稷山盜實力並不強,討伐難度就在這裏,人數少,不好搜捕。


    虎賁初步成軍,打二三百人的盜匪有挑戰難度,可就幾十人規模的稷山盜,許多人還是有這個信心。


    聞喜隊營地,趙基端著漆木碗飲水,邊上胡班斜坐,正用食指扣發梢,不時停下用木刺挑掉指甲縫裏的黑色頭油汙垢。


    胡班樂此不疲,很是舒爽:“這麽說,現在不僅騙了王司馬,還騙了營中許多人,就連衛固也是一知半解,管中窺豹不知全貌?”


    裴秀懷抱利劍,一手抓細絹輕輕擦拭劍身,也不抬頭:“謀事當密,入夜後自會袒露。我希望各縣縣兵能組成一隊,以督戰、應急。”


    平均每個縣都有一個縣吏帶隊,最少五名縣兵隨行。


    今夜如果爆發戰鬥,那麽縣兵規模能有近百人。


    這些縣兵自身的裝備、器械雖然差,可普遍有作戰經驗。


    胡班當即應下,也表達憂慮:“就不怕王司馬忌恨?”


    裴秀隻是笑笑,扭頭看趙基:“阿季,真要這麽做?”


    “沒得選,我們不打出去,未來也會遭受匈奴擴張之害,即便躲過去,天下將定之際,我們也會遭受嚴苛對待。”


    趙基繼續給自己碗裏倒水,說:“漢胡不兩立,天下統一,休養數年,勢必發大兵驅逐匈奴。我們首當其衝,實難躲避。這個世道裏,我輩男兒絕無退路可言。除非奴顏婢膝,侍奉匈奴。”


    趙基還是最初的觀點,河東躲不過去,打爛一切是大概率的事情。


    自己動手向外開拓,還有那麽一些機會,若是贏了,那就是大贏、通吃。


    即便輸了,他也覺得死的甘心。


    裴秀聞言,隻是舉起劍,細細觀察劍身菱紋,語氣幽幽:“阿季,這第一步就很難。”


    徐晃不會幫他們,但也對得起己方支付的糧食,已經暗示匈奴會來,甚至暗示匈奴會從汾水東岸上遊殺過來。


    想跟徐晃合作,朝廷大義是不值錢的,隻有證明虎賁隊伍的戰鬥力,才能讓徐晃萌生大義,立誌匡扶漢室,與賊臣不兩立。


    裴秀口中的第一步,就是用最低的損失,擊敗來襲的匈奴,並取得較大斬獲。


    對裴秀的悲觀,趙基也是一歎。


    他反正是不怎麽想活,生活質量太差了,勇敢、痛快的戰死,也好過窩囊一生。


    真正讓趙基感到為難的,其實還是朝廷中的那幫子‘王允’。


    經曆過李傕郭汜之亂,又見識了張濟、楊奉這些人的嘴臉。


    其實朝廷殘存重臣們的心態已經扭曲了,大概扭曲到了什麽地步?


    就像毫無安全感、歇斯底裏又自以為憂國憂民患有嚴重抑鬱症的婦人。


    一個勁兒的讓你窮盡手段、精力來證明忠誠;你越是證明你的忠誠、順服,這幫公卿重臣越是不把你當人。


    越是要用這種不當人的態度來測試你的……忠誠。


    你若撕毀忠誠偽裝,給對方兩耳光,朝著對方肚子再掏兩拳,打的對方滿臉血。


    那麽這些公卿一定罵你狼子野心的同時,也會繼續忍辱負重,一臉媚笑,低頭配合你。


    就如現在的楊奉這些白波舊將,已經成了騎虎之勢,誰敢讓天子脫離掌控?


    離開天子後,他們這些人的軍隊凝聚力也會大降。


    消失的楊定,被南陽守軍射死的張濟,都在揭發一個恐怖的真相。


    這些勤王或脅迫過天子的將軍,在失去天子後,會死的很快!


    這就是亂世,自天子以下,每個人都沒有安全感。


    對於未來長遠規劃?


    趙基也沒細想過,這太過於遙遠。


    想抱大腿,就該順應自己熟悉的曆史……可曹操的大腿,自己有資格抱?


    與其去賭曹操一方的道德良心,還不如返身去跟李傕、郭汜拚命。


    隻是這五百多人的虎賁營地裏,稍稍有些影響力的人,都在撥打自己的小算盤。


    自己拉走百餘人單獨創業?


    這實在是妄想。


    隻有抱著朝廷大義,才能聚合人手;走曹操的路,讓曹操無路可走。


    就在趙基思索未來之際,衛固的長隨來到門前,手裏抱著弓囊、箭壺:“趙屯長可在?”


    裴秀起身來迎:“阿季就在這裏,仲堅兄可有決斷?”


    趙基也起身,對方將弓囊、箭壺遞出,轉而對裴秀說:“七哥放心,仲堅大兄絕非怕事之人。”


    裴秀將弓囊、箭壺轉手給趙基,迴應對方:“時間緊迫,我就不讓阿季登門道謝了。等形勢明朗,再當麵拜謝。”


    “此小事也。”


    這人也不逗留,送完弓箭轉身就走了。


    趙基試著拉弓,又檢查了箭矢,見他喜歡這些東西,裴秀就說:“節省體力,先休緩小睡一陣。午後虎賁歸營,待賈逵迴來,就一同商討戰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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