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籬幾人又行了一日一夜。


    次日一早才駛入漢陽縣。


    先是馬車壞,接著是無法前行的暴雨。


    前前後後加一起,在路上耽擱了足足三日。


    好在昨晚連夜趕路,剛好卡在第四日一早抵達,比薛尚書規定的三日晚了一夜。


    而孫妙走的並非山路,若沒遇上大雨,昨夜應已經到達。


    糧食一到,百姓也終於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妻主,這是……”


    甫一進來城區,安懷清瞬間愣住。


    一眼望不到頭的街道兩旁,盡是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之人。


    她們皮膚蠟黃,雙眼深陷,絕大部分都癱倒在路邊,好似連挪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可見好久沒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按說運來的賑災糧足夠漢陽城百姓食用。


    可為何是如此現狀?


    她們在地上爬行,時不時攔住過往的人們,三叩九拜,試圖用尊嚴乞討可以續命的食物。


    而那些過往的人也遭受到這次災害的侵襲,就算想幫,也有心無力。


    其中不乏有心善之人,將手中本就不多的饅頭分出一個。


    可那饅頭還未在磕頭之人手中捂熱,就被其他人搶了去。


    很快,那些人毆打在一起……


    “住手!”


    江籬幾人小跑上前阻止。


    製止住騷亂,安懷清才看向江籬,“難道……孫員外郡也被大雨阻隔在路上了?”


    江籬晃首,表示也不知曉。


    遂詢問那名被搶了饅頭的女子,“敢問閣下,戶部賑災糧食還未運來嗎?”


    “戶部?”女子勃然大怒。


    聲音像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一般。


    “戶部那些貪狗倒是帶來不少車糧食,可那個什麽郡中的馬車自打進了縣府就沒再出來過,任百姓如何敲門都無用,這些狗官就是不放糧!”


    她撫摸身後了無氣息的男子,淚水洶湧,“該死的戶部郡中,如果不是她貪心,企圖貪下所有糧食,我那本身強體健的夫郎怎會……”


    女子咬牙切齒,恨不得生撕了戶部郡中。


    “戶部……郡中?”安懷清滿眼震驚。


    江籬才到漢陽城,何來的戶部郡中?


    “妻主,怕不是……孫……”


    安懷清也不想懷疑孫妙,可她明明帶了糧食過來,卻不設棚施粥,到底寓意何為?


    江籬眉頭緊蹙。


    她心知孫妙跟自己不對付,可沒想到孫妙如此膽大包天,竟敢顆粒不施。


    讓這樣多的百姓忍饑挨餓,甚至失去性命,她也真做得出!


    江籬忽地想起兩日前肚子疼的車婦,還有適才女子口中所謂的戶部郡中馬車,臉色驟然變冷。


    “三五!”


    三五聽見世女唿喚,快步牽馬上前。


    江籬奪過韁繩,飛身上馬。


    眨眼間消失在街道盡頭。


    三五等人隻來得及聽見世女越來越小的聲音,“保護好郎君!”


    “……郎君?”


    三六見世女離去,一時沒了主心骨,便把目光投向郎君。


    安懷清騎上另一匹馬,吩咐道:“我們也去縣府。”


    “是!”


    -


    “噠、噠、噠!”


    馬蹄聲敲擊地麵,江籬快馬加鞭。


    她想不明白,就算孫妙再如何看她不順眼,也不該劍走偏鋒,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來。


    而關緊府門的漢陽縣令竟也一聲不吭?


    手握賑災糧卻不施給百姓,可是掉腦袋的事,縣令真就愚蠢到跟孫妙同流合汙?


    “籲……”


    待江籬來到縣府門口,眼中的不解又轉為詫異。


    此刻縣府外聚集眾多人馬,不僅如此,還有一輛專押官犯用的無窗馬車。


    “世女,請隨下官走一趟吧。”


    一位身穿鎧甲女子亮出令牌,意為女帝命她前來抓人。


    江籬直視女子,語氣不卑不亢,“黃統領,即便如此,也總得讓本世女知道為何吧?”


    能讓禦林軍統領黃雲親自過來逮捕,她也是出息了。


    想她江籬竟混到如此地步,事情都捅到女帝跟前了,才後知後覺知曉,真是愚蠢至極!


    “你們都是好樣兒的!”


    江籬掃視孫妙和縣令,眸光愈發冰冷。


    “世女不該扣下賑災糧食,半點不施給百姓。”


    黃雲是禦林軍統領,更是女帝的近身護衛,對這位江世女也算熟悉。


    這位主兒從小就錦衣玉食,所食、所用之物無一不精致。


    可就這樣‘精致’的一個人,卻為一己私心,克扣百姓的救命糧食,當真人不可貌相。


    “黃雲,你瞎了?沒看出本世女才來此地?”


    孫妙和縣令的做法可謂漏洞百出。


    先不說別的,就單單事件上就出了很大問題。


    按照薛尚書安排,她們正常抵達時日為昨晚,就算路程拖遝些也該是今早。


    總共三日路程,倘若孫妙不分晝夜趕路,也至多早到一日。


    在這一日裏,孫妙不僅要做出戶部郡中沒有賑災的假象,還要迴京都上奏給女帝,怎麽可能!


    而且黃雲比她還要早到。


    種種跡象都表明,孫妙恨不得啟程半日就上了奏,才會有如此速度。


    時日都對不上,不是栽贓是什麽?


    黃雲不說話,僅做個‘請’的手勢,讓江籬自己進去‘牢籠’。


    江籬知皇命難違,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好,我可以隨你們迴去,不過賑災糧食已到,請黃統領命人速速施粥,被子和衣物盡快發放下去,還有一車時蔬瓜果,也能讓小孩子們開心些。”


    黃雲眸底有訝異劃過,對這位素來紈絝的世女有些另眼相看了。


    “世女無需擔心,鍋灶正在搭建,很快就能施粥。”


    陛下聖明,在她臨行之際吩咐了施粥事宜。


    “那便好。”


    拒絕施粥雖非江籬本意,卻也因她而起,終歸良心難安。


    待鍋灶修好,百姓也能吃上一頓飽飯了。


    懸在心上的石頭緩緩落下,她這才有空打量縣令和孫妙。


    二人一個麵帶得意,似乎對這件漏洞百出的事很滿意。


    而另一個畏畏縮縮,垂著的腦袋恨不得要縮進胸口裏。


    嗬……


    一個從六品的官員,竟能把一方縣令拿捏住。


    真是不容小覷啊!


    黃雲掀開馬車唯一的簾子,“世女,陛下有請,莫要耽誤了時辰。”


    “黃統領,可否等一等?”


    “妻主!”


    江籬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聲唿喚。


    馬匹還未行至府門口,那人便猛地跳下,直奔她來。


    她下意識想去迎,卻被人用劍柄擋在身前。


    黃雲手部施力,聲音冷硬,“世女,莫要違抗皇命!”


    “妻主……”


    安懷清也被禁衛軍攔住,不能靠近。


    他眉頭緊皺,雙目泛紅,聲音也嘶啞許多,眸中不安之意像要溢出來一般。


    原本江籬還不覺怎樣,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信女帝還能對她屈打成招不可?


    可當她看見安懷清要落不落的淚滴,心髒便開始隱隱作痛。


    江籬凝視黃雲,抬手抵住劍柄,緩緩推開,“黃統領,本世女安撫夫郎一句便走,漢陽縣出了此等惡事,就算你不來,我也會向陛下稟告!”


    被世女的內力逼退,黃雲震驚不已。


    沒想到這位向來吊兒郎當的江世女,武功竟如此高強。


    以世女身手,如若想逃離,可能自己加上所有過來的禁軍都不能將其拿下。


    習武之人均會對武功高強的人產生欽佩之意。


    黃雲聲音不似之前那樣冷淡,一擺手道:“世女,請快些。”


    攔住安懷清的禁衛軍也立即收手。


    江籬疾步上前,溫柔地理了理他腮邊碎發,“無事,不必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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