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公子想為難小椿?”


    從他指向小椿那一刻起,安懷清便發現不對勁。


    雖說自己隻是成衣鋪的‘甩手掌櫃’,對於量尺、縫衣環節並不熟悉,但耳濡目染得時間久了,也有些淺薄了解。


    譬如量尺人在測量之時,會讓客人均勻唿吸,就是怕有人訂做修身衣物後出現緊繃不適感。


    成衣鋪裏不論量尺小奴,還是縫衣繡郎都極為嚴謹,不可能出現這種顯而易見的紕漏。


    毫無疑問,是這位林白公子想找茬了。


    可安懷清想不明白,他這樣做意欲何為?


    小椿就算得罪、也是得罪了楚少郡,關他林白公子何事?


    還是說他喜歡上楚少郡,要幫著發泄心中火氣?


    可是……


    安懷清再次望向林白公子。


    從第一次見麵他就看出,此人眼中的虛假情意很明顯。


    他能確定林白公子不喜楚少郡。


    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根本做不了假,他太了解了。


    那麽他到底……


    “安郎君,此刻在為難人的,是你。”林白上前一步,垂眸俯視。


    又高又壯的身體比安懷清高了一個頭不止。


    他喜歡這樣看人,能給這些矮子們無限壓迫感。


    安懷清一介商販子,沒比他花魁的名頭好到哪裏去,不過比他多些銀錢罷了。


    而且世女又不喜他,估計別人欺辱幾下,她開心還來不及呢。


    安懷清與他對視少頃,忽地笑了,“小椿。”


    “是。”


    “取這件衣物的定金來。”


    小椿速度很快,轉眼便拿來了定錢。


    安懷清隨手接過,甩在長案上,一字一頓道:“林白公子,我的成衣鋪呢,有三不賣。”


    “一不賣同行,怕竊。”


    “二不賣衣衫襤褸之人,本鋪會送。”


    “三不賣惡棍無賴……”


    安懷清上上下下掃視他一番,低聲說道:“太晦氣!”


    “你!”


    林白就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的人。


    被這樣一激,頓時抬起粗壯手臂,想一巴掌掄過去。


    “誒……做什麽呢?”


    揮到半空的手被攔截,楚禮麵帶慍怒。


    “少郡為何攔我?”


    林白不解,她不是喜歡自己嗎?


    為什麽要偏向攤販子!


    楚禮隻冷硬地迴他四個字,“適可而止。”


    林白緊咬腮幫子,未泄出的火氣在胸膛裏四處亂撞。


    偏生姓安的還露出燦爛笑容,繼續挑釁,“林白公子,其實最主要原因是你胖了,從量尺到縫製的短短幾日裏,你怎就跟發起來的饅頭似的?”


    “安懷清!”林白氣得扯開楚禮。


    他以前就是個種地村娃,手勁兒大得很。


    因身高長相問題,無人求娶。


    後來機緣巧合進了醉笙樓,又被俸伯高超的‘吹捧手段’成了京都人人想窺之一麵的花魁。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是如何自卑。


    他的長相同所有男子都反著來,體態更是壯碩異常。


    以前他經常刻意控製進食,如此也能讓自己看起來‘清瘦’些。


    可自打跟這位愛吃的楚少郡在一起,他沒少跟著吃,自然‘壯碩’了許多。


    體態是他的禁區,任天下哪個男子愛聽別人說自己胖了?


    林白氣焰上頭,不管不顧,扯開楚禮就要一掌劈過去。


    楚禮被甩到一旁,根本來不及出手相幫。


    危急時刻,一隻素白纖指飛速伸來,在粗壯手臂上點了下。


    “嘶……”林白手臂一痛,立刻垂下去。


    此人站到林白、楚禮對麵,似笑非笑,“呦,有點兒力氣啊,你是花魁?確定不是李逵?”


    “江籬?”


    安懷清揮退衝來保護的隨從,眼中泛著喜意。


    可女子卻偏頭刮他一眼,緊皺眉頭,似不滿。


    在心中琢磨片刻,安懷清試探般改口,“……妻主?”


    輕蹙的眉宇舒展開來,女子應聲,“嗯。”


    安懷清抿唇,遮掩似的垂眸。


    唇角的弧度卻刺痛了林白雙眼。


    但最讓他難過的是世女。


    她……真是傳言中給側郎和郎君同等聘禮、又在大婚之夜去側郎房中的人嗎?


    為何她救下安懷清,不是不喜歡嗎?


    那日安懷清追到醉笙樓,而世女從三樓溜走那次,他在五樓都看的清清楚楚。


    世女麵上的不耐和煩躁都做不了假,怎得又突然對他在意了?


    “楚禮,你現在真是厲害了。”江籬笑容比適才還大了些。


    不懂她的人,肯定以為這人是個脾氣極好的。


    但楚禮跟她一同長大,又時常玩在一起,對她了解到不能再了解。


    江籬看似在笑,眼裏根本沒有一點子笑意好嗎!


    這位安郎君可不一般,江籬在行宮林子裏抱人的那個眼神呦,溫柔得讓她一度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額……雖然但是,當時是黑夜……


    甭管怎說,這貨巴巴稀罕的人平白無故被林白給欺負了,她都不知該如何作答。


    隻得陪著笑臉,“嘿嘿嘿……江籬,瞧你說得是哪裏話,都是誤會、誤會哈……”


    江籬不想聽她囉嗦,厲聲打斷,“要不讓三三一掌拍掉你的手臂,也說誤會?”


    “別別別,我錯了,真的錯了,林白,還不快給世女道歉?”


    楚禮知道,這個時候還是服軟最管用,江籬可是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


    林白見情勢不好,而楚禮又給了台階,即便他心中再不願,也得彎下身子,“對不住了。”


    江籬把身後人攬到旁邊,“和我說有什麽用?”


    林白沒傻到家,又迅速扭轉身子,對安懷清深鞠一躬,“安郎君,對不住了。”


    “啪啪啪!”


    一陣不合時宜的掌聲響起。


    江籬收迴手,語氣帶著說不出的謙和,“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安懷清:“……”


    此情此景,好像有點熟悉呢。


    江籬會如此好說話?


    “三三、三四。”


    江籬話落,兩名暗衛立馬憑空竄出。


    “世女請吩咐。”


    江籬撫弄食指上的血色扳指,聲音極輕,“醉笙樓花魁,欺辱將軍府郎君,猖狂至極,郎君受到驚嚇,前來報官京兆尹,還請大人給個說法。”


    “懂了嗎?”


    三三、三四頷首,“奴婢明白!”


    世女適才轉動半圈扳指,意思留他半口氣,再去報官。


    世女做事,一向‘講道理’、‘講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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