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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至深夜,就連天上的繁星都已暗淡。


    許伍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不能入眠。


    他的心中思緒萬千。


    今夜已是遇見葉離的第六夜,在出發後,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許伍在俗世漂泊的三年間從未遇見過像葉離這樣性格的孩子。


    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承受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壓力。


    他今後的修行之路是否順利,還是個未知數。


    不過師兄不僅在授徒方麵無比擅長,對他人之心的洞察力也遠勝自己。由師兄照顧葉離,想必出不了什麽差錯。


    隻是也不知此番迴去,該如何麵對師兄。


    許伍自嘲地笑了笑。


    過往的迴憶在腦海中浮現。


    三年前的那場戰鬥,自己雖僥幸活下,卻成了一個廢人。


    天地間的靈力,不再親近他,他也忘記了操控它們的方法。


    若是如此也就罷了,但他的腦海裏,失去了更關鍵的東西。


    他已想不起那是幅怎樣的畫麵了。


    但他可以肯定,他們失去的三十年,與那幅畫麵有著必然聯係。


    那場戰鬥後,自己再度蘇醒已是數日後的事了。


    許伍的住處曾經門庭若市,宗內子弟甚至長老都經常前往這裏與他交流修行之道。


    但當他再次蘇醒後,他的身旁僅剩師兄許興一人。


    師兄在他的床邊,將這世間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世間的所有山上宗門,宗門內所有的弟子,竟都沉睡了三十年。


    在這三十年間,世俗朝廷經曆了兩代更替。


    上一任皇帝的突然駕崩,揭開了亂世的帷幕。


    亂世之中,餓殍滿地,屍橫荒野,世人將這段黑暗的日子稱之為荒年。


    在這民不聊生的時代裏,先帝庶子陳烈從亂世中崛起,平定天下,改年號為慶元,世人尊其為神武大帝。


    在這場浩大的戰爭中,令神武大帝能夠所向披靡的,便是他那以一當百的精銳之師。


    神武鐵騎所到之處,亂世軍閥盡數膽裂魂飛,他們可能至死都想不明白,同為血肉之軀,兩軍間的戰力差距怎能如此之大。


    哪怕是那山上仙人,恐怕也不至於如此強悍。


    這樣的想法在十餘年後再度出現。


    慶元13年,當各宗子弟從沉寂中醒來,重開宗門之時,早有眾多鐵甲武士在外等候。


    帶領他們的,是修為深不可測的武者。


    武士與武者不是為了迎接他們的歸來,更不是為了前來供奉他們。


    他們是為征服而來。


    此時的各大宗門,並沒有意識到,時代已前進三十年了。


    他們自然不肯接受這無理的要求。


    於是戰鬥爆發了。


    結局自然是注定的。


    常年居於山中,坐享世人供奉的山上人,又怎能戰勝多年浴血磨礪,完成蛻變的戰士呢?


    哪怕是長老們輪番上陣,依舊敵不過那些武者。


    宗內的年輕一輩,更是被武士們完全壓製。


    最先被找上門去的,是曾經最輝煌的八大宗。


    他們的抵抗自然也是最強烈的。


    此戰之後,他們或是宗內中流砥柱盡失,或是年輕一代皆損。


    其中的青陽宗更是幾乎全滅。


    那日過後,世間其餘宗門皆知朝廷之恐怖。


    一改此前高高在上之態,對前來的使者恭敬無比。


    當然,還是有些例外的。


    虛玄宗的許伍自然就是例外之一。


    但反抗的力度終究是小了不少。


    朝廷在此前也已殺雞儆猴。對於這些宗門,也是寬容處理。


    有些宗門也將其視為一個機遇,想要借此成為新的八大宗門。


    不過,這些又與我何幹呢?許伍想道。


    在那場對決的數月後,許伍做出了離開宗門的決定。


    許興曾多次挽留他,但終究無法改變許伍的心意。


    懷著無可奈何的心情,許興在下山的路口為許伍送行。


    “師弟,要是什麽時候改主意了,我們歡迎你迴來。”盡管心中早已清楚,許興還是再度開口挽留許伍。


    “師兄不必多言,我現在隻是個無用的廢人罷了,不奢望繼續在宗內修行。更何況宗內的多數長老,都希望虛玄宗和我撇清關係吧。“許伍淡淡地說道。


    他的臉上看不到悲喜,隻餘下滿麵的疲憊之色。


    許興一時語塞。


    虛玄宗終究無法完全超脫世俗,宗內的多數人,都希望虛玄宗能趁此機會更進一步。


    提升地位的最好辦法,自然是和當今朝廷搞好關係。


    既然如此,虛玄宗與朝廷的唯一矛盾點,許伍,自然不能留下。


    見許興不在開口,許伍便轉身準備下山。


    這時許興突然拉住了他。


    許伍顯得有些疑惑。


    隻見許興從袖中取出一個葫蘆。


    “既然踏入俗世,肯定少不了飲酒,這個酒葫蘆也算是師兄給你的餞別禮,以後用這酒葫蘆裝酒,路途中也會愜意不少。”


    葫蘆摘自山上的一處葫蘆藤。葫蘆藤是許伍與許興的師傅所栽。


    從被栽下距今,已過去三十年。


    葫蘆已長遍山野,栽葫蘆的人卻已不在。


    要論底蘊,山上宗門遠勝俗世朝廷。


    就算仙術已經落伍,各大宗門也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


    決定勝負的,是頂級戰力的對決。


    但宗門的強者已不在。


    天啟48年,被山上人士稱作仙道之年。


    那一年,道極境的壁壘如同紙糊般脆弱


    塵世間的強者們,皆感受到了來自上天的唿喚。


    這是飛升的契機。


    沒有人會放棄這個機會。


    一時間,飛升之柱在所有山頭閃耀。


    各宗皆舉杯歡慶。


    卻不曾想到,這世間雖有仙人,卻已無道極。


    那一年,亦是三十年之始。


    慶元十六年,許伍行至一個不知名的村莊。


    時至正午,清晨啟程的他,顯得無比疲憊。


    “酒葫蘆又空了啊。”許伍長歎道。


    於是他決定去酒樓打些酒。


    突然間,白天變作黑夜。


    當然,僅僅隻有一瞬。


    這一瞬已足夠。


    酒葫蘆掉落在地上,許伍卻渾然不知。


    他的心在狂跳。


    他看見了黑夜中有一道劍光劃過天際。


    記憶的封印,被揭開了一角。


    他知道,這並不是他腦海中的畫麵。


    但他們一定有著聯係。


    他感覺到有什麽在唿喚他。


    循著內心的聲音,他向前走去。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倒在院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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