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唐漢從昏迷中醒來,發現在房中照看自己的,竟然是明月晴子。


    “哥哥,你終於醒了!”晴子整個人看上去頗為憔悴,以唐漢兩世人的眼光馬上判斷出,她必定是為了照顧自己,估計連睡都沒睡。


    唐漢並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接受著明月晴子為其擦臉、喂水,心中思緒萬千。


    他依稀記得,當時自己連續被幾記炮火炸傷,若不是趙匡胤內功深厚,早已一命嗚唿。但就算如此,到了最後關頭,他還是氣力不濟沉入海中。


    迷糊間,又有一人從船上掉落下來,還撞在了唐漢腦門之上,反倒令他清醒了一些。


    勉力睜眼望去,依稀可以分辨出這個掙紮的人,乃是張靜姝,也想起了落水前那一刻,正是這位小姑娘不顧一切地將纜繩朝著自己丟過來,隻可惜還是沒能抓住。


    “不能讓他人因我而死!”


    這是唐漢從事發以來最強的執念,也是他奮不顧身輾轉於福船間救人的動因。


    比起戚家軍的老人們,張靜姝更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在茫茫大海中絕無自救能力。她必然是情急之下不慎落海,自己縱然身死,又如何能辜負這名善良少女之恩?


    思及此,原本傷勢沉重且氣空力盡的唐漢,不知從哪裏又生出一股力來,倏地排開海水萬鈞之重,將幾乎就要窒息昏迷的張靜姝摟入懷中。


    張靜姝似有所感,驀然圓睜美眸,四目相對之間,一股莫名情愫,在二人之間激蕩開來。


    然而,大明水師那邊,由於命令的滯後,還是有最後一發火炮打了出來,正落在二人頭頂上方的水麵上。


    唐漢敏銳地預感到危險來臨,當即將張靜姝摟得更緊,然後弓起後背,硬生生承受了炮火爆炸後帶來的沉重一擊。


    這一擊,仿佛連魂魄都要被擊散了,鮮血頓時噴出,將海水染得通紅。


    就在二人愈發往下沉去之時,唐漢依稀聽到了懷中少女夢囈般微弱的聲音:“唐漢,我喜歡你……”


    他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也決不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


    下一刻,在周圍船上無數人目光注視之中,水麵突然泛起了巨大的漣漪。隨後,赫然驚見,一道身影破水而出,直直升起,最終落在大福船的甲板之上!


    眾人急忙看向那邊,隻見此人正是重傷落海的唐漢,懷中還抱著相繼跌落的張靜姝!


    “小妹!”


    “哥哥!姐姐!”


    張懋修與明月晴子,幾乎同時悲欣交集的唿叫起來,而後周圍也響起了一陣驚歎聲,驚喜、遺憾皆有之,但每個人都對唐漢的意誌與實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哎,棋差一著,此人將來必勁敵也!我們趕緊撤離,其他事,交給金山衛去處理!”


    蒙著臉的東廠四大檔頭,悄無聲息離開。隨後,吳惟忠也恢複了自由,來不及與金山衛的人“打官司”,便急匆匆地指揮大福船上的人,開始各種善後與搶救。


    “晴子,我們如今到哪兒了?”唐漢頭又有些發懵,終於開口提出了一個問題。


    明月晴子關切地說道:“哥哥,感覺好些了嗎?你一路從金山昏睡不醒,這裏是你在京城的府邸呀!”


    唐漢一怔,抬眼看向四周,果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裏是以前那個‘唐漢’的家?哎,看來我離家日久,已經快要失去家的概念了。”


    “其他人呢?”唐漢又問道。


    “吳叔叔之前一直留在唐宅照看你,不過朝廷已多次催促他往山海關上任,拖延到今晨,終於還是先走了。他離開前,已安排好各種人手與瑣事。我呢,就專門負責照顧哥哥你。還有靜姝姐姐,她也一直昏迷不醒,不知是否也和哥哥一樣醒過來了。”


    唐漢努力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問道:“你怎麽沒留在張家照顧她,反而跑來照顧我了?”


    明月晴子吐了吐舌頭道:“哥哥和姐姐對晴子都很重要,不過這邊缺體己之人嘛。而姐姐那裏,負責照顧的人很多,連那個大村喬恩也留下來了。我很不喜歡她,就更不想待著了。”


    唐漢皺眉道:“大村喬恩居然被留在了張家?難不成還讓她來照顧五小姐?”


    明月晴子無奈道:“哥哥你還別說,那大村喬恩的活計,做得可是非常精細,再加上舌燦蓮花,特別會哄人,很快就跟張家的許多人打成一片。她雖然不是負責貼身照顧靜姝姐姐,但也免不了做一些端茶送水的事情。還有,據說是張大人同意將她留下的。”


    唐漢頗為意外道:“張大人?你說的是小張大人還是……”


    明月晴子搖頭道:“當然是張居正,張大人了。”


    相公大人怎麽會同意將一名倭國女子留在自己家裏呢?此事頗透著一些怪異。隻可惜吳叔已經離開,不然倒是可以跟他好好交流一些看法。


    還有,那天指揮大明水師來襲擊我們的,究竟是什麽人?專門針對戚家軍的人下手,想來必然與戚家軍結過仇,這樣縮小一下範圍,可能的幾個答案,已是唿之欲出。


    從一開始,這幫人的目標就不是葡萄牙軍艦,而是前來搜救的福船。然後他們又通過吳叔想要將我引開,被我識破之後,則大開殺戒,采用炮火無差別覆蓋攻擊。


    這種不擇手段斬草除根的手段,明顯來自於聲名遠播的東廠與錦衣衛。而這兩大特工情報機構中,與戚家軍存在仇恨的,除了東廠廠公陸丙之外,還有會何人?


    “此仇不報非君子,我唐漢立誓,定要讓你陸丙血債血還!”


    一想到那些無辜葬身水火的戚家軍老人們,唐漢不由咬牙切齒,對陸丙生出了強烈的痛恨之情。


    他知道,盡管那天他已經很努力了,但依然不可能救下所有人。活著的人為死去的人報仇雪恨,乃是天經地義,誰也別想阻止他!


    此時,恨意叢生的唐漢,終於察覺到了自己心中的不對勁,究竟從何而來?


    為什麽從他蘇醒到現在,都沒有聽到過“昆侖”與趙匡胤的聲音?


    當唐漢急忙檢查了自己的靈魂之後,終於徹底驚呆了——靈魂之中,趙匡胤因為疲勞過度沉睡不起,而“昆侖”,竟然不在靈魂之中!


    也就是說,“昆侖”在唐漢這一場昏睡中,突然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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