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無邊的大海中,一團黑雲裹成的龐然大物,挾帶厚重陰影,在洶湧浪濤之中橫行無忌,遮天蔽日而來。


    隨著遠處海灘、叢林等景色愈發清晰,斜陽映照下,這隻“海上怪物”也逐漸掀開了神秘麵紗。


    一根巨大斜桅,直直指向雲霄,仿佛下一刻,就將衝天而起,攪動整片蒼穹。它與隨後出現的中桅,都裝配了數張無懼風浪的堅固橫帆。後桅三角帆迎風怒舞,更顯得銳氣十足。


    終於,遠超常規的弧形船尾,如惡龍般破浪而出,與船頭的斜桅前後唿應,霸道絕倫。


    一艘史無前例的巨型軍艦,就這樣出現在遠東大洋,朝著北方的一片島嶼怒濤突進。


    近觀時,軍艦與東方流行的海船有著很大差異。多層精鑄甲板,使船體看起來堅不可摧。而更引人注目的,則是戰艦的火力部署。


    能夠並排發射的側舷火炮,最新鑄鐵技術的重型火炮,固定於架子上的後膛炮,讓持續炮火覆蓋成為現實。此外,帶鉸鏈的炮門,使得接近水線的那層甲板也能布置大炮。


    沒有人會懷疑,一旦這艘軍艦火力全開,最終的結局,隻能是摧枯拉朽。


    船上的士兵與水手,皆來自異域番邦,身材高挑,膚色偏暗。最突出的,是深邃的麵部輪廓,以及臉上棕色的眼睛與高挺的鼻梁。


    為首一人,戴著金線繡製的頭巾,身披長袍,腳踩皮靴,腰間別著長長佩劍。束起的長發飄揚在海風中,雙目如鷹眼般傲然,一看就是戰艦上的領頭人物。


    另一人個頭不高,卻是正常東方人樣貌,麵容清秀俊美,身上穿著日本武士服,正用略顯生硬的番邦話,與那名頭目交談。


    “艾倫船長,您覺得東方的風景如何?”


    艾倫點點頭道:“非常棒。我本來以為馬六甲已經很美了,可一路行來,令我大開眼界。”


    日本武士微笑道:“等到了日本國,您一定會更滿意。我父親將在三城內最大的教堂,為您安排盛大的歡迎宴會。”


    艾倫欣賞地說道:“堂·喬恩閣下,你的父親,堂·巴爾特羅密歐先生,是我們最親密的教友。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和他探討,如何讓天主之光更耀眼地播撒於古老東方,讓聖母瑪利亞的慈恩普惠東方子民。”


    大村喬恩伸出右手,從前額起,憑空劃出大十字,口中虔誠道:“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


    艾倫滿意道:“閣下的葡萄牙語,越來越嫻熟了,這非常好。我真誠邀請閣下,不、親愛的喬恩小姐,隨我前去偉大的葡萄牙,感受世界上最強大、最溫暖的聖光。”


    言畢,艾倫有意無意地握住大村喬恩的手掌,熾熱目光也隨之盯著眼前人不放,使得後者臉上不由浮起兩朵紅雲。


    “老實說,喬恩小姐這身打扮,才是我來到東方,見到的最美風景。我更加期待,當小姐換迴盛裝之時,又將是何等迷人的風姿!”


    大村喬恩的臉色愈發羞紅,與她一身戎裝形成了強烈反差,更看得艾倫心猿意馬,甚至想要直接將佳人擁入懷中。


    就在此時,一隻“人日鳥”非常不合時宜從外邊闖入。一名士兵舉起火槍準備射擊,大村喬恩急忙出聲製止:“別開槍,這是我的小鳥!”


    艾倫朝士兵揮了一下手,士兵趕緊將火槍放下。大村喬恩一邊抽出手掌,一邊微笑道:“這隻鳥是用來傳遞情報的,還請艾倫先生稍候片刻。”


    艾倫頗有風度地做出請的手勢,大村喬恩遂輕聲唿喚鳥兒,並從其腳邊取下密信。


    “海上風暴?怪不得……”大村喬恩蹙起好看的眉頭,口中喃喃道。


    “喬恩小姐,有什麽可以讓我效勞的嗎?”艾倫緩緩走了過來。


    大村喬恩抱歉地說道:“艾倫先生,此前我不是說過,將會介紹一位貴人與您相識嗎?如今,這件事出了點兒意外。”


    艾倫一怔道:“嗯?是那位大明貴人嗎?”


    大村喬恩點點頭道:“是的。原本我們約好會在今日相見,可就在兩天前,他乘坐的船遭遇海上風暴,至今下落不明。因此,那個計劃可能得推遲了。”


    艾倫雙手一攤道:“噢,真是一個壞消息!我國在多年前,就曾與一位大明貴人建立過深厚友誼。隻可惜,後來因為他的突然亡故而中斷聯係。這些年,我們一直想再找一位貴人,重新建立關係網,但始終未能如願,殊為遺憾呐!”


    大村喬恩好奇道:“不知那位貴人是誰呢?”


    艾倫緬懷道:“是大明正德皇帝身邊的紅人,江彬先生。”


    大村喬恩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位大人,他曾經紅極一時,甚至可以說權傾天下,的確是值得用心結交的貴人。”


    艾倫問道:“他與小姐原先準備介紹的那位貴人,相比如何?”


    大村喬恩認真想了想,柔聲說道:“此人家中權勢,眼下較之尚有不如。但未來前景不可限量,心機手段更比江彬大人強得多。”


    艾倫搖頭歎息道:“哎,太不美妙了!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喬恩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嗎?”


    大村喬恩點點頭道:“明國乃東方巨龍,無論我們還是貴國,都不可能忽略明國的存在。如今我國各地,大名之間混戰不已,但對於明國的警惕之心,無人會有絲毫鬆懈。”


    艾倫仰天長笑道:“哈哈哈~你們如何能是大明的對手?我國早在六十多年前,就已攻占馬六甲,但對於大明,卻始終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施為。這樣的龐然大物,絕對不能輕易去觸犯他。更何況,我們要的是利益!隻要有利益,什麽都可以談,包括我和小姐之間,不也是如此嗎?”


    大村喬恩柔媚地笑了一笑:“先生所言極是。等迴到長崎,或許喬恩會與先生秉燭夜談,屆時先生可不要覺得疲憊才好。”


    艾倫又一次握住大村喬恩的玉手,深情款款道:“你們東方有個詞語,叫做‘憐香惜玉’。請小姐放心,艾倫一定會‘憐香惜玉’,嗬嗬嗬~”


    大村喬恩嬌羞道:“那接下來的事情,還請先生……”


    艾倫意氣風發,慨然允諾:“這是自然,小姐有何需要,盡管開口。別忘了,我們可是最親密的教友,阿門!”


    一連串笑聲迴響於整艘軍艦,氣氛愈發濃烈起來。而更為濃烈的氣氛,隨著酉時來臨,即將籠罩整座軒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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