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楚並沒有醒過。


    直到謝韞將她放到床臥之前,還柔柔的靠在他懷裏。


    謝韞微俯身,將人安置好。


    他拉過一旁的錦被,覆在她身上。


    抽身離開時,褚楚眼皮微顫。


    謝韞下意識止住起身的動作。


    但褚楚隻是轉了個身,並未醒來。


    而隨著她的輾轉,那泛著紅霞的臉頰也朝向謝韞。


    謝韞的視線,從她眼睫一路往下滑,最後落在她紅潤的唇上。


    那唇盈潤得似乎覆上了一層香甜的色澤。


    淡淡暗香縈繞。


    謝韞的臉龐無意識低了幾寸。


    就在離紅唇隻有一根發絲的距離時,他徑直抽身而起。


    謝韞眉頭微微成結。


    站在榻前,看了褚楚半晌。


    最後心中歎了一聲,轉身離開。


    “陛下。”


    汶公公在竹院門口等了半天,看著皇帝終於迴來,趕忙上前送上披風。


    一個多時辰前,陛下說要出去走走,不許外人跟著。


    他也隻好在這裏一直等著。


    謝韞揮了揮手,朝屋內走去。


    汶公公老臉浮現憂慮。


    陛下這幾日的心情仍舊不太好。


    自從宣陽公主生日宴那晚之事過後,便開始了。


    瞧著皇帝進了竹屋。


    汶公公下意識迴頭,朝底下的女廂房看了一眼。


    普天之下,雖說都莫非王土。


    但有些可以得到的,卻不能去得到。


    後院各處廂房的燭光,漸漸的都滅了。


    半山腰竹院中的燭火,同樣也熄了。


    夜深露重。


    草垛中的蛙聲,咕咕響起。


    -


    “夫君……”


    漆黑的意識中,忽然有一處光亮出現。


    光暈中,穿著藕粉色底衣的嬌弱身軀,半躺在榻上。


    她睜著一雙盈盈淚眼,朝前望去。


    謝韞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


    而後,隻見她緩緩站了起來,朝他一步步靠近。


    幽幽的香味,漸漸縈繞在鼻息間。


    下一刻,她纖細的手掌,撫上他的麵頰。


    盈潤的唇,獻了上來。


    那雙氤氳的眸子,滿是繾綣。


    謝韞的心髒跳了一下。


    並且,越跳越快。


    他幽深的雙眸,掀起波瀾。


    當目光落入底下那雙淚眼中時,隻覺得裏邊有能卷走旁人理智的旋渦。


    伴隨著她柔軟的又一聲“夫君”。


    搖搖欲墜的理智,在轉瞬間蕩然無存。


    他將人打橫抱起。


    …


    謝韞刷地睜開眼睛。


    刺眼的光線,從窗外折射進來。


    他下意識往榻下一看,隨後麵色微冷的起身。


    更換好衣物後,他道:“來人。”


    下人打扮的太監走了進來。


    “將被褥重新換過。”


    謝韞沉臉吩咐,隨後朝旁邊茶房走去。


    汶公公小心翼翼的捧著茶盞,見到抱著被褥從竹屋出來的小太監時,眼底閃過暗芒。


    “陛下。”


    他進了茶房,輕手輕腳的倒茶。


    謝韞緩緩睜開眼,麵上流露出不鹹不淡的神色。


    他淡淡抿了一口茶,放下後,拿起了旁邊的經書。


    汶公公悄然退了出去。


    後廂房處。


    褚楚剛醒,就得知昨晚荒唐了一晚的宋氏,已經完全起不了身了。


    畢竟是拖著一雙跪的浮腫的兩條腿,折騰來折騰去。


    結果今早報應就來了。


    隔著距離,褚楚甚至還聽到哭聲。


    丫鬟去打聽消息,不一會兒,跑了進來。


    “夫人,那宋氏的腿好像真的動不了了,她這會兒怕自己殘了,正哭著鬧著要迴府找最好的大夫瞧!”


    幾乎是在丫鬟話落的瞬間。


    就見沈煜安進了院子。


    “夫人!”


    他直奔褚楚這裏。


    褚楚掩蓋住眼底的譏諷。


    沈煜安一上來便道:“夫人,今早我們便起身迴沈府!”


    褚楚帶著幾分疑惑的看過去,“為何?”


    沈煜安幹咳幾聲,說了宋蘭的事情,當然,沒有說是因為昨晚太鬧騰才變成這樣的。


    “夫君,那你快送蘭娘先迴去吧。”


    褚楚擔憂著,話鋒卻是忽然一轉,“我來寺廟時,曾向佛祖請願,要為夫君祈福滿五日,若是提前離開,那麽願望便會失靈。”


    沈煜安一聽,就猶豫了。


    雖然宋蘭的腿很重要,但他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褚楚柔弱體貼的望著他,“夫君不必為我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好娘子!”沈煜安感動的一塌糊塗。


    他深情凝望了褚楚一眼,隨後朝旁邊的丫鬟正色道:“照顧好夫人!”


    “是。”


    “夫人,那我這便先迴去了。”


    沈煜安似乎極為不舍,看一眼走一步,可最後還是離開了院子。


    褚楚臉上掛著的羞澀笑容,漸漸放了下來。


    沈詩韻他們快馬加鞭的離開了普華寺。


    主持並沒有出麵送他們幾人。


    他們這些出家人雖是住的前院,但昨夜沈煜安他們的動靜屬實有些大。


    主持便對沈煜安幾人,不待見起來。


    就連褚楚,也差點被牽連。


    但主持見幾人離開後,隻有褚楚留了下來,還堅持祈福,便知道她跟那幾人不是一路人,遂放下了芥蒂。


    褚楚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她要的是留下來。


    畢竟她是要做戲給皇帝看的。


    沈煜安幾人來或是去,跟她沒有關係。


    於是,她如之前一般,照常去大殿祈福。


    到了晚間,才迴到廂房。


    褚楚此時才叫來丫鬟。


    “杏兒,收拾一下明日迴府時的衣物。”


    “是。”


    褚楚讓出房間,走到院子。


    她看著遠處,腦海中閃過一段劇情。


    按照原來的發展,皇帝會在這段時日遭到其他藩王餘孽的圍殺。


    褚楚隻知道是在寺廟中發生的。


    具體到哪一天,卻是不清楚。


    但休沐明日便結束了,所以說,明日一早,皇帝就會離開。


    那今夜,就很有可能發生意外了。


    褚楚看著漆黑寂靜的夜色,定了定神。


    若真有賊人,那麽夜半三更,才是他們行動的時候。


    當然,這也隻是她的猜測。


    有可能今夜會無事發生。


    若這次沒碰上。


    那麽接下來,她還要抽時間再來一趟。


    因為皇帝在遭到突襲後,雖生命無大礙。


    眼睛卻傷了。


    在侍衛未曾找到皇帝之前,他因目不能視,倒是吃了些許苦頭。


    褚楚來普華寺,也是存了碰運氣的想法,她自然是想邀功的,所以希望能碰上突襲一事。


    同時,她又有幾分害怕。


    自己畢竟隻是個女子,若是真發生叛賊圍殺皇帝之事,她不知道是否能保全自己。


    但富貴險中求。


    明知有危險,褚楚依舊沒什麽猶豫。


    “夫人,收拾好了。”


    丫鬟的聲音傳來。


    褚楚點頭。


    “你先去休息吧。”


    “是。”


    房門被關上,褚楚也和衣睡了。


    她並未睡熟。


    夜半時分。


    敲門的聲音忽然響起。


    “夫人、夫人!”


    褚楚立刻睜開眼,披了件外套,將門打開。


    丫鬟一臉驚恐。


    隻聽她忽然道:


    “夫人,快走,寺廟好似進了賊人了!”


    褚楚眼眸微動。


    她下意識朝半山腰看去。


    隻見上麵,火光衝天。


    一道道刀劍的聲音交織著。


    隱約還能看見數人激戰的身影。


    旁邊的丫鬟,早就抖如糠篩。


    褚楚掐了掐掌心。


    來了。


    真的碰上了。


    幾乎是在念頭剛落下的瞬間,隻聽半山腰上,傳來一聲淒厲慘叫。


    而後,一道帶血的人影,從上麵墜了下來。


    這具屍體竟恰巧滾到褚楚的院子當中。


    無數猙獰的傷口,暴露在褚楚麵前,她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之前雖見過血,但也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


    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設的褚楚,手臂也有些克製不住的輕顫。


    就連腦子,都生出幾分僵麻。


    “嘔!”


    濃重的血腥味,使得強壓惡心的褚楚,衝到旁邊,忍不住幹嘔。


    “夫人!”


    丫鬟衝過來扶住她。


    “走。”褚楚難受的抓緊她的胳膊,“快!”


    丫鬟扶著她,往外跑。


    她們剛出去,就與前院來的主持等人恰好碰上。


    “沈夫人,你們無事便好,快,隨我們一同離開!”


    住持身後,帶著幾個拿著棍棒的武僧。


    此刻過來,就是將留宿廂房的施主帶走。


    至於半山腰那塊燙手山芋之地,主持卻並未提。


    並不是藐視人命,而是主持早知那上麵是何等人物。


    有侍衛保護,定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褚楚鬆了口氣,點頭。


    他們前腳離開廂房,後腳,就有數個蒙麵人,出現在這裏。


    “人跑了,追!”


    “今夜,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那皇帝也得死,加上那些暗衛,他也隻帶了數百人,我們人多勢眾,就算是熬,也能熬死他!”


    數道身影,在黑夜中運著輕功。


    前頭。


    “沈夫人,我們走小道!”


    主持帶著人直奔向一條狹窄山路。


    山路分叉,有左右兩個路口。


    “快,我們從這條路下去!”


    隻是,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片刻,身後就傳來箭矢的破空聲。


    “喝!”


    其中一個武僧衝上前,揮動棍棒,擋下箭矢。


    而這麽一耽擱,身後的數個黑衣人已經趕到,並顯露了身形。


    “殺!”


    隻聽一聲命令,這些人就操持長刀,衝了上來。


    武僧們跟他們纏鬥在一起,一邊廝殺,一邊後退。


    褚楚臉色微白,早已被血腥味熏得難受無比,但此刻強忍住不適,朝四周看去。


    她很快便看到,有另一隊人,從拐角處冒出。


    這夥人不像是藩王餘孽,倒像是影衛。


    在這群人裏麵,褚楚眼尖的尋到了一抹玄色身影。


    此時的玄色身影,看著麵容無比平凡。


    但影衛卻悄然護著他,一邊應付追來的敵人,一邊往後退。


    左道上的黑衣殺手,還在攻擊主持等人。


    後邊又有追兵緊隨不舍。


    兩側夾擊之下,他們一行人朝另一條路退去。


    褚楚隻掃了一眼,就迅速收迴目光。


    這些人保護的定是皇帝。


    如今這副平凡樣貌,想來是易容避險了。


    思索間,褚楚的處境也變得更加危險起來。


    不過,圍殺他們的人,終究不多。


    所以,還有一線生機。


    那些武僧,也有幾分真本事。


    就連看著慈眉善目的老主持,也有武功,抬手之間,跟黑衣人拚殺起來。


    霎時,便有幾個黑衣人被他擊飛出去。


    褚楚心中微微驚愕。


    這主持竟也是深藏不露之人。


    “快走!”


    主持喝令一聲。


    褚楚跟著走動了幾步。


    她的心思飛快轉動著。


    片刻後,腳下主動一崴。


    “夫人!”


    丫鬟隻覺得手邊一滑,扶著的夫人,便從坡上滾了下去,眨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沈夫人……”


    住持還未來得及吩咐武僧去尋,後邊的小道上,就冒出滾滾濃煙。


    隻見騎著馬的黑衣殺手,舉著火把,快速馳來。


    主持心中咯噔一下。


    他眨眼間便認出這群人是殺手中的精銳,遠不是先前那些人可比的。


    若是不趕緊走,恐怕都得栽在這裏。


    於是,也來不及尋找褚楚了。


    他趕緊帶著眾人先行離開。


    “駕!駕!”


    一批批人馬,從山道上奔騰而過。


    塵土漫天。


    在這群人終於全數過去時,一隻纖細的手指,攀上了山道邊上的草垛。


    褚楚抓緊手下的東西,費盡全身力氣,爬了起來。


    她身上早已變得髒兮兮。


    幸好,沒有受到什麽重傷。


    褚楚緩了口氣後,咬了咬牙,便朝先前影衛離開的這條道奔去。


    十幾分鍾後,她幾乎筋疲力盡。


    但也總算看到了那些人的身影。


    褚楚迅速往旁邊一躲。


    隻見,不遠處的廝殺已經到了最殘酷的階段。


    到處都是倒下去的屍體。


    那群黑衣殺手明顯死了不少。


    可他們人多。


    影衛則在廝殺中,逐漸減少。


    最後,隻剩數人護著麵容平凡的那個男子。


    “射箭!”


    其中一個騎在馬上的蒙麵黑衣人,喝令了一聲。


    數十把箭弩,頃刻間對準他們。


    下一秒,便是漫天的箭矢出現。


    如同下雨一般,朝影衛們那邊傾斜而去。


    “陛下!”


    不斷有影衛中箭倒地。


    僅存的數人,苦苦支撐。


    他們護著樣貌極其平凡男子,不停地往後退,似乎在等待對方的決斷。


    謝韞眼底銳利,氣息翻湧著。


    他掃了眼身後的懸崖。


    而後,吩咐道:“跳!”


    在話音落下的刹那。


    謝韞便率先往後倒去。


    他的身影,頃刻間便消失了。


    剩下幾個影衛,也毫不猶豫的往下跳。


    但對麵的黑衣殺手見此,趕緊再次拉開箭弩。


    又一發箭矢將他們籠罩。


    伴隨著他們下墜,也一同墜入懸崖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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