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麽!沒瞧著我陪母親用飯呢!”


    陶薑假意斜了枳實一眼,悠悠然地夾起一筷子鴨肉送入口中。


    枳實撇了撇嘴--


    小姐可是沒見著那黃膘王三有多嚇人!


    自己站在屏門處遠遠看了一眼,隻見那王三身形近九尺,端的是虎背熊腰,濃密的絡腮胡從下巴一路長到鬢間,怒視陶家的小廝時眼睛睜得比大門上的銅環還要大!


    她聽到那王三大喊一聲“趕緊讓你們家小姐出來見我”,聲音如同一道驚雷,震得臉上的刀疤抖了一抖,嚇得枳實兩腿發軟,不敢再往下聽便急著迴來複命。


    一大早啥也沒吃,便吃了一肚子驚惶。


    此時,她見陶薑慢悠悠地喝著粥,又拿起一塊油糕細細嚼了起來,心中不由更急了。


    好不容易等陶薑放下銀箸,用茶湯漱完了口,在銅盆中將白嫩的雙手洗了又洗,絲帕擦幹後,香膏一路從指尖抹向手背,又將手心抹了個通透,接著又雲淡風輕地用了一盞福鼎白茶。


    心中不由叫苦連天:我的祖宗啊,那王三可要上房揭瓦了!


    如此,便過去了一個時辰。


    枳實見陶薑起身,以為她終於要去見王三了,趕緊攙扶著她起來,卻聽見陶薑悠閑自在地說道:


    “陪我迴房再去換套衣服。”


    枳實:……


    此時陶府中焦急不耐的不止枳實一人,還有在外院花房中苦等了近兩個時辰還沒見到正主的黃膘王三。


    前幾日,陶家二房的顧氏命人給他遞話,說是陶家如今換了管家人,兩年前他從陶長卿手中借走的3000兩白銀無需再還。


    王三聞言當場便樂了--


    這3000兩銀子自己雖然是有心賴賬,但陶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商戶,真要是撕破臉皮跟自己要錢,那他也不能不給。


    結果現在,顧氏竟然給自己遞了主意,讓他不要再還這筆錢!


    王三當時便有天上掉下金元寶,砸了他一腦門的感覺。


    更何況顧氏說了,隻要王三死賴著這筆錢不還,顧氏當下就可以給他五百兩銀子做報酬,事成之後再奉上一千兩白銀。


    王三簡直要樂開花了,天下哪裏有這樣的好事--欠了兩年的銀錢不用還,債主還要再給自己一千五百兩兩銀子。


    再說了裝無賴,可是他王三的強項。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屎難吃,錢難賺。


    昨日酉時剛過,陶家便來了個鬼頭鬼腦的小廝,說是陶家大小姐寫了封催債信給他。


    王三一邊剔著牙,嘴裏含糊著“什麽催債信,我可不欠誰的錢”,一邊將信紙湊在昏暗的燈光下,寥寥數行卻讓他驚變了臉色--


    自己兩年前明明借了陶家三千兩白銀,但這白紙黑字的為什麽說自己欠下的是三萬兩?


    他又將信重新讀了幾遍,確定無誤寫了三萬兩,便趕緊問小廝怎麽迴事。


    隻是那小廝看著一臉精明,卻是什麽也不懂,問了幾句都是摸著後腦勺傻笑道“我不知道呀!一切都是我們大小姐做主的!”


    王三當下便披了外袍要與小廝一起去陶府找陶薑,卻見小廝擺了擺手道:


    “來不及了,酉時一過陶府的三門便落鎖了,外男都是進不去的!”


    這一夜,王三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的三千兩欠款怎麽就成了三萬兩了!


    究竟是陶家大小姐一時筆誤,還是她與二房顧氏一起合謀坑害自己?


    我說呢這世間哪裏有這種不用還債還給另外給錢的好事,原來是想錢想到了我王三頭上!


    於是,王三用畢生所學的醃臢話語將二房顧氏罵了整整半宿。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王三換上衣服剛準備出門,又被幹爹縣太爺身邊的張衙役給帶走了。


    一進衙門後堂,便被成縣令兜頭一杯熱茶撲得滿臉都是,還沒反應過來,又見成縣令一張大嘴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王三你這個兔崽子!惹禍竟然惹到了我縣衙門口!一大早我便被什麽欠債三萬兩給吵醒,那麽多人站在我縣衙門口看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借了人錢不還!你這廝糞坑裏滾打的不要臉,我成某的臉卻是值錢的很!”


    說完,在王三右臉頰上狠狠拍打了幾巴掌,瞬間留下了幾個紅腫的巴掌印。


    成縣令猶不解恨,又衝著王三的心口窩補了一腳:


    “你趕緊給我去收拾爛攤子!天黑之前務必給我解決掉,若是此事解決不了,那你就等著我把你解決掉!還不他娘的快滾!”


    王三嚇得跪著退出房去--


    他知道成縣令此話並不是嚇唬他,這老頭子名義上是自己的幹爹,實際上不過是讓自己在前麵衝鋒陷陣為他撈錢!


    若是自己敗壞了他的名聲,影響了他的烏紗帽,那成縣令第一個便不會放過自己。


    退出後堂,王三揉了揉鑽心痛的心口窩,又給一旁的張衙役塞了點碎銀子,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一大早便有一群小乞丐在縣衙門口念著欠債還錢的打油詩,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圍了過來指指點點,都以為是成縣令勾結王三欠了哪個大戶三萬兩白銀不肯還錢。


    氣得成縣令一早的臉色便如東市肉攤上新鮮的豬肝,血色就一直沒有消退。


    王三聞言馬不停蹄地往陶府趕去,走到半路卻又停了下來,稍稍思忖了一會兒又折迴家拿了張銀票,這才又往陶家去了。


    即使事情已經糟糕到這個份上,王三也沒準備將銀子全部還給陶家。


    他打聽到,陶家如今的管事人不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當年她父親在自己手裏都沒討到便宜,如今她又能拿自己怎麽著?


    他若是見著這陶薑,先是狠狠嚇唬她一番,說不定小丫頭沒見過什麽世麵,幾句狠話一聽便嚇得不敢再要這個錢了。


    想得雖是很美,但王三現下的處境卻是極其糟糕--


    他在這陶府的花廳中等了快兩個時辰,小廝倒是也很客氣,茶是一壺接著一壺,一泡連著一泡。


    喝的自己肚皮鼓脹,尿意洶湧,然而就是不見主家的人。


    等他實在憋不住想要去茅房的時候,剛才還源源不斷進來添茶的小廝們卻一個也不見了蹤影,讓他此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好不容易看到迴廊處仙仙嫋嫋地走來一群人,為首的青衫女子肌膚勝雪,烏雲斜飛,檀口一張,珠落玉盤:


    “這位便是王三大哥吧?怎麽不在花房內坐著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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