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接著幾日,二房都安靜的很。


    陶薑讓枳實尋幾個機靈的小廝日日盯著二房,發現平日裏最愛與商戶娘子們走宴看戲的顧氏這幾日倒都拘在家中,與娘家也沒什麽往來。


    而陶羅自從那一日鬧了一場後,也躲在自己的閨房裏添香描樣,老實得很。


    陶薑明白,這母女倆不會如此安分守己,無非是候著時機憋著什麽壞而已。


    隻是如此便有了一個好處,讓陶薑完全得出空來處理陶家鋪麵的事情。


    因著自己的孫女成了和財堂總商,這對於陶湧金來說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既然光耀門楣,他便要拿出來好好炫耀一番。


    於是,他聲稱自己上了年紀,陶家生意終歸是要交給年輕人,便要帶著陶薑巡視店鋪,將生意漸漸轉手於她。


    隻是出門前再三叮囑陶薑,一定要帶好和財堂的印綬。


    顧家與陶家近年來漸成水火之勢,這從兩家的店鋪位置上便能看得出來--要麽是陶家在顧家隔壁開個鋪麵,要麽就是顧家在陶家對麵添個商行。


    兩家店鋪你隔著我我看著你,稍有些風吹草動,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當陶湧金站在自己店鋪門口,迎著日光高高舉起和財堂印綬,並招攬了一群人圍觀這印綬的玉質多麽溫潤無暇時,正好在巡店的顧家家主顧山青便冷冷哼了一聲,命掌櫃的豎起兩塊門板,將這惱人的聲音隔絕在外。


    陶湧金,炫耀得更歡了。


    之後,陶湧金又帶著陶薑與掌櫃們一一交接。


    眾人對這個剛坐了總商之位的女娃也是頗為好奇--往日裏見她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又是怎樣的天賦異秉,能讓她在眾人裏拔尖而出呢?


    很快,他們便明白過來了--


    陶薑對賬本過目不忘,數字上稍有出入她便能一眼看出,提的問題也都是一針見血,讓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裏的幾位老掌櫃都冷汗津津。


    眾人不由得吹捧起來:紛紛誇陶薑像極了陶湧金年輕時候的模樣,簡直是天生行商,將來陶家仗著陶薑說不定也能吃下安波府的生意等等。


    陶湧金聽了這些奉承不由更加心花怒放,於是走到店門口,對著顧家的鋪子大聲說道:


    “我家陶薑那的確是天資非凡,不是常人可比!你看那顧家的小子,與我薑兒連戰三局卻連敗三局,這叫什麽……”


    陶湧金頓了頓,又往外走了一步,確保自己的聲音大到顧山青聽得到:


    “這就叫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愛打洞!”


    對麵顧家的店鋪因為多上了兩道門板,陶薑望過去隻見一片昏暗,隔著一條窄窄的街道卻聽見瓷器落地的聲音,陶湧金不由心情大好,撚著胡子大笑。


    不一會兒,顧家的小夥計便將門板全部上了起來,揮了揮手說道:


    “我家家主說了,今日瘟神來了,我們顧家不做生意了!”


    瘟神就瘟神,隻要能氣得顧山青跳腳,叫他王八陶湧金都樂意得很。


    而在氣死顧家人這件事情上,陶薑與祖父的目標十分一致。


    ……


    幾場秋雨一過,天忽就涼了下來。


    前幾日,陰沉沉的天空還落了些冰碎子,滿院的小丫頭激動地喊著要落雪了,結果冰碎子下了沒一炷香的功夫,太陽便破雲而出。


    祥溪地處大岐南邊,本就少雪。


    隻是這天倒是真的一天冷似一天。


    陶薑剛進瑞雲院中,就看到枳實捧著暖爐一路迎了出來。


    見著陶薑,趕緊將鎏金飛花暖爐往她手中一送,又攏了攏她頭上的風帽,這才開口說道:


    “小姐吩咐外院采買的梅花可都到了。陳管家也算盡心,除了一些常見的早梅、紅梅和杏梅,也不知他從哪兒還尋了綠萼梅與紫萼梅來,當真罕見的很!”


    這幾日跟著祖父巡鋪,陶薑特地沒有帶著枳實,而是將她放在內院中觀察服侍在曾氏身邊的這群老人兒。


    雖說瑞雲院中有彪悍的王嬤嬤坐鎮,但她總歸也隻有一雙眼睛兩隻手,總是有看顧不到的地方。


    按照二房顧氏的心性,長房中她必定安插了一些眼線,小則為她通風報信,大則做著一些齷齪事--


    比如,曾氏這久治不愈的病。


    曾氏出身南陵曾家,那潑天的富貴獨享一份的榮寵,怎麽就落到了今日頭頂烏雲這副破落情境了呢?


    於是,她將善於八卦人緣極好的枳實留在內院之中。小丫頭也的確機警,沒幾日就將這瑞雲院的人事構成摸了個七七八八--


    比如管著曾氏布料首飾的大丫鬟是二房顧氏莊子上李管家的侄女,又比如火爐房裏日日為曾氏烹煮湯藥的張婆子,是二房顧氏貼身大丫鬟的婆婆。


    二房的手,毫無意外地伸到了瑞雲院裏。


    陶薑本著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的原則,也不去查這些人是否在長房做過些什麽,便讓陳管家一並將人遣了出去,又采買了一批新的丫頭婆子自個兒調教。


    而陳管家也是個見風使舵的主兒,之前見著二房得勢,一切便以顧氏馬首是瞻。


    如今又見陶薑做了總商,又在陶湧金麵前分外得臉,便將長房的事當做頭等機要大事兒,一點都不帶含糊。


    這不,枳實隻是說了句冬日蕭瑟這瑞雲院看著有些荒涼,要是能添些梅花點點色就好多了。


    陳管家立馬親自出街,訪遍了整個花市,將常見的罕見的梅花統統來了幾盆,權當是哄長房開心。


    陶薑心中明白,隻要自己在陶府中待一天,這些踩低拜高的小人便躲不過去。


    如何讓身邊人活出一個舒坦,那隻有自己立於巔峰之境,讓人望而生畏。


    看到枳實歪著頭等著自己誇讚,陶薑笑了笑,伸出手點了點她的眉心:


    “就知道讓你辦事準沒錯!前些日子采買的婆子丫鬟可還都老實?”


    枳實跟在陶薑身後,將手中的風燈往前探了探,生怕陶薑夜路不清腳下打滑:


    “新買的婆子丫鬟我暫時先放在外院了,婆子們是王嬤嬤在調教,丫鬟我也在看著,再過月餘便挑幾個機靈忠厚的來內院服侍。”


    陶薑點了點頭。


    曾氏生性善良單純,這本是件好事,但在淤泥一般的陶府之中,這便成了致命的軟肋。


    所以,比起聰明機警,忠心更為重要。


    還未行至庭院,一縷似有若無的梅花香便沁鼻而來,陶薑心下又舒爽了許多。


    她還想問曾氏今日身體如何,枳實便好似已經知道了一般,古靈精怪地開口道:


    “夫人今日胃口不錯,朝食用了半碗酸筍雞皮湯,一個豆皮包子,兩筷子炙鹿肉。我出門時三房夫人來了,說是給夫人帶了糖蒸酥酪。”


    三嬸來了?


    果然,陶薑在廊下便聽到了屋內笑作一團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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