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中午下班去找卿寶,卿寶沒迴來。下午又去找,還是沒迴來。他就奇怪了,他咋還沒迴來呢?應該早上都迴來的,咋還沒迴來?難道是——備到漢康了?迴過身,看見徐闖。徐闖問他:“你找卿寶?”李偉笑著說:“不是。”“那你來這兒幹啥?”“找你——麽,你不在才看看‘情種’在不在。”“找我幹啥?”“閑——轉哩麽。”“吃飯了沒?”“沒,剛才不餓——這會兒有點兒餓了,走,吃飯去。”“我吃過了,你去吧。”“那我去了。”


    李偉下樓,沒去食堂,他已經吃過了,剛才是故意假說的。他到整備線看看有車在備,就到運轉室看看卿寶是哪個車,又到整備線看看,果然有卿寶的車,他被備到漢康了!他就罵了句,備的真雞巴不是時候!


    迴到宿舍,他躺在床上默想,肯定是有啥事了,她不會是在故意刁難我吧?應該不是,她不是那種人,看她的神情,她應該是有啥不便開口的原因。他仔細想想,自己沒有什麽做的不好的言行吧。也可能是她聽到什麽流言蜚語了?不會吧,平時他從來沒跟誰爭吵過,從來不發生正麵衝突,自己應該沒有得罪過誰,就是有,咋能傳到她耳朵裏?她還能認識班組裏的人?就算認識,她就會輕信誰的壞話?她不應該是那種人,她要是是那種人,那就要重新考慮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左思右想,他還是不相信她是那種人。


    原來,就在前幾天晚上,他和婉珠約會的時候,吃過飯,婉珠突然低著頭說,這是他倆最後一次約會,以後各走各的。說完,她就快步去結賬,往外走,根本不看呆愣愣的李偉。李偉追上她,她也不理,隻管自己走出去。李偉追出去,拉住她,一再追問,婉珠嘴唇動了動,卻又緊緊閉住,看他一眼,隻說一句:“你不用問了。”就轉身走了,李偉一直盯著她,看著她,拐彎時她忽爾迴頭一瞥,他看見她那遺憾不舍的眼神,還有眼角的一滴淚珠清亮清亮,看著她走遠,消失在視線裏,半天迴不過神來。那一刻,耳邊的喧鬧忽然靜音,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


    這幾天,他咋想也想不明白,就想給卿寶說說,想讓卿寶讓巧玲問問婉珠,到底是什麽原因。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卿寶卻被備到外邊了。咋辦?隻能硬等?李偉心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炙烤著他,要把他烤幹。他知道卿寶有手機,卻沒記他的手機號,因為他沒有手機,記人家手機號幹啥?對了,張軍、程亮應該知道。對,去看看張軍在不在?張軍卻不在,程亮現在也不來單身宿舍了,還能去他家找他?他在家不在?去運轉室問問吧,去就去,李偉就去運轉室看牌。程亮在家,他就去家屬區。敲程亮家的門,卻沒人開門。他就失望地下樓,迴到宿舍靠著被子發呆。漢康公寓應該有公用座機電話,他也不知道號碼,就算知道了打過去人家給叫不叫?算了,別費勁兒了,幹脆直接給婉珠打電話問她!對,直接問她,看她咋說?想到這,李偉就下樓去外邊商店裏給婉珠打電話。電話接通,是她母親接的,李偉問婉珠在家不在?她說婉珠出去玩了,就掛了電話。出去玩了?跟誰玩?男朋友?這麽快就換了?不會吧。可是她母親就是這樣說的啊,她母親還能騙人?迴到宿舍,李偉又靠著被子發呆,又翻身趴下抱著被子,閉著眼,眼前卻滿是婉珠的身影,她好像在說什麽,他卻聽不見……


    同宿舍的小周推門進來,李偉翻個身看看他又閉上眼。小周問他:“師傅,今晚不去‘浪漫’了?”李偉嗬嗬笑笑說:“今晚不去了,她出差了。”“‘嫂子’是紅人啊,經常出差?”“喔,也不經常去。”“那打牌吧?”“行,有人沒?”“有,我去叫。”“那你去叫。”不一會兒,小周就叫來兩個人,拉開桌子,就開始“雙升”。


    第二天下午,李偉又去找卿寶,還是沒迴來,又去找張軍,也不在,又去找大強,大強剛睡醒,揉著眼問他:“幹啥?”“打牌。”“不打。”“咋了?改邪歸正了?”“我還沒吃飯哩,你請我吃飯?”“我都吃過了。”“你吃過了就不管我了?”大強狡黠地笑著說。“唉,你現在都是有‘媳婦兒’的人了,還讓我管?”“八——字還沒一撇哩!”大強嘿嘿笑道。“不對吧,我聽說都睡到一塊兒了,還說‘沒一撇’?”“你聽誰說的?”“你先說有沒有?”“沒——有!”大強哈哈笑道。李偉也笑道:“沒有就是有!”“有就是有!咋了?社會主義誰怕誰?不跟你說了,本人要去吃飯——啦!”“跟‘媳婦兒’吃飯?”“對!”大強說著就穿衣下床。李偉見他穿上新夾克新牛仔褲就笑著說:“這一有‘媳婦兒’就是不一樣——了啊!”大強笑道:“那當然啦!人都在變——嘛!”“你啥時候迴來?”“中午。”“在漢康見卿寶沒?”“見了,他們車備了。”“備車一般備幾天?”“那不一定,有時候兩三天,有時候一兩天。”“哦——”“你問這幹啥?”“喔,沒事兒。”大強去洗臉,李偉也出來。


    他走到樓梯口,看見誌峰上來,誌峰看見他就說:“李偉,我下周六中午在‘大前門’飯店待客,你去吧?”“你待客?你——結婚了?”李偉疑惑地問,誌峰笑了一下說:“喔。”李偉又問:“你真結婚了?”誌峰微笑著說:“喔。”“你真是‘閃電戰’啊!”誌峰有點兒不好意思,隻是笑著,不知道說啥。李偉問:“你住哪?”“在道南租房。”“哦——是不是先在這兒待客?”“嗯,先在這兒待客,再迴家結婚。”“好,到時候我一定去!”“大強、張軍、卿寶在不在?”“大強剛才出去了,卿寶備在漢康,張軍不知道在不在?”“那我去看看。”“你這兩天是不是請假了?”“喔,這兩天整房子、買家具。”“你真是‘神——速’!”李偉說著朝誌峰伸出大拇指,誌峰笑笑就去找張軍。張軍還是不在,誌峰就下樓去麗紅宿舍。


    李偉迴到宿舍,又靠著被子發呆。他想,都結婚了,都有“媳婦”了,就剩我一個了,難道我總是不順心、不如意嗎?難道愛神總是在刁難我嗎?還是在考驗我?啊——為什麽總是讓我陷入痛苦、煎熬之中不能自拔啊?……他又猛地一個翻身,把頭埋進被子裏,雙臂伸展……忽然他聽見樓下有張軍的說話聲,他連忙翻身站起來,站在窗戶跟前往下看,借著幾個宿舍的燈光,看見黑暗中果然是張軍和馬誌高一塊兒迴來。他就快步走出宿舍下樓,走到樓梯口他忽而想等一會兒,不能太急著下,現在張軍肯定還沒上來,應該等一會兒,等他迴到宿舍再去,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焦急嘛。想到這兒,他就站住,等一會兒再慢慢下樓,聽見樓下有人走過來,有人開門,他才慢慢下到樓下,向張軍宿舍走去。


    張軍看見李偉就笑著說:“‘李工長’這會兒有空兒來找我啦?”李偉笑道:“‘大老板’成天忙得不見人影,還說別人忙?最近忙啥?”“我還能忙啥?都是瞎——忙哩!”張軍說著“咚”一聲一屁股坐在床上,倒在被子上,擺擺手說:“賠了,賠了——!”李偉見他不像是開玩笑,就說:“做生意嘛,有賠的時候就有賺的時候,你要是光賺不賠你早都發了。”張軍雙眼一亮,看著李偉說:“對啊,你說的對!有賺就有賠,正常!咦——你說這話好像是老手一樣,你也做生意?”“我還能做啥生意?想做也不會做啊!哪兒能跟你比?上班掙錢下班還掙錢。”“看你說的,我好像是鑽到錢眼兒裏了是不是?就算是我愛錢可惜錢不愛我——啊!”張軍兩臂張開頭一歪一臉喪氣。李偉笑了笑,問:“在漢康見卿寶沒?”張軍還是歪著頭說:“見了,他備到漢康了,急得團團轉。”“明天能迴來不能?”“不知道,怎麽?你找他有事兒?”張軍扭過頭看著李偉問。李偉連忙擺擺手說:“沒事兒,沒事兒。”張軍疑惑地問:“不會吧?我看是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李偉本來想借張軍手機用一下,這會兒又不想用了。因為他忽然想到,要是借了在哪兒給卿寶打手機?還能躲到自己宿舍?張軍也不會不讓,但是張軍會咋想?即便是老關係了,那樣也不太好;那就當著張軍的麵打?他又不想讓張軍知道他的事兒。想來想去,還是不借了。反正卿寶也該迴來了,等他迴來再說吧。想到這兒,他就轉移話題問:“誌峰要結婚了,你知道不知道?”張軍一下子坐起來睜大眼睛問:“誌峰要結婚啦?真的?”“騙你幹啥?”“這麽快?真是神速啊!”“幾號待客?”“十七號,下周日。”“喔,他還沒給我說哩。”“他剛才找你了你不在,肯定還要給你說。”“唉,你說誌峰虧不虧?”“這事兒主要是看人——哩,隻要人好別的都無所謂。”“話是這樣說的,我還是覺得誌峰有點兒虧。”“虧不虧,還不是看誌峰哩?隻要誌峰不覺得虧就不虧。”“那當然了。”“平安的網吧開始營業了。”“開始了,我前天都去上網了。”“我還沒去過哩。”“盡管去!他還能問咱要錢?”“那還能老不給錢?”“嘿嘿,反正現在不用,他現在正在撐門麵哩,就是靠咱們去捧場哩,還能要錢?”“那是。”


    第二天早上,李偉一起床就去整備線上看卿寶的車用了沒,還在;中午又去看,沒了,就知道卿寶該迴來了。晚上去找卿寶,還沒迴來。他姐又給她打傳唿讓他迴電話,他迴過去說明天加班不迴。


    終於睡到天亮,又去敲門,還是沒人應。吃飯時又去敲門,終於聽見卿寶答應:“誰啊——”李偉忙說:“是我,李偉!”卿寶揉著眼睛開開門又鑽進被窩,李偉進來拍拍他問:“都中——午了,還睡?”卿寶說:“我四點多才迴來!”“那也十二點了,還沒睡夠?”“沒——”“飯也不吃啦?”“不吃啦!睡覺睡覺!”“唉,問你個事兒。”“啥事嘛——?火——急火——燎的?”卿寶仍然埋著頭,拖著音調問。李偉問:“你今天去找‘媳婦兒’不去?”“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是啥意思?”“沒啥意思麽——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麽——!”“有事兒讓你幫忙哩。”“你有啥事兒你說——麽!”“哎,就是……不知道咋迴事……前幾天……婉珠忽然就要跟我分手,打電話也不接,想讓你‘媳婦兒’給問問到底是為啥。”卿寶一下子睜開眼問:“咋迴事?吵架了?”“沒——好好的——我咋也想不明白。”“那——就讓巧玲問一下,小事兒一樁!不過嘛——”卿寶笑嘻嘻地看著李偉問:“這成人之美的好事兒你準備咋感謝我哩?”“叫你吃飯你不吃嘛。”“誰說不吃了?”“你剛剛說過。”“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咦——你這人還真是橫——啊!那走,請你吃飯!”卿寶一聽立馬穿衣起床洗臉,就一塊兒出去。


    下到樓下,卿寶又問李偉:“你再想想,你倆到底有啥沒有?”李偉搖搖頭說:“真沒啥,上星期三晚上還一塊兒出來玩兒哩,星期五再出來吃飯就說個那,再打電話就不接了。”“她說啥?”“就說那是最後一次跟我出來。”“別的沒說啥?”“沒。”“那她說話時是啥口氣?”“很……堅決,好像……也有點兒猶豫。”李偉邊想邊說。“到底是堅決還是猶豫?你把我都說暈了!”“就是有點兒猶豫,她低著頭說話,聲音不大,中間有停頓。”李偉肯定地說。“那她是啥表情?”“我看她也不想跟我分手,應該是很無奈。”“真的?你能看出來?”“能看出來,從她的眼神能感覺出來。”“對,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話假眼不假,眼神出賣假話。”“對,我能看出來她也不想跟我分手!”李偉更加肯定地說。卿寶說:“那就是有啥難言之隱。”“就是,到底是為啥?”李偉邊想邊說。“你想想,會有啥可能?她家裏人不同意了?”“要是不願意一開始就不願意,都談這麽長時間又不願意了?”“這個也有,可能是人家家裏人又給她說了一個條件更好的,不讓她跟你談。”“哦,這也可能,可能是這?”“隻是可能。”“那還有啥可能?”“還可能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又追她?”“這不可能吧?”“咋不可能?”“她應該還是不願意跟我分手。”“那人家可能更想跟前男朋友好,隻是覺得對不住你。”“可能是這?”“隻是可能。”“那還有啥?”“再想想——還可能是有人給她家人說你的壞話,她父母不讓她跟你談。”“不會吧?她家人還能認識咱單位的人?”“這可說不定,有時候都是偶然認識的,比如說去參加婚禮時……”“哦,這種可能很小。”“很小也是有。”“也可能是在考驗你。”“你說是故意的?”“嗯。”“不會吧,不會是無緣無故的,肯定有原因。”二人一邊走一邊分析著,來到道南飯店,點了小菜啤酒就開喝,邊喝邊說。李偉問:“你一會兒去找你‘媳婦兒’不去?”卿寶說:“去麽。”“那你給我問問。”“中麽。”“唉,你不是有手機麽,現在打電話問問麽。”“現在就打?”“那還等啥時候?”“那行,現在打。”卿寶就掏出手機給巧玲打電話。電話打通,卿寶說了李偉的事,巧玲滿口答應,讓卿寶下午去她家吃飯。掛了電話,卿寶笑著問李偉:“你都聽見了吧?她星期一上班兒給你問問。”李偉問:“星期一?”卿寶問:“咋了?等不及了?”李偉試探著問:“今天下午不能問?”卿寶笑著說:“看把你急——得!今天不上班,還能專門打電話問?”“打電話也行嘛,要不叫她出來玩兒?那還不是看你‘媳婦兒’哩麽,你好好給她說說,想想辦法麽!”“看把你急——得!”卿寶笑道,“中!我一會兒去給她說說。”“讓她幫我說說。”卿寶笑著問:“咋說?說你想她想得夜夜睡不著?‘為伊消得人憔悴’?”“對,反正就是那種話麽。”“好。”“謝謝,謝謝!”二人吃飽喝好,迴宿舍睡覺。


    李偉迴到宿舍,心神不定,拿本雜誌翻了翻,卻不知道看些啥;擰開收音機,聽了半天卻不知道聽些啥;又站起來走到窗前,看到樓下誌峰和吳麗紅正往外走,又想誌峰結婚還真是快啊!自己談了好幾年了還沒訂婚,真是齷齪啊!他又躺在床上,閉上眼……忽然他想起來誌峰這幾天正在整房子,就想去看看,他也不想再想婉珠的事了,想得頭疼,再想也是白想。


    他來到段外邊單身宿舍樓,一樓沒人整房子,就上到二樓,走到最西頭兒才看見帶著帽子、口罩一身灰土的誌峰在打掃房間。看見李偉,誌峰直起腰,笑了一下,問他:“你——來這兒幹啥?”李偉說:“看看嘛,給你幫幫忙。”誌峰忙說:“不用,不用,俺倆就幹了。”麗紅也說:“不用,也沒多少活兒,俺倆就幹了。”李偉看看也沒有多餘的工具,也幫不成,就問:“這刷得是鋼化塗料?”誌峰說:“喔。”“粉一下就行了?”“粉一下就行了。”“我聽說有平房哩,有院子,不用上樓多好,你咋不要?”“不知道,我去問的時候人家沒說。”“家屬區還有單元房的。”“那個貴。”“那能貴多少,貴點兒怕啥?住著舒服,你倆‘雙鐵’哩還嫌貴?你這多少錢?”“一個月五十。”“單元房也是五十吧?”麗紅低聲說:“不是吧,好像是六十。”誌峰笑笑說:“有個地方住就行了,還要多舒服?”麗紅也說:“有個地方住就行了。”誌峰在一個大桶裏裝滿垃圾,李偉幫他抬下去,倒在垃圾堆又上樓。李偉問:“家具買了沒?”“看好了,下星期六搬。”“到時候我來幫忙。”“中麽。”“都買啥?”“大櫃子、床、沙發、冰箱、洗衣機,多了放不下。”“家具是誰買的?”“她家買的。”“你給多少彩禮?”“人家沒要,給一萬人家沒要,就買了個戒指。”“你可——以啊,白——撿個媳婦!”誌峰笑笑沒說什麽。


    李偉走的時候說,下周六看看咱同學誰在叫誰來。誌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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