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司機第二關結果出來了,程亮順利過關。


    考試完雖然他給別人和師傅都說是“湊合吧”,但是他心裏非常有信心。因為他做完高低壓靜止檢查總共報了十個活兒,其中有九個活兒他敢肯定沒錯,隻有一個靜止檢查的活兒他拿不準兒,而且更重要的一點兒就是——他報完活兒讓監考老師看了,監考老師都是微笑著肯定地點了點頭。


    考試那天,早上八點,程亮穿著舊工作服、舊球鞋和其他考生一樣提著提兜來到教育室報到,然後由主任帶領他們按照抓鬮的順序,每次帶兩個去備車線上兩台車上考試,一台車考高低壓,一台車考靜止檢查。孟老師和另一位車間教育口的高老師監考高低壓。程亮上車後,和別的考生一樣先拿出紅塔山煙和瓜子、飲料。孟老師讓他先坐在中間箱子上,孟老師笑著說:“小程,先靜下心,別緊張,活兒都不難,一步一步做,別漏項,把現象報全,發現一個寫一個。”程亮笑著連說:“謝謝,謝謝!”做完寫活時,孟老師看著他寫,還提醒他兩次。寫完,他把報活紙給孟老師看,孟老師看了看笑著說:“小夥子,水平不錯,沒問題!”程亮心裏一陣高興,笑著連說:“謝謝,謝謝!”考檢查時,程亮一上車,監考老師是教育室的蘆老師和齊老師,高老師笑著說:“一看小程這身打扮就知道沒問題!”程亮笑著說:“謝謝,謝謝!”他掏出煙和飲料、瓜子,老師先讓他坐下歇一會兒才開始考試。十五分鍾後,高老師提醒他說:“還有五分鍾,可以了吧。”程亮說:“好了。”就出來報活,程亮身上蹭的一片片油泥,雙手也滿是黑,頭上掛滿汗珠。高老師笑著說:“小程真是下勁兒啊,就衝這一身黑也得讓過。”他用手臂擦一把頭上的汗就開始報活,高老師看著他寫,他快寫完時高老師低聲問他:“二端壓縮機底座看了沒?”他說:“哦,看了。”就寫上“壓縮機底座裂紋”。終於寫完,交了報活兒紙,程亮臉上堆滿笑地說:“謝謝,謝謝老師。”


    迴到宿舍,程亮在衛生間洗淨雙手,脫下一身髒衣服,心想:終於結束了!不會有下次啦!他去洗澡,躺在熱水池中,伸展四肢靠在池邊沿,渾身舒服地閉上雙眼。他想:一個月的“苦難”終於沒白受,以後就可以專心練操縱啦!對於操縱,他非常有信心。劉師傅在一年前就開始讓他晚上練,他早就成為“夜班司機”啦!他現在已經能夠獨立操縱,隻是有些特殊情況可能掌握的不太好,以後的任務就是按照考試要求繼續鞏固熟練,熟記每一站的運行時分,再練練對標和掛車。考試的要求並不是太高,可以說,就是現在考試,他也能過關,他有這個信心。這次考試,他已經竭盡全力,使出渾身招數。可以說,他自從一上班就開始思考怎麽拉關係,怎麽為考司機、當隊長鋪路。從考司機開始,他送禮的花費已經超過一千元,他不僅靠劉司機長和教育室的老師聯係,而且靠霍師傅和車間教育口的高老師聯係,據說高老師退休後接任的人選很有可能就是霍師傅。因此,程亮現在是胸有成竹,勝利在望!


    洗澡迴來,程亮美美地睡了一覺。睡醒後,他坐火車迴家。他都一個月沒迴家了,還真有點想家。前天晚上他夢見他正在車上卻看見父親在鐵路邊行走,他大聲叫父親父親卻聽不見似的仍然繼續向前走,他從父親身邊奔馳而過。剛才,又夢見他正在宿舍看書,母親忽然來到他跟前,他連忙讓母親坐下,給母親倒水,母親卻一句話不說,仍然麵無表情地站著,他跟母親說話母親也不理,他一著急就醒了。


    迴到家,家裏正在準備姐姐的婚禮。男方嫌他家要的彩禮太高,要求太多,就讓媒人來說和。他母親毫不妥協,因為他父母本來就看不上男方,隻是他姐非男方不嫁。媒人走後,他姐就叫他一塊兒勸說母親,姐姐和母親說著說著就吵開了,姐姐丟下一句:“反正我非他不嫁!”就出去了。氣得他母親恨聲直罵:“氣死我了!不要臉的閨女!急著往外嫁是不是?嫁不出去了是不是?”他也勸母親:“媽,你別太生氣了!氣出病了就不好了。都到這一步了,適當讓一步,和和氣氣的多好,本來是喜事兒,吵吵鬧鬧就不好了。”母親說:“你也是來幫你姐的,是不是?”他說:“我是怕把你氣出病了,還是你難受!”母親不再恨罵了,程亮說:“都到這一步了,你總不能讓這喜事兒涼了吧?”母親扭身默想片刻,又迴過身說:“我就是看不上那一家人!”程亮說:“結婚以後,主要還是我姐和人家一家人生活,主要還是要看那家人對我姐咋樣?對不對,隻要我姐能和人家處得好,你和我大才能放心,對不對?這事兒主要還得看我姐——的!都到這一步了……”母親不說話了,想了一會兒才說:“你大迴來,你給你大說說,我說了也不管用。”他就去客廳看電視。他姐迴來坐在他身邊問他:“咋樣?”他笑著反問:“你想呢?”姐高興地一拍他肩膀問:“說通了?”他得意地說:“那當然啦!”姐湊近他說:“過幾天我送你個東西,你保準喜歡!”他問:“啥東西?”姐姐神秘地笑著說:“不告訴你!”他靠在沙發上笑著看著電視。


    第二天晚上,程亮迴到宿舍,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大強就進來問:“迴家了?”程亮說:“喔。”“昨天考得咋樣?”“不咋樣,你咋樣?”大強往卿寶床上一躺,喪氣地說:“‘去球——’了!撩翻——了!我就沒指望能過。”“成績還沒出來你都知道了?”“自己考的咋樣還能不知道?我今年就是探探路,第一關能過都是僥幸。”“你‘逮’了幾個活兒?”“誰知道?寫得亂七八糟,我都不知道寫的對不對,最後還超時間了。”“超點兒時間沒事,主要是報活兒。”“不行,我肯定不行,你報了幾個活兒?”“能有七八個吧?”“那你沒問題,以後就是程——大車啦!”“結果還沒出來哩。”“別謙虛了,誰不知道你娃水平高又會來事兒?”“看你把我說成高人啦。”“那你不就是高人嘛!”“我還能是什麽高人?”大強坐起來問:“哎,你這迴‘聯係’沒?”程亮肯定地說:“沒。”“真的?”“真的,第一次考,我也不指望能考上。”大強說:“別——裝啦!有人都見你買東西了,你還說沒‘聯係’?”程亮坐起來說:“誰見了?我買東西就是‘聯係’了?我不能給父母買東西?”“‘聯係’就‘聯係’了嘛,我隻是隨便問問,我還能去揭發你?看把你急——的!”“誰急了?沒‘聯係’就沒‘聯係’嘛,信不信由你。”程亮側過身子對著牆不理大強。大強走到程亮跟前低聲問:“生氣啦?”程亮說:“誰生氣了?”大強說:“好,好,你再不轉過身我就走啦!我隻是隨便問問嘛——實話跟你說吧,我這迴‘聯係’啦!”程亮想不到他會這樣“老實”,轉過身看著他半信半疑地問:“你‘聯係’了?”“喔,咋?你不信?”大強肯定地反問。“你跟誰‘聯係’了?”“這個不能跟你說,”大強向前走幾步又轉身迴來說:“司機長幫我‘聯係’的。”(實際上是他司機長跟他說過三次,問他“聯係”不“聯係”?就算這迴不能過下迴肯定能過。他不想駁司機長麵子就說那就“聯係”吧。)程亮說:“那你能過。”“不行,我考的不行,都沒‘逮住’幾個活兒,司機長說了,這次不能過下次人家還能幫我,這次要是不‘聯係’就得罪人家了。”程亮說:“你都‘聯係’了,肯定能過。”“不行不行,我考的不行。算啦,不說這了,打牌,打牌,我都半個多月沒摸牌啦,手早都癢癢啦!”大強邊說邊快速地搓搓手。“好,你去找人。”“好。”


    大強上到三樓,看見徐闖從廁所出來,忿忿地說:“熏死人啦!總共四個水箱,壞了兩個,也沒人修,臭死人啦!”大強說:“廁所不臭哪兒臭?”“那幹脆壞完算了!”“壞完倒好了,肯定就有人修了,打牌不打?”“打,去哪兒?”“程亮宿舍,還差一個。”徐闖說:“剛才見誌高在宿舍。”“不叫他。”可是轉遍樓道就是找不到打牌的,隻好去找馬誌高,徐闖走在前麵,大強跟在後麵。馬誌高見兩個人都來叫他打牌,就有點兒飄飄然了,躺在床上裝作思考的樣子看著屋頂說:“我好像——還有點事兒哩!”徐闖問:“你到底打不打?”大強大聲說:“不打算啦,走!”說著就轉身走人。馬誌高坐起來說:“打麽,那件事現在——不用著急去辦。”大強轉過身揶揄著說:“哎喲——看你好像跟總理一樣!日理萬——機啊!”誌高說:“那你想——哩!我的事兒多著哩!”大強說:“那你去辦事吧,不要打牌了,別耽誤你了!”馬誌高嘻嘻笑著說:“這會兒沒事兒,跟你們玩玩兒。”大強說:“哎喲——好像我們求著跟你玩一樣!不想打就別打,別勉強。”馬誌高說:“玩兒玩兒嘛,反正也沒事兒。”


    三個人就去程亮宿舍,卻見程亮上來說:“人夠了?就在上麵打吧。”正好走到徐闖宿舍門口附近,徐闖就說:“在我宿舍打吧。”說著就推開門進去,拉開桌子,從抽屜裏拿出兩副牌,一手拿著一手抽出一遝,“啪啪啪”上下交疊“洗”了兩下,放在桌子上;大強又拿起牌說:“你也太隨便了吧,讓我再好好‘洗洗’。”他拿起牌立起來放在桌子上,十個手指麻利地往兩邊撥著,很快就把兩副牌碼整齊,分成兩半,把兩個角對著放在桌子上,用大拇指把那兩個角掰起來,再鬆開,“嘩嘩嘩”,分成兩半的牌就互相咬合了一個角,兩手一擠,兩半就合為一體,又“啪啪啪”上下交疊“洗”了幾下,又把牌分成兩半,對角洗了一遍。大強動作快如閃電,又像在表演魔術,整個過程沒超過一分鍾。程亮笑著說:“大強,洗好了沒?你這是在給我們幾個表演哩?你這‘技術’要是去比賽肯定能得一等獎!”“一等獎算啥?最起碼是特——等獎!”大強“哈哈”笑了兩聲說:“好久沒摸過牌了!這摸牌的感覺真——是好!”“哈哈哈,”徐闖笑著問:“比摸女人還美?”大強把牌放在桌子上,低肩看著徐闖,像是在思索著說:“那不一樣——啊,摸牌想摸就摸,女人你想摸就能摸?”“哈哈哈……”幾個人都仰頭歪身大笑一陣。大強止住笑問:“唉,徐闖,你摸過女人沒?”徐闖說:“沒。”大強說:“沒摸過你咋知道摸女人美?”徐闖說:“沒摸過還沒想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大強笑道:“哦——原來是做夢啊——做夢摸女人,那做夢‘鬥’過女人沒?”徐闖低聲說:“沒有吧。”大強說:“還不好意思呢!”“哈哈哈……”幾個人又都笑了。程亮說:“開始,開始。”說著就揭牌,幾個人都開始“嗖嗖嗖”地揭牌。徐闖說:“那次坐公交人擠人,一個姑娘擠到他跟前,手碰了一下,她轉過身,屁股就蹭了一下。”大強問:“感覺咋樣?”誌高問:“感覺美吧?”徐闖說:“熱乎乎的、麻酥酥的……”大強興奮地說:“太——舒服啦!”程亮微笑著說:“真是太——美了!”“哈哈哈……”、“嘿嘿嘿……”幾個人又一陣笑。揭好牌,都在整牌,馬誌高詼笑著問程亮:“這兩天在考司機哩,你考了沒?咋樣?”程亮說:“不咋樣。”誌高又問大強:“‘大個子’,你咋樣?”大強本來都不想理他,他又問了一句:“你考得咋樣?”大強故意說:“過了。”“才剛考完你都知道過了?”“咋不能?”大強看著牌頭也不抬。“為啥能?”“那當——然能!”大強“哈哈”笑道。誌高疑惑地問:“這麽自信?”“對!”“不要恁自信,自信過火兒就是自負,人家都說了,除非你水平特別高,考場發揮又特別好第二關才能一次過關。”說完他又加重語氣說:“一般來說都得考兩迴,有的甚至得考三迴!”但是他的話就像一陣微風坲過,三個人都忙著整牌,都不理他,好像壓根兒就沒聽見一樣。他顯得有點兒尷尬,看看幾個人,也隻得整自己的牌。大強揭住紅桃三,坐莊,整好牌“啪”地一聲把底牌摔在桌子上,扣在一邊說:“開始,我出一個‘對子’。”幾個人就跟著出牌。


    一直打到淩晨一點多,大強牌運大發,幾乎把把好牌,打啥來啥,他和徐闖步步高升,給程亮和馬誌高“戴”了兩迴“帽子”,他高興地直喊:“東方不亮西——方亮,東方不亮西方——亮!”馬誌高一臉不服氣地說:“亮啥亮?有本事你老贏!你還能是‘常勝將軍’?”徐闖說:“誰是‘常勝將軍’?‘常勝將軍’可不是好——當的!裴師傅今天為啥能贏?主要是牌‘洗’——得好。”大強笑道:“那——當然啦!‘洗’——得好才能贏——得好!帶點兒‘刺激’吧?要不然越——打越沒勁兒!”程亮心裏不願意,卻沒說出口。他問馬誌高:“咋樣?”馬誌高連聲說:“不帶,不帶,要帶我就迴宿舍。”大強看看馬誌高,氣得是幹瞪眼。


    幾天之後,考試結果出來,大強果然沒過,不過他一點也不意外,他反而有點兒輕鬆感,因為他又可以盡情玩兒牌啦,備考的日子除了壓抑還是壓抑,天天背書的感覺除了難受還是難受!


    程亮的過關也是毫不意外。他給司機長打電話問啥時候能掛到一塊兒?得好好跟師傅練練操縱哩!跟王師傅八個月了,每天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王師傅兇他,一見王師傅瞪眼或者變臉他就趕忙說是他錯了!是他錯了!王師傅到公寓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一個人出去閑轉,看電視也是一個人坐在那兒,不言不語,不管別人怎麽議論說笑,他總是沉默不語,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一樣。程亮有時也想,這人會不會是沒有一點兒思想?搭班這麽長時間他倆沒說過什麽多餘的話,不是不說,而是王師傅整天黑著個臉,根本讓人開不了口,就算是跟他閑諞一句,他很可能就是沉默,或者是冷冷地蹦出一句:“好好跑車,管球恁多幹啥?”因此,實際上他非常不願意和王師傅一班兒,但是卻不能不給司機長的麵子。現在終於考完了,劉司機長說:“這個我知道,說啥也要調,肯定得調。問題是咋調?哎!現在的問題是小周、老王跟誰一班?小周這孩子,誰都不想要他,不是看在他父親的麵子上,我早都不要他了!不操心不說,還不好好幹活兒,還成天搗蛋;老王的脾氣不好,夥計都不願意跟他一班兒;這兩天讓我好好合計合計、協調協調,做做思想工作,不管咋樣,咱倆肯定得調到一塊兒,你老哥我不可能不管你的,這你放心!”程亮連說“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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