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biquxs.info/


    </p>


    等待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特別是生死邊緣的等待,實在令人無法忍受。


    阿國努力控製住自己,“柳生十兵衛為什麽沒有出來?”


    “也許他很快就會出來了。”


    “出來找你?”


    “不是。”無生歎息,“出來找機會逃脫。”


    柳生十兵衛從茶樓屋脊掠下,停在街道上,瞧了瞧無生,又瞧了瞧麵館,就緩緩後退著。


    他退到無生跟前,“你說的沒錯,我是在找機會逃脫。”


    “你知道殺魚帝在麵館裏?”


    “知道。”柳生十兵衛笑了笑,“那也許是個假象,他現在說不定......。”


    他的話硬生生頓住,一把小刀忽然從地下伸了出來。


    小刀薄而鋒利,森寒而發亮。


    柳生十兵衛咬牙,麵如死灰,抽身掠起,箭一般射向遠方。


    一個人慢慢爬了出來,臉頰上倦意變得更濃,目光蕭索而呆滯,正呆呆凝視著柳生十兵衛離去的方向。


    “這人跑的很快。”


    無生盯著殺魚帝手裏的小刀,他仿佛很欣賞這把小刀,奇特、神秘而可怕的小刀。


    “你不追他了?”


    “是的,我不想追了。”


    “你累了?不願找他決鬥?”


    殺魚帝不想說話,盯著無生的臉頰,眼角不由輕輕抽動。


    “你想找我決鬥?”


    “我不能找你決鬥。”殺魚帝的目光變得怨毒而蕭索,“任何人都可以找我決鬥,唯有你不能。”


    “為什麽?”


    “因為我絕不會跟你決鬥。”殺魚帝冷冷笑了笑,笑意奇特而怪異,“我可以替你殺人,替你解決麻煩,但決不能殺你。”


    他喘息著凝視手裏的小刀,“我也殺不了你。”


    無生歎息。


    他的話仿佛也帶著種無法言表的酸楚、哀傷。


    阿國眨了眨眼,笑著說,“你沒有把握殺他,所以不願動手?”


    “不是的。”殺魚帝緩緩抬頭凝視柔陽,“我絕不是個怕死的人,也很樂意死在他的槍下。”


    “你好像也有苦衷?”


    殺魚帝點頭,不語。


    “你有什麽苦衷?為什麽不說出來?”


    殺魚帝不語,他慢慢轉過身,慢慢的離去,他看起來那麽的疲倦、無力。


    阿國的心變得又酸又苦。


    無生拉著阿國,走進茶館,溫暖的陽光照進來,沒有一絲柔意。


    “你進來做什麽?”


    “見一個不想見的人。”


    “什麽人?”


    “是我。”


    一個人掀開後門布簾緩緩走了進來。


    枯瘦的臉頰上找不出一塊像樣的肉,半月形發髻高高挽起,梳理的極為整齊而得體。


    一雙眼睛顯得陰沉而冷酷。


    這人赫然是立花宗茂。


    立花宗茂輕輕走了進來,笑著凝視無生,“你豈非就不願見我?”


    “是的。”


    “你應該見我的,因為你在那古也城。”


    “為什麽?你想跟我決鬥?”


    “我也不會跟你決鬥的,我的生命絕不會為了決鬥而活著。”立花宗茂的目光仿佛已飄向遠方,不但遙遠,也極為殘酷。


    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阿國不願去想,那裏絕不是和平、幸福的地方,也絕不會充滿溫暖、歡樂。


    “你的對手是戰場,戰場上每一個對手都是你最大的歡樂?”


    “是的,所以我希望在戰場上見到你,而不是在這裏見到你。”


    “我不會在戰場見你的。”


    立花宗茂微笑,笑的很酸楚,“為什麽?”


    “我是決鬥者,不是為江山拚搏的死侍。”


    “所以很可惜。”立花宗茂惋惜,“我希望在戰場上見到你,然後跟你決一雌雄。”


    “你並不希望我投靠織田信長?”


    立花宗茂點頭,“我希望你投靠武田信玄。”


    “為什麽?”


    “三好氏不適合真正武者去投靠,他們也很脆弱。”立花宗茂凝視著無生,“所以我希望你到武田信玄那裏,我們遲早有一天能......。”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他心裏的悲傷所掩蓋。


    “我理解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理解。”立花宗茂靜靜的凝視著無生,他的目光同樣帶著尊敬與佩服之色。


    這讓阿國想起了本多忠勝,他豈非也是這樣的目光?


    他們也這樣一直的凝視著對方,並沒有逃避。


    這豈非也是心心相惜?


    這種心心相惜與本多忠勝卻不同,本多忠勝可以違背德川家康的命令去找無生決鬥,而立花宗茂卻希望無生能在敵人陣營裏出現,然後拚殺。


    若是說本多忠勝是武士,那立花宗茂是什麽?


    那他豈非是真正的武士?


    武士是有尊嚴的?他仿佛並沒有,他輕輕將壺裏茶水倒進杯中,兩個杯子都被倒滿。


    他端起一杯,又遞給無生一杯。


    “我知道你絕不喝酒,所以我早就準備了茶水。”


    無生接過茶水,盯著立花宗茂,“你早就在這裏等我?”


    “是的,我早就在等你。”


    “你想送我離開這裏?”無生凝視著茶水。


    茶水的熱力溫柔而懂人,柔軟的煙波徐徐搖曳。


    “若不是大軍拔營離去,我也許很難找到機會見你一麵。”


    無生將茶水一飲而盡,“好茶。”


    立花宗茂點頭,目光中閃動感激與欽佩。


    “你為什麽不能跟我決鬥?”


    “我是武士,注定要戰死在沙場上,並不是為了個人的樂趣、愛好去決鬥。”立花宗茂緩緩垂下頭,一雙手卻握得很緊,“我不是本多忠勝,我是立花宗茂,所以希望能在戰場上見到你。”


    無生不語。


    隻是靜靜的凝視著立花宗茂,盯著他的手。


    這人手背上青筋高高聳起,卻始終沒有觸及劍柄。


    “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如有決鬥的一天,那一定要在戰場上。”


    無生點頭,“我什麽都理解了。”


    立花宗茂點頭,微笑。


    “我理解高橋新秀將我關在籠子裏,然後將我送到墓地。”


    “我既然不能與你決鬥,唯一填補遺憾的法子就是找個對手給你。”立花宗茂的頭垂得更低,心裏仿佛痛的更深,“我希望你不會那麽孤獨、寂寞。”


    無生理解,無生歎息。


    阿國深深哀傷。


    “希望閣下能笑納,理解立花宗茂一番心意。”


    無生點頭。


    立花宗茂微笑,他的劍忽然出鞘,劍尖驟然落到茶杯裏,杯中茶水驟然凝結成冰,冰冷、堅硬的寒冰。


    劍並未入鞘,一雙眼睛卻變得明亮而冰冷。


    無生的手忽然觸及茶杯,他的手緊緊握住茶杯,裏麵忽然又有了另一種變化。


    冰冷、堅硬的寒冰驟然化作濃煙飄散,消失。


    裏麵的茶水竟已不見。


    劍入鞘,人肅立。


    立花宗茂的目光尊敬、佩服之色更濃,忽然說著,“閣下多珍重。”


    他說完就從後麵離去。


    屋子裏安安靜靜,死寂而沉悶,令人厭惡。


    杯中又添新茶。


    阿國輕輕將茶壺放下,就凝視著無生,“你一點也不怨他?”


    “我為什麽要怨他?”


    “他替你找了個極為高強的對手,你豈非沒有把握取勝?”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阿國笑了笑,“你沒有與立花宗茂決鬥,是不是很惋惜?”


    無生點頭。


    “他沒有跟你決鬥,也許也很惋惜。”


    “是的。”


    阿國揉了揉鼻子,笑了笑,“我有一點不明白。”


    “你說說看。”


    “立花宗茂沒有理由放過你的。”


    “為什麽?”


    “因為我們要去北信濃,去見武田信玄與上杉謙信,你答應足利義輝,阻止他們惡鬥。”


    “我們過去,阻止的機會並不大。”


    阿國不語,等著無生說下去。


    “他們惡鬥已多年,我們阻止的機會並不大。”


    “那我們過去真的隻是單單為了救人?”


    “也許。”


    “那我們依然要過去?”


    “是的。”


    /


    /


    黃昏,亂葬崗。


    大地紅如血。


    一個人,一口劍,矗立在墓前,新墓。


    無生石像般挺立在不遠處,空空洞洞的眸子盯著、戳著這個人。


    這人緊緊握住劍柄,一雙眼睛冰冷、蕭索而淒涼。


    “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


    “你很準時,一定不喜歡別人等待。”


    “是的,我一向不喜歡讓別人等待。”


    “很好。”


    無生不語,將阿國放開,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阿國勉強擠出一句話,“你還欠我一個願望,你不能耍賴。”


    無生點頭。


    阿國忽然捂住臉奔向不遠處杉樹下,緊緊貼著杉樹,不願離開一刻。


    “你是西瓜太郎?”


    這人忽然轉過身,一張臉又圓又大,眼睛細小而渾圓,“我是西瓜太郎。”


    無生不語,空空洞洞的眸子盯著、戳著他掌中劍。


    握劍的手並未觸及劍柄。


    “槍神無生?”細小而渾圓的眼睛忽然發出了銳利而陰冷的寒光。


    無生點頭。


    “你的槍是不是殺了很多高手?”


    “也許。”


    “我的劍也是。”西瓜太郎輕撫著掌中劍,眼角根根皺紋竟已充滿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孤傲之色,“不是高手,我絕不殺。”


    “就算是跪在你跟前求你殺,你也不殺?”


    “是的,就算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殺的。”


    “你對殺人,看起來很講究。”


    西瓜太郎點頭,傲然冷笑,“你若不是槍神無生,我也不會出來。”


    劍慢慢從鞘中現出,寒光閃閃,天地間頓時充滿了寒意。


    他的臉頰上孤傲之色更濃,“你是個不錯的對手,所以我一定要好好殺你。”


    “你要怎麽殺我?”


    西瓜太郎凝視著劍尖,冷冷的笑著,他並沒有迴答這句話,而是說了一句不想幹的話。


    “你知道我為什麽叫西瓜太郎?”


    “不知道。”


    “我並不是姓西瓜,我的名字叫太郎而已。”他冷冷的笑了笑,又接著說,“西瓜這個姓是信長賜予在下的。”


    無生不語。


    他不知道西瓜太郎為什麽要說這句話,為什麽要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來,這本沒有必要說出來的,可是他偏偏說了出來。


    “昔日信長在桶狹間大敗今川義元,經過我瓜地,我將田裏的瓜全部都送了出去,所以他賜予西瓜一姓。”


    無生不語。


    他隱隱猜到西瓜太郎想說什麽。


    “你是不是明白了我想說什麽?”西瓜太郎盯著無生手裏的槍,冷笑著。


    “你是織田信長找來的殺手?”


    西瓜太郎點頭承認,“所以你若不去北信濃,我......。”


    無生歎息,說出了三個死,“請出手。”


    這句話說出,無生已到了他跟前,他到西瓜太郎的跟前就緩緩將槍縮迴,縮迴的很慢很慢。


    槍尖鮮血飄零。


    一個人,一口劍,驟然慘唿著倒下。


    西瓜太郎緊緊握劍,額角冷汗如雨般滑落。


    他轉過身,就看到了一個人橫躺在地上,胸膛血洞飛濺,足足飛濺出一丈遠。


    “你為什麽要救我?”


    “我討厭別人殺我的對手,特別是決鬥時的對手。”


    “你救了我,我還是會殺你的。”


    說到“殺”字的時候,西瓜太郎的劍忽然揮出,劍光一閃,直直刺向無生胸膛。


    劍“叮”的斷裂。


    人驟然落到兩丈外,重重的落到地上。


    無生握住一截殘劍,石像般走了過去,停在他不遠處,盯著他另一截殘劍,“你的劍斷了。”


    西瓜太郎喘息著站起,“是的。”


    “你敗了。”


    “是的。”西瓜太郎咬牙,忽然反手握劍,劍光一閃,刺向胸膛,卻發現自己手裏卻握住刀柄。


    無生緩緩將手縮迴,“你要切腹?”


    西瓜太郎點頭,冷冷盯著劍柄,“我要切腹,因為我敗了。”


    “你失敗了就要自殺?”無生的手忽然一揮,兩截殘劍化作兩道劍光,射向天際。


    西瓜太郎喘息,“這是我的事,跟你不相幹。”


    無生歎息,將他扶起,“你是劍客,我尊敬真正的劍客,你可以好好活著,可以習劍十年,再找我比試。”


    “你肯等我十年?”


    “是的。”無生不再看他一眼,走向阿國。


    阿國吃驚的盯著無生,臉頰上泛起了幸福的笑意,“你贏了?”


    “是的。”


    阿國看了看西瓜太郎,笑了笑,“你為什麽贏得這麽輕鬆?”


    無生不語。


    “你好像忘記一件事了。”


    “什麽事?”


    “你好像忘記殺西瓜太郎,這是你一貫的作風。”


    無生不語。


    他拉著阿國,盯著西瓜太郎手裏的劍柄,“我不殺他,隻是希望他能好好練劍,然後來殺我。”


    阿國愣住。


    “你要他將劍練好,再找你決鬥?”


    “是的。”無生深深歎息,“因為這種人將劍練好,對我很有好處。”


    阿國苦笑,“唯一的好處就是找你決鬥?”


    “是的,這已足夠。”


    血紅的大地漸漸變得很暗,暗淡而蕭索。


    阿國輕撫著無生臉頰,“你這人實在很奇怪,簡直奇怪的要命。”


    無生不語。


    他忽然抱著阿國輕煙般飄起,朝著那古也城的方向飛去。


    “我們要去那古也城?”


    “不去了,我們去北信濃。”


    “那裏的櫻花也許更美麗?”阿國笑了笑,“你喜歡櫻花的燦爛、輝煌?”


    無生不語。


    一排排屋脊在暮色裏迅速的往後麵疾馳,宛如奔騰中的烈馬。


    經過那古也城的時候,無生飛的慢了些許,“你很喜歡看這美麗的櫻花?”


    阿國笑著點頭。


    “那你多看看,我們即將要離開這裏了。”無生停在屋脊上,石像般挺立著。


    夜色籠罩大地,每一朵櫻花都變得漆黑而淒涼。


    阿國笑了笑,“我看夠了。”


    無生輕煙般飄向遠方,下麵株株櫻花向後麵飄動,美的仿佛是遊動的幽靈。


    她嘴裏雖然說看夠了,目光卻依然凝視著下麵飄動的櫻花。


    她的笑意比櫻花更美麗而又純潔,少女的笑容本是世間美麗景色之一。


    “你對扶桑的路好像很熟悉?”


    “是的。”


    “是不是拜一刀給你的地圖?”阿國將脖子伸的長長的,享受冷風衝擊的那種刺激與快意。


    “是的。”


    “我們前麵去什麽地方?”


    無生不語。


    他忽然輕煙般落下,“就是這裏。”


    阿國目光四顧,笑了笑。


    一條青石小徑,彎彎曲曲前伸,目光落到小徑的盡頭,卻發現什麽也看不見?


    她嘟起嘴,輕輕握住無生的手,輕得仿佛是夜色裏春風,輕盈而溫柔。


    這樣多情的少女,在這樣寂寞的夜色裏,遇到這麽喜歡的男人,豈非很容易生情?


    阿國忽然柔柔貼向無生軀體,“你喜歡我這樣的女人不?”


    無生不語。


    阿國蛇一樣纏在無生軀體上,“我們可以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生活,從新開始,好不好?”


    她的眼波流動,輕輕的笑著,笑的說不出的多情、溫柔。


    無生不語,深深歎息。


    他拉著阿國走在小徑上,清涼的山風帶著遠方草木花香掠過,令人心情極為歡快。


    “上麵是什麽地方?”


    “是個破廟。”無生看了看山下,又接著說,“並不遠。”


    “是不是沒有住的孤廟?”阿國眨了眨眼睛,笑了笑。


    無生點頭,“是的,也許隻有打獵的山夫才會去住一住。”


    “你去過沒有?”阿國輕輕嘟起嘴,“你怎麽那麽肯定上麵有這麽樣的廟?”


    “地圖上標出的很清楚。”


    他並沒有說錯,滿山杉樹之中,矗立一間破舊而幽靜的廟宇。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槍與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庸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庸手並收藏槍與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