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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爐火搖曳,車廂裏寂寞之色更濃。


    楊晴凝視著酒壇,裏麵還有酒,沒有漣漪,所以她就吹了一下。


    漣漪漣漣,她的心仿佛在此刻得到了滿足。


    也許她不喜歡安靜,太安靜容易令人寂寞、空虛。


    她掀開厚厚的布簾,凝視著外麵。


    外麵冰冷的寒風飄飄,白雲悠悠,天地間漸漸已有了曙色,大地漸漸有了活力。


    楊晴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發下布簾,撲向無生的懷裏,“這馬車......。”


    無生輕撫著她的背脊,“不用怕,沒事的。”


    楊晴咬牙,已說不出話了。


    這還叫沒事,這馬車都飛到天上去了,還沒事。


    她本來坐著迎客鬆的孤舟就夠害怕了,現在才知道,還有比他更可怕的。


    “軍師他......。”


    無生已在歎息,“離別咒裏的馬車不是一般的馬,也不是一般的車,所以很平穩,你不用怕。”


    楊晴點點頭,嘴角的恐懼之色卻飄了起來。


    這個能不怕嗎?怎麽會不怕?如果忽然掉了下去,那會怎麽樣?


    無生歎息,長長歎息。


    楊晴凝視著無生的軀體,石像般的軀體一動不動。


    “你不怕?”


    “我不知道什麽叫怕。”


    “他會不會把我拉去天堂?那我們不就玩完了?”


    無生不語。


    “你還是叫他老老實實在路上跑吧。”


    無生不語。


    “我真的快嚇死了。”


    她說著話的時候,已軟軟坐下,似已無力。


    無生倒了一碗酒給她,希望她的軀體能冷靜、平穩下來,可是她嘴抽漸漸已抽搐了起來,仿佛已受不了了。


    她喝了口酒,努力將自己控製住,凝視著無生。


    無生石像般一動不動,石像般不語。


    “你是不是鬼?”


    無生不語。


    “你怎麽一點也不怕?”


    “我不知道什麽叫怕,我為什麽要怕?”


    楊晴垂下頭,凝視著酒壇,酒壇裏沒有一絲漣漪,極為平穩,極為冷靜。


    她的臉色漸漸已飄起了苦惱,無奈、難受的苦惱。


    於是她一碗一碗的喝,一碗接著一碗的下肚,冰冷的酒流淌到肚子裏,軀體與靈魂都被燒得劇烈滾熱。


    直到肚子漸漸已扭曲、變形,臉色漸漸已現出紅暈,眼睛漸漸已發亮,她的軀體才漸漸冷靜、穩定下來,嘴角漸漸沒有了抽搐。


    “天靈靈,地靈靈,快點停下行不行?......。”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看她。


    無生石像般挺立著,石像般不語,空空洞洞的眸子槍頭般盯著、戳著前方。


    “天靈靈,地靈靈,快點停下行不行?......。”


    爐火搖曳的仿佛更加蕭索、無力,仿佛已受不了她鬼叫,如果看見得道的法師在替別人消災解難、驅邪避兇,就很容易聯想她現在的樣子。


    她並沒有靜靜的坐著,也不再喝酒,卻拿著酒杯對著酒壇敲打,不停的敲打。


    “天靈靈,地靈靈,快點停下行不行?天靈靈,地靈靈,快點停下行不行?......。”


    她仿佛已將自己當成了一個得道高僧,在輕念著普度眾生、慈悲為懷的阿彌陀佛。


    沒有人阻止她,無生仿佛懶得阻止她。


    冰冷的寒風陣陣掠過,光禿禿的樹上偶爾會飄下幾片殘葉,幾近枯萎的殘葉。


    殘葉飄飄,飄落著地。


    他就拿著掃帚將其清理幹淨,清理的幹幹淨淨,沒有塵土,沒有殘葉。


    絕對沒有。


    如果有,他就要倒黴,活活的倒黴死,要是死了反而好些,就因為死不掉,所以才要不停的掃地。


    地上的殘葉飄飄,他就走過去,清理幹淨。


    地上沒有殘葉,沒有塵土,就靜靜的凝視著樹枝,等待樹枝搖晃,等待冰冷的寒風掠過。


    冰冷的寒風飄飄,殘葉也飄飄,他就走過去,清理著......。


    四麵都是牆壁,冰冷、冷漠的牆壁上沒有門,也沒有屋子,隻有牆壁。


    幹幹淨淨的牆壁上沒有壁畫,什麽也沒有。


    裏麵幾十株高高的樹木挺立著。


    裏麵隻有樹木,沒有別的。


    破舊的袈裟已顯得極為陳舊、不堪,眼睛皺紋顯得說不出的僵硬、死板,沒有一絲靈活。


    初晨的陽光並不是那麽強烈,壓得很低,將他的影子拉得修長而又瘦消,營養不良的那種修長而又瘦消。


    沒有殘葉,沒有塵土,他就抱著掃帚凝視著蒼穹。


    蒼穹白雲飄飄,冷風陣陣。


    懸在樹幹上那超級巨鍾“嗡嗡”作響,仿佛是滿天神佛在低訴著極樂之經。


    陳舊、古樸的超級巨鍾上,依稀可以看到三個大字。


    極為滄桑、極為枯萎的三個大字,滄桑、枯萎的仿佛是滿天神佛留下來的極樂之印。


    葬佛堂。


    他是光頭,身著袈裟。


    難道他是和尚?是佛?


    他摸了摸頭,他很少摸頭,摸頭的時候通常隻會發生三件事。


    一件是鳥糞落到頭上,一件是睡夢中被尿憋醒,最後一件就是打雷。


    現在這三樣一件也沒有。


    他摸著頭,凝視著冰冷、幹淨的牆壁。


    牆壁驟然間被撞破,飛進來一輛馬車,向他自己飛了過來。


    於是他就站起,拿起掃帚,掃了掃。


    然後馬車就飛了出去,連破舊、殘碎的磚頭一起飛了出去。


    他站在牆內,靜靜的凝視著馬車。


    馬車重重的落在不遠處,已破碎。


    馬嘶連連,塵土飄飄,殘葉蕭蕭。


    他的臉上飄起了驚奇、驚訝之色。


    塵土漸漸已散,殘葉依舊飄飄。


    裏麵現出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男人抱著女人。


    這是很好看的女人,可惜她的臉色飄起了抹抹驚慌、恐懼,軀體已漸漸抽動、不穩。


    這男人恰恰相反,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


    空空洞洞的眸子沒有一絲情感,沒有一絲驚慌,沒有一絲恐懼。


    無論誰被這雙眼睛盯著,都不會很舒服,被這雙眼睛盯著,仿佛是被槍在戳。


    這人的眼睛還有個毛病,一個很奇怪的毛病。


    一隻眼戳著臉時,另一隻眼卻戳著胸膛;一隻眼戳著胸膛時,另一隻眼卻在戳著褲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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