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得蟒袍朱紫色,


    需殺黔首萬萬人。——幕易


    堆積如山的屍體堵塞了原本就狹窄的寨門,方悅薇目光呆滯地望著那些曾經熟悉、朝夕相伴的麵孔,如今卻毫無生氣地躺在屍堆之中。她緩緩從廝殺的狀態中迴過神來,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她伸手摘下頭盔,想要甩掉上麵沾染的血沫和肉渣,但卻未能如願。由於天氣嚴寒,凝固的鮮血早已緊緊地黏附在上麵,無法輕易去除。


    這座城關的寨門和寨牆是方悅薇親手攻打下來的。殘餘的敵軍不願投降,退縮到關內的房屋中繼續頑強抵抗。而她也親自率領眾人,毫不留情地將他們逐個殺死,無論對方是否投降。


    走出寨門後,方悅薇又看向腳下泥濘的土地。已經半個月沒有下雨了,泥濘是因為泥土鮮血泡軟,又被反複踩踏導致的。


    她仰頭吐出一口白色的霧氣,盡管直麵陽光,卻絲毫感受不到一絲溫暖,隻覺全身冰冷刺骨。


    臨陣軍,原本擁有戰兵一萬二千八百餘人,輔兵三千,民夫八千多。然而,僅僅從早上拂曉到現在,短短三個多時辰內,光戰兵就已經損失了兩千多人,更不用說那些被當作炮灰的輔兵和民夫了。


    而前麵這幾個關口裏麵,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一千多守軍。


    一百多個民夫安靜地打掃著戰場,其餘士兵則大多沉默不語地聚集在一起,準備就地生火取暖,埋鍋做飯。


    “符將軍令!整軍,繼續向前!”一聲唿喊打破了這片寧靜,衣甲光鮮的傳令兵騎著馬快速穿梭於軍中,傳遞著符慶的命令。


    符迴心中十分焦慮,他深知符慶的計劃,但仍忍不住為方悅薇求情:“父親,把薇妹調下來吧。”


    符慶背對著符迴,一言不發,靜靜地站在寨牆上,凝視著遠方正在浴血奮戰的後軍。


    “父親!”符迴焦急地提高音量,試圖再次勸說。


    符慶不耐煩地打斷他:“住口!滾下去!”


    其實,符慶內心很清楚朝廷為何會給他下達這樣的命令,無非是為了給攻打雍州的那個人做墊腳石而已。而他自己,也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清洗方悅薇父親在軍中的舊部。


    兩萬人去攻打有八千士兵駐守的九壁關,這種情況下,他從未想過能夠攻克這座關卡。


    宋國此次的行動,無論是秦州內部的接應者,還是滄州的臨陣軍,都隻是籌碼,一個換取雍州的籌碼。


    然而,宋國並不知道的是,秦州的魏那滄元早已洞悉了他們的佯攻意圖,根本不會向周邊的軍鎮求援。但是,滄元也並未將此事告知宋國這次的真正目標——雍州的陸俟。


    因此,滄州的臨陣軍隊所流淌的鮮血,完全是徒勞無功,毫無意義可言。


    在符慶的命令下,臨陣軍又輪番強攻了幾個時辰,直到天黑才鳴金收兵。


    ………


    秦州刺史府內,魏那滄元聽完九壁關將領的奏報,得知宋軍正在強攻九壁關時,心中萌發了一個想法。


    隨著思緒的深入,這個想法愈發堅定,他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於是,他立即采取行動,一方麵派遣增援部隊前往九壁關,另一方麵調動州兵,準備從山中殺出,將臨陣軍全部絞殺在九壁關的山穀之中。


    然後,張龍就接到了魏那滄元的命令,要求他帶領士兵作為州兵的前鋒。由於他曾在天水各縣山中為匪,對當地地形非常熟悉,因此被委以重任。


    當然,張龍也沒有忘記拉楊玄下水,特意讓他隨自己一同前往。


    五日之後,正當臨陣軍仍在九壁關前強攻時,張龍已率領秦州的州兵悄然繞過他們身後。


    直到斥候察覺此事,並向符慶稟報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已被團團包圍。


    符慶第一時間就召集軍隊,企圖趁著魏軍尚未站穩腳跟,強行突圍。然而,九壁關外大多是戈壁地形,這正是鮮卑騎兵擅長作戰之地。


    此外,臨陣軍已連續攻城近七日,士兵們身心疲憊,戰鬥力大減,根本無法與魏軍抗衡。在遭遇魏軍的猛烈攻擊後,臨陣軍不得不敗退迴到九壁關的山穀之中。


    迴到山穀,攻守異形,臨陣軍打造的攻城器械,反而被魏軍用來攻打他們。符慶隻能再次下令收縮兵力,全力防守第四第五個關口。


    前後總共八天,老將們的擔憂終究成了現實。


    \"該死的皇甫預!不是說他在秦州有眾多內應嗎?怎麽魏那滄元還能調集如此龐大的軍隊。\"聽到斥候報告的魏軍人數,符慶憤怒地拔出佩刀,狠狠地砍向桌案以發泄心中的怒火。


    麵對當前局勢,符慶別無選擇,隻得據守在九壁關被攻克的關口內,並召集將領商議對策。


    議事時,老將們雖對符慶不滿,但他們都是身經百戰之輩,深知此時應以大局為重,為了軍中士卒,他們還是一個個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諸位且看,往西五十裏就是泗水,魏國不興水軍。當集合全軍向西突圍,在那裏打造木筏從水路撤離。”老將胡迴指著地圖上的泗水說道。


    “如今近冬,泗水訊期已過。再者說,我等連民夫在內萬餘人,要造多少木筏才夠,魏軍豈會看著我們從容撤退?”不少將領表示反對。


    “那依諸位所見,該如何行事呢?”符慶皺眉問道。


    “我認為應當以一部兵力留守關口,做出死守待援的架勢吸引魏軍注意力,主力則趁機從山中突圍。”有將領提議道。


    “不妥,魏軍若識破此計,強攻關口,封山鎖路,我軍豈不是要困死在山中?”另一名將領反駁道。


    “不如派人向朝廷求援。”這話剛說出來就被否決了。


    因為滄州除了防守的兵力,其他的都被派去雍州前線了,根本無力支援。至於黃沙關的駐軍,眾將也不抱希望,就八百餘人,就算來救又有何用。


    “不如派使者向魏軍詐降,先穩住魏軍,再尋機突圍。”又有符慶的心腹將領提出建議。


    “詐降?莫不是你真起了降心吧?”一老將陰陽怪氣道。


    符慶的心腹平日裏仗著符慶的權勢,趾高氣昂,不可一世,哪裏能忍受這樣的話語,當即怒喝道:“去你娘的!賤狗,你是想找死嗎?”


    那老將心中本來就憋著一股火氣,對符慶頗為不滿,此時更是毫不示弱地迴罵道:“我從軍二十四年,曆經無數次戰鬥,積累下赫赫戰功,才得到如今的副尉職位。你算什麽東西,竟敢辱罵你阿耶?”


    此言一出,眾將立刻分為兩派,彼此叫罵起來。原本在臨陣軍中,老將一係占據多數,但經過這幾天的攻城戰,許多老將不幸陣亡,導致現在反而老將們成為了少數。


    符慶最初的目的是要清洗這些軍中老將,但此刻他隻希望能夠平安無事地撤離這個地方。於是,他大聲喊道:“夠了!”


    隨著符慶的發話,他身後一個身披重甲的壯漢默默地向前邁了一步,麵無表情地盯著眾將。


    老將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人,自然不會輕易被嚇到。然而,符慶的心腹們卻都沉默了下來,不再多言。


    “將軍,後路被抄,前路不通。如今之計,當分兵數路散入山中。此地丘陵遍地,魏軍騎兵不能逞威。他能截我一路兩路,難不成還能將我全軍截住不成?”臨陣軍參事羅景結合了前麵的討論,打破沉默建議道。


    這個提議得到了絕大多數將領們的支持,他們紛紛表示讚同,並圍繞這個提議商討具體的撤退細節。


    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後,最終做出了以下決定:留下一部分精銳的戰兵,帶領著剩餘的輔兵和民夫堅守關卡,以迷惑魏軍;其餘的軍隊則分成八個部分連夜出發。其中西邊四路,每路各八百餘人,東邊也同樣如此。往西的部隊計劃在泗水地區各自製造木筏,通過水路撤離;而向東的部隊則需要自己尋找合適的道路撤出戰場(其實這批人也是吸引魏軍的誘餌)。


    斷尾求生、丟卒保車,這是一種在危機時刻采取的策略。在麵臨絕境時,必須做出艱難的決策,以確保更大的生存機會。此刻,臨陣軍需要留下一個將領帶人守關,為大部隊撤離爭取寶貴的時間。


    符慶在自己的心腹將領中,仔細權衡了每個人的能力和忠誠程度。最終,他選擇了其中一人,並將這個幾乎必死的任務交給他。這個人,正是之前提議詐降的那位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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