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不知曉的角落裏,有人舉著手機,拍下了宴會現場的照片。


    月色穿過一扇開了縫的窗戶,落在一條羊毛毯子上,毛毯之下,是一雙並不完整的腿。


    這雙腿的主人呆坐窗邊,從黃昏,到夜幕,而那張麵無表情的憔悴臉龐則是被短暫的橘色撫過,最後歸於月光旁側。


    月色朦朧,卻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但也將旁側的那張臉襯得似墨一般。


    手機的震動從腿上傳來,亮起的屏幕裏,是一張又一張照片的提示。


    似雕塑般的男人終於有了動作,他垂下頭,空洞的目光落於手機屏幕中。


    伴著花香的晚風從窗外撲來,輕吻過男人的臉龐,這一刻,他空洞無波的雙眼輕眨兩次,眸中似湖麵泛起了點點漣漪,起了波痕。


    冰涼的五指握住手機,沈言點開了那些照片。


    照片裏,笑靨如花的沈思旖被簇擁在人群中,而她的對麵,是舉著相機的沈逸。


    略顯蒼白的唇瓣抿了抿,沈言手指下滑,點開了下一張照片。


    那是楊安站在表演台中央,笑盈盈地衝著沙發上的兩人說著什麽。


    一張又一張,沈言平靜的內心終究是產生了起伏,就像石子接二連三地砸進深不見底的寒潭深處。


    照片裏賓客如雲,熱鬧非凡,而他的身邊清冷寂靜,呈現兩個極端。


    照片中的一張張笑臉好似刀子,紮進他的心口肆意攪動,割肉斷經。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張從一行人身後俯拍的照片上。


    寂靜的房間裏,男人平靜的唿吸漸粗,緊接著,沈言尖瘦的下巴開始顫抖,整個人壓抑不住地抖動起來。


    “嘭!!”


    手機在空氣裏劃出一道弧線,最終砸在地板上發出巨響。


    碎片隨著手機一路蔓延至床邊,七零八落,四秒後,屏幕亮度達到最盛,但不過也隻是一瞬。


    在手機徹底熄屏前,界麵停留在沈逸和沈思旖坐在沙發上,側頭對望的模樣。


    他清楚地看到她抓著沈逸的衣角,看向他的眼神更是他從未見過的!


    沈言抓著扶手,急促地喘息。


    黑暗籠罩中的臉龐有些扭曲,曾經的溫和謙遜被撕得粉碎。


    “哐鐺——”


    金絲楠木圓桌上的玻璃杯被一把推倒,摔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碎片在月光下散發著細碎微光,看起來有些冰涼,也有些森寒。


    沈言憤憤盯著腳下的狼藉,心裏的嫉妒和恨意已經扭曲。


    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可以繼續享受一切!憑什麽受傷的隻有他!


    為什麽斷腿的不是沈逸而是他!為什麽?!沈逸也是父親的兒子,那個畜牲為何偏偏就盯上了他。


    嗬,沈逸應該很得意吧,什麽醫療團隊不過是他裝模作樣的好心!


    至於她,她的關心也不過如此,是啊,生日宴上笑得多甜,待在沈逸身邊多開心,全然將他拋在腦後了吧。


    “哈哈哈哈。”


    怪異的冷笑從沈言嘴裏發出,他捏住扶手的十指用力收緊,好似要將扶手抓出幾個洞來。


    ……


    夜色闌珊,這場隆重的生日宴終於結束。


    送走了賓客,沈逸提著沈思旖的裙擺,將人往房間裏帶去。


    海邊的煙花還在繼續,浪潮聲從陽台傳來,走進頂層不對外的套房,沈思旖看到了茶幾上擺放的禮物盒。


    女孩懵了半秒,“那件禮物?”


    哥哥已經送過她禮物了,所以她猜不到茶幾上的那份禮物是誰送的。


    沈逸笑了下,並不打算直接告訴她,“去看看。”


    “哦。”


    沈思旖乖乖走過去,坐到沙發上,伸出手,她將禮物盒子抱近了些。


    禮物盒不算太大,但又不似手表盒子那般,腦子裏猜了又猜,還是想不出。


    中央的藍色蝴蝶結被拉開,接著,她小心地打開了蓋子。


    入眼所見,是一塊方柱形的羊脂玉,玉柱高度跟她的中指長相似,上方還雕刻了一隻貔貅,而這塊玉的旁邊,放著一盒糖。


    “這是?”


    這盒糖跟他之前給她的一模一樣,看到這,她驚了下。


    沈逸靠近了些,隨即緩緩坐下。


    他長手一撈,將盒子裏的羊脂玉印章拿在手中,“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禮物。”


    說完,他將印章送到她手裏。


    沈思旖握緊手中的東西,低頭看向了這塊玉的底部。


    白色光澤中,她清楚地看到了底部刻出的櫻花,以及三個字——每一天。


    突然,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腦海裏閃過,她拿過禮物盒裏的鐵盒糖,翻轉過來,看向了底部。


    果然,鐵盒糖的名字就叫每一天,而鐵盒底部的圖案跟印章的圖案一模一樣。


    這一刻,她的腦子裏冒出了跟同桌逛街時的一幕幕。


    “你喜歡吃糖,這個品牌送給你。”


    沈思旖久久沒有抬頭,她鼻尖很酸,心裏很堵,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怎麽了?”


    她的沉默讓沈逸有些慌。


    聞言,沈思旖抬起頭來,衝他甜甜一笑,“沒什麽,就是感覺哥哥送我的禮物很貴重,對比起來,我上次送給哥哥的禮物很摳。”


    盡管她當時已經絞盡了腦汁,但依舊不如他的半分。


    聽她這麽說,沈逸頓時鬆了一口氣,“怎麽會。”


    “心意是無價的,所以旖旖送我的禮物也是無價的。”


    沈思旖捏緊手中的東西,莫名的有點想哭。


    “盒子裏的糖有十七顆。”


    “為什麽?”沉浸在心事中的女孩並沒有思考,她隻是下意識地發問,因為她記得之前都是十六顆。


    “因為旖旖十七歲了。”


    沈思旖沉默了,幾秒後,她壓抑著心裏的那股想哭的欲望,笑著開口,“哥哥,謝謝你。”


    想到什麽,她立刻掩飾性地補充道:“謝謝你的禮物。”


    “旖旖喜歡就好。”


    準備了很久的禮物,她能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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