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二樓某雅間。


    “你們說,待會卿宴看見我這生辰禮,會不會大吃一驚啊,哈哈哈。”


    “人卿宴什麽沒見過,還會對你那點兒東西大吃一驚。”


    “是啊,話說卿宴他們怎麽還沒來?”


    這人話才剛落,雅間門就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進來一個放哨的少年,他眉飛色舞讓眾人小聲一點兒,說道:“來了來了,上樓了。快點準備。”


    當門外腳步聲漸漸走近時,雅間裏所有少年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唿吸。


    一隻白皙的手推開了雅間門,著一身圓領藍色長袍,唇紅齒白少年郎抬腳邁了進來。


    少年郎身似修竹,行走間舉止有度,一身從未試過的碧藍色襯的她親和幾分,有了點人間煙火氣。


    看見他們這陣仗不由愣在原地。


    三十幾個少年排成兩排,麵對著雅間門圍了兩圈。


    “你們這是……”


    眾人陡然迴神,各自對視一眼。


    齊聲道:“從令把定春風笑,且作人間長壽仙!卿宴,生辰吉樂!”


    說完賀詞後,眾少年擁擠著把自己準備的禮物塞到少年懷中。


    齊重華是第五個把禮物放她懷裏的,一個長條形的檀木盒,故青白看不出來裏麵裝著的是什麽。


    後麵的人伸長了手,要擠過來送生辰禮。


    齊重華站定在原地,怡然不動,對著她道:“生辰吉樂。”


    少年點頭,真誠感謝。


    卻不想,下一刻齊重華用力抱了她一下。


    後麵要擠過來的少年紛紛呆滯,睜大了眼眸。


    搶在齊重華前麵送禮的四人更是懊悔。


    也沒人和他們說過送禮可以抱卿宴啊!


    後麵還有許多人等著,齊重華輕笑一聲後,就鬆開了少年。


    他一讓,後麵的人立刻補上。


    有他起了頭,每個送完禮的少年都會紅著臉抱一下卿宴。


    其中數昌隆程安兩人抱完後臉最紅。


    謝滄沒有抱,送完禮看著少年,重新認認真真的,單獨的,對著少年道:“生辰吉樂。”


    故青白點頭,一雙眼帶著笑意,“謝謝。”


    齊予粥送的東西裝在很小的精致盒子裏,沒有往她懷裏放,而是往她寬袖的袖袋裏放去。


    故青白懷裏抱著一堆禮物,剛好露出袖袋。


    放好東西後,他湊近少年,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獨處的時候再打開看。”


    他黑瞳幽深,定定看著她。


    故青白點頭。


    他這才露出一個笑來。


    白天雖然也是生辰宴,但她跟前跟後的敬酒送客,隻吃了一點東西,沒有一點兒過生日的快樂感。


    把懷中滿滿當當的禮物放在一邊後,故青白坐在了眾人給她留的位置上。


    眾人沒有食不言寢不語,一頓席麵,吃的很是盡興熱鬧。


    酒足飯半,程安站了起來,拿著酒盞從位置上離開,走到少年麵前停下,要敬她酒。


    故青白連忙跟著站起來,難得的倒了一點兒白酒,與程安碰了一下。


    程安看了眼少年杯中淺淺一層酒水,再看了眼自己滿滿登登的一杯,沒有說話。


    仰頭全喝了下去。


    他的動作被故青白看在眼裏,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我的酒量很淺,大概一杯倒,所以不是看不起你。”


    程安看著她的眼,笑著點了下頭。


    剛想借此機會和她說點什麽,旁邊昌隆就站了起來,手中拿著酒杯把他擠到了邊上去。


    昌隆口中還滿是嫌棄的道:“敬完了你就走讓讓啊,我還要和卿宴喝呢,又不是隻你一人。”


    程安被昌隆擠的猝不及防,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轉身對著昌隆怒目而視。


    誰想就這麽一小點兒時間,昌隆就完全變了一副嘴臉,目光和煦看著少年。


    整個人猶如癡傻了一般。


    程安深唿吸一口氣,坐迴了位置。


    昌隆紅著臉,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卿宴,祝你生辰吉樂。”


    故青白點頭,再次拿桂花酒給自己倒了墊底的一層,看了眼有點少。


    剛想再倒一點兒,卻被昌隆攔了下來。


    “不用,你沾一下意思意思就成。”


    “好。”


    兩人談話聲不大不小,幾乎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這裏。


    聽聞這話有人站起來看了眼少年手裏酒的分量。


    看清後語氣不帶絲毫惡意的笑開了,捂住肚子道:“卿宴,你就這麽點酒啊,都不夠我塞牙縫的。”


    看那人笑的瘋狂,就又有人好奇跟著站起來看,然後第二個第三個……


    等所有人看清後,雅間裏瞬間笑作一團。


    有人笑著調侃道:“卿宴,不會我們待會來敬你,也是這麽點兒吧,哈哈,這一點兒也沒有誠意啊。”


    少年目光清淩淩的,選擇實話實說,“不怕大家笑話,我的酒量最多一杯。”


    “我不信,除非你證明給我們看。”


    “對,哈哈,還沒聽說誰的酒量隻有一杯的。”


    “我聽過,但沒見過。”


    少年們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將氣氛推向隨意又熱鬧的地步。


    昌隆剛想替她辯護一句,被少年壓住手腕製止了。


    手腕上觸感柔軟,就算隔著一兩層衣物,昌隆都能感覺到那隻手上傳來的溫熱。


    一時間,昌隆隻覺得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手腕那一處一般,血液沸騰,脈搏狂歡。


    而輕易引起他身體亂流的少年尤不自知。


    鬆開壓著手腕的那隻手,拿起酒給自己杯中倒滿,舉起來對著眾人道:“謝謝各位同窗逃課為我慶生,我很開心,也很高興,能認識你們真的很好。”


    說完剛想一飲而盡。


    就被謝滄攔了一下。


    謝滄今晚也喝了點酒,臉頰微紅看著她道:“別喝。”


    齊予粥拍了下謝滄胳膊,臉上掛著笑,目光看著站著的少年,道:“難得今天卿宴生辰,讓他盡興吧。”


    謝滄聽聞收迴手,垂眸掩下眸中晦澀不明情緒。


    卻不想眾人就少年喝不喝酒這個問題還分成了兩派。


    一派道:“算了,他喝不了別喝了。”


    “對啊,喝了難受。別喝了。”


    “我們也很開心認識你,別喝了。”


    一派道:“卿宴又不是小孩,不要拘著他。”


    “他想喝就喝唄。”


    ……


    齊重華坐在眾人對麵,一抬眼就把在場所有人神態動作盡收眼底。


    他不著痕跡起身,往包廂外走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根本無人注意他離開。


    他無意往後麵掃了一眼,抬腳去了茅房方向。


    人卻詭異的出現在少年們正上方的包廂裏。


    偌大的包廂裏隻坐了兩個人。


    一個高大男子,一個低矮小童。


    兩人見齊重華進來,都抬眸看向他。


    齊重華掃了一眼滿桌子未動的飯菜,輕笑一聲,在兩人對麵坐下,自顧自斟了一杯酒,道:“她今天及笄了。”


    高大男人抬眸看他,一張臉豐神俊朗,隻那雙眼睛淬了毒一般,陰寒冰冷。


    小童長的粉雕玉琢,手卻緊了緊,似乎有些不甘不願,卻也沒說什麽。


    “你們不高興?”


    兩人沒有迴話。


    “也是,命不久矣能高興到哪兒去。”


    他說話這般不客氣,兩人卻沒有一人迴他。


    樓下雅間裏不知發生了什麽,突然爆發出一陣特別大的笑聲。


    那些笑聲很年輕,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意氣風發。


    齊重華抬眸看兩人略微有些病態的神色一眼,伸手撿了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裏,提醒道:“聽夠了牆角就迴去吧,別在最後關頭出亂子。”


    高大男人目光射了過來,眸光陰暗病態,出口的嗓音卻如流水擊石一般,清澈動聽。


    他冷冷道:“管好你自己。”


    齊重華點頭,拍了拍手上鹽粒,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道:“我會管好自己,也請你們二位管好自己。”


    說完開門出去,門砰的一聲被風帶上,發出一聲巨響。


    端坐在雅間中的兩人仿佛聽不見一般,如老僧入定……


    齊重華迴到雅間時,少年正被眾人圍著說著什麽,一張昳麗萬分的臉上有些淺淺笑意。


    他不動聲色迴到自己位置。


    “四哥,你剛去哪兒?”齊予粥開口問道。


    齊重華露出一雙明顯剛洗過的手,解釋,“茅房。”


    “哎,我們去看日出好不好?”突然一道音量特別大的嗓音蓋過了所有人。


    眾人不管方才在聊什麽,現在都被這一嗓音吸引了心神。


    紛紛討論起來。


    “看日出?看什麽日出?”


    “卿宴去嗎?”


    “壽星肯定要去的,畢竟我們可是為了他翻牆出來的。”


    “哈哈,不知道明天早上迴去要麵對什麽懲罰。”


    “想什麽懲罰,人不風流枉少年。”


    “對對付,人不風流枉少年。”


    “那我們就一起去看日出吧,我還從來沒有和一群人一起看過日出呢。”


    “我知道一個看日出的好地方,在榮光寺往南走,有個千丈崖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千丈崖看日出非常美。”


    “好,那我們就去千丈崖!”


    故青白喝了一杯酒,這時候已經有點暈了。


    看人都有點兒重影。


    “那個,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頭暈。”


    她剛一開口,所有討論聲就停了下來。


    然後比之前更激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行!”


    “你不去的話我們去有什麽意思?!”


    “別啊,不就頭暈嗎,不用你自己走,我們背你去,就是背不了,抬也把你抬著去。”


    眾人七嘴八舌,全在勸說。


    故青白抬手按了下有些跳著跳著疼的額頭,緩了一下才看向一片模糊的眾人道:“那好吧。”


    在很多很多年後,一起看過日出的眾人迴憶起今天,都會不由自主揚起一抹笑容。


    ……


    夏天的夜似乎比其他季節的夜格外要亮一些。


    郊外馬路上。


    一陣馬蹄聲響起。


    濺起陣陣灰塵。


    路邊不知名的野草被揚起的風吹的左搖右擺。


    等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遠去了,塵埃才緩緩落下來,一切歸於平靜。


    眾人在開城門的第一時間就出了城。


    緊趕慢趕在日出前到達了千丈崖。


    把馬匹拴在千丈崖的樹林裏,拿出火折子點燃火把照明前行。


    故青白以前是沒有時間睡覺,現在是一有時間就想睡覺。


    少年們精力仿佛永遠用不完似的,一直都很亢奮。


    她的眼睛卻一直在打架。


    昨夜定下今早看日出,所有人隨便找了個客棧睡了會。


    感覺沒睡多久就醒了。


    昨晚喝的那杯酒都還沒有代謝完,不適感籠罩著她全身。


    一個沒注意腳就被凸起的路麵絆了一下,差點就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幸好有人拉了她一把。


    這才得以幸免。


    “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點不便?”


    拉她的人嗓音微涼,帶著點不常說話的停頓,“我觀你視物時目光渙散,或是不能聚神,是目盲的症狀。”


    故青白站好道了聲謝,發覺拉她的人是謝滄,不由輕笑一聲,收迴被他攙扶著的手。


    迴道:“嗯,老毛病了,沒啥大問題。”


    謝滄手中溫度驟然消失,微頓了一下,然後才抬腳跟在少年身後向前走去。


    眾人在千丈崖邊三丈遠處挨挨擠擠坐下。


    故青白身邊坐了齊予粥齊重華。


    少年們雖然鬧著要看日出,卻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有些昏昏欲睡。


    畢竟鬧騰了一晚上。


    大多數人都沉默下來,閉目養神。


    少數幾人不想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故青白唿吸輕淺,頭枕在手上,不多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夢中不太平靜。


    似乎有很多人在爭什麽東西,甚至大打出手。


    她像蒙蔽了視覺聽覺,看不見聽的也不怎麽真切。


    “……卿宴。”


    “……卿宴。”


    誰在叫她?


    “卿宴,醒醒。”


    故青白猛的驚醒。


    齊重華收迴手,笑著看她說道:“你似乎做了個不怎麽美好的夢。”


    齊予粥歪著腦袋看她,似乎想看她臉上表情。


    “是做夢了。”她按了下額頭,“但是個無厘頭看不見也聽不清的夢。”


    一隻手按在她的手上,替她輕輕揉著額頭。


    “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下次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


    齊予粥把她手拉下來,用自己不怎麽熟練的手法替少年揉著。


    故青白有些不習慣,偏了下腦袋。


    “讓他幫你按吧。”齊重華看著她,眼眸深邃帶笑道:“我還從來未曾見過五皇弟為誰這樣按過呢。”


    齊予粥瞥了齊重華一眼,紅著臉沒有接話。


    故青白聽了後心理負擔大增。


    在齊予粥又要伸手幫她時,身體退了下,躲開齊予粥的手。


    擺手道:“五殿下,不用了,我感覺好多了。謝謝哈。”


    齊予粥伸到一半的手頓了下,而後悻悻收了迴去。


    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出來了!”


    眾人一起抬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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