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竹沉著臉,“啪”地一聲把窗子關上了,也暫時把糟心事關到了外麵,轉身查看阮北仇的情況,正看見他開始流鼻血,手忙腳亂地摸了一遍周身,李蓮花已經搶先一步遞上了手帕。


    見狀,阮青竹才稍稍放鬆一些,連日來一直壓在心底的擔憂和恐懼,在看見阮北仇完完整整站在自己麵前時,才一股腦地釋放出來,也顧不得在場還有許多人,一下子哭了出來。


    “爹……嗚嗚嗚,你有沒有受傷啊?他們是不是把你抓起來了?”


    他害怕阮北仇身上帶傷,不敢像往常一樣撲上去,隻能上前幾步,蹲在來他身前,如同幼時一般,仰著臉看阮北仇,眼眶通紅,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並不好看,十足可憐。


    阮北仇本欲借著擦鼻血的動作,掩去眼底的淚光,可看著兒子如此情態,再也忍不住,父子倆抱頭痛哭,一聲聲“老爹”“珠珠”此起彼伏,看得親緣淺薄的笛飛聲一臉古怪,抱臂站了一會,最後丟下一句“他們父子一直這樣麽?”,就轉身走了出去。


    無顏跟著他迴了房間,才看見笛飛聲放下手臂,抱在裏麵的那隻手上的傷口都已經不再流血了,方才沒有發現,隻是因為李蓮花也受了傷,而他的衣服是深色的,染上了血也看不出來而已。


    “什麽一念心清淨,還是和以前一樣,明明是他要身受我一刀,卻非要還我一劍。”


    他抱怨了兩聲,心頭卻有些悵然,自有記憶,他便生活在笛家堡,逃離那人間煉獄之後,他又不斷習武,不斷挑戰別人,敗者大多都死在了他的刀下,如今能與他論起“過去”的,全天下也不過一手之數。


    自己也有父母麽?若是他們在世,為何自己會落到笛家堡呢?若是他們已死,又是因何而死呢?


    這些念頭短暫地在笛飛聲的心頭盤旋來一圈,就被淩厲的刀氣趕走了,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往事已矣,如今他體內的痋蟲已滅,等此間事了,也該去算一算舊賬了。


    李蓮花站在一旁,見阮青竹終於能大哭一場,也放下心來,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的確有些殘忍。


    北上之行一大部分原因是為了替他救父親,他已經是隊伍裏最弱的人,若是再情緒崩潰,即使李蓮花他們不會怪他,他也會怪自己。此時他能痛痛快快哭一場,總不至於把自己憋壞了。


    不過此時外有強敵在暗中窺伺,阮青竹隻哭了一會,就把自己從老父親別的懷裏拔了出來,問起他離開揚州後都發生了些什麽。


    阮北仇略去那些讓人擔心的部分,從懷中掏出那塊洗罪石放在桌上:“方才蓮花侄兒是用血救了我吧,不然恐怕我也會和那些人一個下場。這塊洗罪石是他們那個血池的核心,這東西被我拿走了,他們才一直追著我跑。”


    “這不是……”


    阮青竹詢問地看向李蓮花,得到了肯定的迴答後,站起身將桌上的木匣打開,阮北仇一看,裏麵的紅色寶石,除了大小,和自己拿出來的洗罪石別無二致。


    “這東西是西域魔門的洗罪石,不過其實並非石頭,而是這痋蟲吸飽了人血,進入休眠,同時在體外形成晶體將自己包裹。”施曠上前拿起一塊小的洗罪石,拈在指間仔細端詳了一番。


    “我在四十年前曾經見過他們喂養,拳頭大小的一塊洗罪石,一天一夜便能將一池子的血吸幹,也能將一池清水化為血池,能助人突破瓶頸,恢複精力,說是返老還童也絲毫不為過。”


    這便是西域魔門百餘年前從南胤得到的東西,也是他們當年侵入漠北的手段,吸飽底層人的血,讓上層人返老還童,身中痋蟲而不自知,最後隻能淪為他們的傀儡。


    李蓮花手指撚動:“西域魔門麽……那七情門也隻是他們的一顆棋子?七情門蟄伏關外多年,卻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們和西域魔門的關係,連萬人冊的探子都被寄生和蒙蔽,隻怕其他地方也有同樣的情況。西域魔門的動作,恐怕比我們想的還要大。”


    此時,皇城之中,一位麵白無須的太監麵無表情地將一個僧人送了出去,轉身迴到大殿後,又恭敬地躬身行禮:“陛下,那西域僧人已經出宮去了。”


    正在批奏折的明黃色身影頓了頓,朱筆一劃批了兩個字,才將筆放下,起身踱步走到了門口,看著門口一成不變的風景,許久不語,最後歎了口氣,才仿佛喃喃自語道:“你覺得,朕這麽做,是對是錯?”


    大太監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以往無數次一樣拱手道:“陛下聖明。”


    “你猶豫了。”


    帝王不辨喜怒的聲音響起,大太監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膝蓋一軟就跪倒在地:“奴才該死!”


    因為之前那僧人過來所談之事十分機密,此時殿中隻有皇帝和太監兩人,其餘宮人得以逃過一劫。


    “起來吧,”大概是覺得索然無味來,熙帝擺了擺手,自己轉身迴到禦案前,準備繼續批閱奏折,“對也好,錯也好……想要與朕談條件,先跪著爬到朕的麵前來再說。”


    說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問那太監:“對了,牧兒去揚州多久了?也該迴來了吧?寒兒近日又去哪裏頑了?牧兒不在,他個猴子就要稱大王了。”


    算起來兩人其實是平輩,可李牧小時候,熙帝還抱過他呢,因此看待李牧和燕道寒兩個,與看自己的晚輩也沒什麽差別。


    “李大人此去揚州,已經有小半年了,屢破大案,頗有高師之風,燕少爺之前去了津門,前些日子已經迴了京城。”


    “那便派個人……讓牧兒迴京,看看他的恩師吧。之前派去揚州的人可有什麽發現?”


    “並無發現,李大人似乎並不知道山上的事情。”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大太監倒退著出了大殿,關上殿門後轉頭看向青空,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感受氣流經過肺部帶來的活著的感覺。


    幾乎是那西域僧人離開皇宮的同時,京城的陰影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數騎身影先後離城,向不同的方向奔襲而去,京城上空的飛鳥也忽然多了起來,正在巡邏的軒轅蕭抬頭望了一眼,腳步不停,心中卻沉了幾分。


    多事之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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