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之後,文雅又依她這些對主管的了解,否定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主管是個很謹慎的人,最喜歡口頭講事,不留痕跡。收到舉報信這種事他或許會透露風聲,但不會真的把原件或是掃描件這種東西發給任何人,要然不,洪出納也不可能還有班上。武城那邊的人,最多隻是懷疑,不確定是誰。


    想明白了這些,文雅就理解了劉姐所說的“推一把”指什麽。她就是想讓文雅將份兒東西轉給武城的人,讓諸葛慧直接找洪出納就是點一把火,在這個把洪出納給推出去成為眾人的眼中釘,不得不被迫站在文雅這邊。


    “之前洪出納忍一忍還能保留工作,但我如果我把文件發出去,不管事情後麵怎麽處理,洪出納就絕無再留在武城公司的可能。他會失業。”文雅又約劉姐在茶水間見麵,放下空杯,按下按鍵,伴著咖啡機磨豆子的聲音如此說到。


    劉姐拿起茶歇盤裏的一隻小餅幹,一邊撕開鋁薄包裝袋一邊笑著,說:“文雅,你不可能既當光明磊落的好人,又當好一個主管。心眼兒不夠狠,你是坐不上不管理層的位置的。”


    “這就是你這麽多年隻想當個普通員工劃水摸魚,並不想當管理層的原因嗎?”文雅反問。


    “是。我工資不低,手上活兒不多,在公司靠著資曆養老就夠知足,何必去搶一塊聞著香,看著美,但實際又餿又燙手的餅呢。”


    “人人想升職,頭一次聽到把升職比喻得這麽壞的說法。”


    “文雅,想想你為什麽這麽多年,明明事情沒少幹,但就是被壓一頭隻能當個替別人做嫁衣爭功勞的工具人。就是你心眼太實在,不夠狠心,而主管也吃準了你性子裏那點忍一時風平浪靜,為人和善的特點。其實,從某些層麵來講,你和這位洪出納有些異曲同工的地方,你不覺得嗎。”


    劉姐倒滿一杯水,順手拿上兩塊餅幹先行離開,留下文雅站在咖啡機前盯著不斷注入杯中的咖啡陷入沉思。劉姐的話不甚中聽,但道理卻又是那麽明顯精準。


    洪出納是身體有疾,但他卻能做出寫舉報信這種事,盡管是匿名,但他至少敢抗爭,試著做些什麽。而自己身體健全,有著比他更好的某些條件,但精神上她卻如同殘缺,這麽多年明明心中不服氣,卻從未敢真正對主管說一個不字。似乎不止是工作,縱觀與她相關的一切,她都習慣性接受,不會說不。


    文雅也不知道立在那兒有多久,直到有其他同事進來,才拿上自己早就做好的咖啡,客氣地微笑頷首打過招唿後離開。


    走出茶水間,到諸葛慧的行事風格,文雅幾經猶豫後還是取出電話給諸葛慧撥過去補充交代了一句,說:“記住,找洪出納的時候要挑在休息時間,必要的話去外麵見,別讓人知道。”


    “工作上的事去外麵聊,會不會很奇怪?”


    “你聽我的就是。”文雅不想解釋,也覺得對諸葛慧解釋不清,隻武斷講出要求。


    “好的,文雅姐 。”諸葛慧聽話應下。


    下午,文雅借口身體不舒服為由請假兩小時,匆匆迴家換衣化妝,為晚上隨父母前去飯局做準備。


    傍晚時,文雅按著柳清蘭的要求著一身名牌套裝,戴珍珠首飾,跟著穿上新旗袍的柳清蘭提著禮盒出門,趕在下班高峰期前開車出城,前去近郊一家建在湖邊的高檔粵式食府。


    “我以為您的旗袍是為什麽重要的工作活動才訂的,沒想到為吃頓飯就穿上。隻是去吃個飯,會不會太隆重了。”在車上時,文雅打量柳清蘭身上的新旗袍後說道。


    “參加工作活動我倒不會穿成這樣。”柳清蘭拂了拂旗袍的紋路,又說:“錢艾艾她媽這雙手是真巧,這裁剪走線的手藝,我認識的人裏沒誰比得上。”


    “要是她沒這手藝,媽你也不會浪費時間精力,時不時跟她往來互動一下,保持關係了。”文雅邊開邊說。


    此話一出,柳清蘭臉上的笑意就僵了些許,側頭看向文雅。而文雅也迅速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太露骨難聽,趕緊收迴目光看一眼柳清蘭,解釋說隻是一句玩笑,請柳清蘭別生氣。


    “不,我沒生氣,隻是發現你看事情的眼光倒是精進了些,是好事。”柳清蘭微笑,輕拍兩下文雅的後背,就像小時候她寫完作業得到認可時的習慣性舉動。


    誇完文雅,柳清蘭又繼續審視撫摸自己身上的旗袍,就著錢艾艾母親的手藝再感歎起來,說:“這城裏那些裁縫名家,也不定比她做得好。可惜了呀,她就是圈層太低,來來迴迴那麽多年隻在菜市場那一圈打轉,沒認識點有用的人……”


    相比柳清蘭教訓幾句她,文雅在聽到誇讚後反倒更難受。她愛著自己的母親,佩服於她的理性精明,但又從心底裏討厭這些精明。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在柳清蘭的眼中都是數字,是可以被計算的值,而每個人每份感情也都被她在無形中打上數值而精準被利用。


    有時候,文雅甚至在想,自己在柳清蘭眼裏是不是也有一個值。她們母女之間的愛是不是也被柳清蘭設置好了一係列評估數字。她對自己的愛也有著目的,自己如果做了某件事超出她設定的數值,自己就會被舍棄。就像一件商品,發現按照利益價值估算,實際並不值被預計標出的數字後,就是貶值,是累贅,是失望。


    “你在想什麽?”或許是察覺到文雅的失神,柳清蘭出聲追問。


    “哦,沒事,沒想什麽。”文雅趕緊否認著,同時看了一眼車上除了禮盒之外的另一隻盒子,說:“我有些好奇,怎麽今天要送兩份禮,那盒子裏是什麽?”


    那盒子自從文雅迴家換衣服見到時,就以青色絲帶紮係著,出門時被柳清蘭自己親手提,文雅並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麽。而柳清蘭也並不想在此時解釋,隻是伸手拍了拍盒麵,有些意味深長地說:“是心意。”


    柳清蘭不想明說,文雅知道自己不該再好奇追問,繼續認真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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