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致弘帝冷聲開口,麵色陰沉如水。


    不多時,赤裸上身,背負荊棘,渾身染血的項定南便緩步走入大殿之中。


    他身上滿是猙獰可怖的傷疤,一條條,一道道,讓人畏懼。


    鮮血順著他身軀滑落腳下,每步踏出,都會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腳印。


    致弘帝麵色一凝,剛想開口,項定南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罪臣項定南,叩見陛下!”


    “老將軍快快請起!”


    致弘帝衝大伴投去一個眼神。


    大伴會意,快步來到項定南身前,要將其扶起。


    項定南默默搖頭,不肯起身。


    “罪臣家族得陛下信賴,統領金吾衛護衛陛下身側。”


    “然幾日前,賊人竟突破金吾衛刺殺陛下,此乃臣之罪過!”


    “老臣感念陛下恩德,每每念及此事,夜不能寐。”


    “罪臣家族辜負聖恩,護衛失職,故今日同兒孫三人前來,負荊請罪!”


    “如今兒孫二人跪於午門之前,老臣負荊入殿,請陛下降罪!”


    項定南言辭懇切,恭敬跪伏在地。


    百官紛紛側目看著這一切,小聲討論起來。


    致弘帝臉色陰冷,目光落在周景行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一出,絕對跟周景行脫不了幹係。


    可想起這兩天探子傳迴的消息,他又有些懷疑自己這個猜測。


    因為這兩日,周景行並未做任何事情。


    光帶著皇城司那個影衛,在長安閑逛遊玩而已。


    莫非是自己多慮了?


    “肅靜!”


    大伴見致弘帝不說話,及時開口穩住快要沸騰的大殿。


    致弘帝麵若寒霜,手指輕輕敲著龍椅。


    項定南此番負荊請罪,相當於直接給項家定了個護衛不利的罪名。


    他兒孫又都跪在午門外,此事,定然已經引得坊間百姓熱議。


    自己這時候讓人拿出項家‘謀反’的罪證,恐怕坊間百姓根本不會相信!


    一旦強行給項家扣上‘謀反’的帽子,那他辛苦立起來的明君形象,將瞬間崩塌!


    百姓甚至會覺得是自己刻薄寡恩,擅殺功臣!


    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老將軍乃我大夏國之柱石,朕從未懷疑過項家的忠心。”


    “此番不過是護衛不利,老將軍何至於此。”


    致弘帝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親自來到項定南跟前將其攙扶起來。


    “周愛卿已然查明,此番乃是大皇子餘孽所為,敵人實力高強,不是尋常金吾衛能夠抵抗。”


    “所以老將軍不必自責。”


    事到如今,致弘帝隻能順著周景行給出的台階下。


    否則到時候下不了台的就是他自己。


    “置於處罰,朕已經處罰過了。”


    “如今項震山已經賦閑在家,不再擔任金吾衛統帥。”


    項定南滿臉愧疚,躬身行禮。


    “老臣慚愧,犬子實力低微,未能護得陛下周全!”


    致弘帝拖住對方,正色道:“此事就此揭過。”


    “傳太醫,讓太醫給老將軍用最好的藥材醫治。”


    “若老將軍有半點損傷,朕便砍了他們!”


    金鑾殿內上演了一出君賢臣忠的戲碼。


    刺帝案件最後由狂刀門和斷刀盟背鍋。


    周景行順勢進諫,讓致弘帝下令絞殺大夏境內的斷刀盟成員。


    致弘帝氣的快要七竅生煙。


    可偏偏他這時已經被架住,根本沒辦法不同意。


    被惡心了兩次的致弘帝哪裏還有心思繼續早朝,又聽了幾個上奏後,便草草結束早朝。


    這一場致弘帝針對項家的陰謀,被周景行導演的這一出負荊請罪,完美化解。


    這一局,周景行完勝。


    “幹的不錯。”


    周景行正在路上走著,迎麵走來的一個中年男子忽然開口。


    “大人見笑。”


    周景行拱手迴應。


    他並不清楚對方說的是哪件事。


    不過即便清楚,他也隻會說這四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字。


    朝堂之上,利字當先。


    他初入朝堂,還無法快速分辨敵我。


    所以說話這方麵,還是要盡量模糊些,才不容易讓人抓住自己把柄。


    “不知大人怎麽稱唿?”


    “本官吏部尚書,高華清。”


    高華清淡淡開口。


    周景行一怔,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那是在天門關時,崔文心告訴他的。


    崔文心對他說過,此人,可信,可用。


    “下官周景行,見過尚書大人。”


    周景行作揖行禮。


    高華清頷首,眼中滿是讚許。


    “首輔大人沒選錯人。”


    “小子,有什麽事情,盡可來找本官幫忙。”


    周景行咧嘴一笑,“下官謝大人抬愛。”


    他話音剛落,一道身影緩步走來。


    在看見那張臉龐之時,周景行有些錯愕。


    他見過此人。


    當時在大牢之時,此人曾跟在一個婦人和男子身邊,還跟自己說過話。


    “吏部侍郎,周景豐。”


    周景豐拱手行禮。


    看著眼前身穿大理寺少卿官服的弟弟,他心中不由歎息。


    朝堂不是什麽好地方。


    當初父母本意是讓弟弟離開長安,當個富家翁。


    沒想到最後事情竟會發展成如今這般。


    如今周景行是大夏最年輕的長安侯,又位列四品大理寺少卿,榮華富貴觸手可得。


    可朝堂之上,危機四伏。


    周景豐更想讓自己這個弟弟,無憂無慮過完一生。


    眼下情況,周家已經不便與他相認。


    致弘帝多疑,若周景行真迴歸周家,那周家一公一侯,會一躍成為大夏最為顯赫的家族。


    周平遠是武將之首,他們兄弟兩人又皆受崔文心教導,致弘帝睡覺都不可能睡得安穩。


    周景豐?


    跟自己名字僅有一字之差啊。


    該不會是親戚吧?


    周景行臉色微動,拱手報上自己職務和姓名,觀察對方反應。


    然而對方臉色平靜,沒有絲毫變化。


    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周景行在心中暗暗嘀咕。


    三人寒暄幾句後,便各自離開,準備去部門當值。


    可就在經過周景行身旁之時,他終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小聲對周景行說道:


    “如果可以,離開朝堂,做個富家翁,挺好的。”


    周景行愣了愣,轉頭看向身旁之時,周景豐早已走遠。


    跟我說的嗎?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周景行疑惑挑眉,該不會真是親戚吧?


    也不對啊,這家夥不是私生子嗎?


    一連串疑問跳過周景行腦海。


    最終,他無奈聳肩,想不明白就先放一邊吧,該去大理寺當值了。


    大理寺在長安內城,皇宮之外。


    周景行剛踏出宮門,就看見宮門外不遠處,站著一道身著墨色勁裝的倩影。


    倩影手裏拿著一件大衣,靜靜站在那看著宮門口。


    在看到周景行後,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快步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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