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了，屯子裏種地的人都陸陸續續迴來了。一會兒，大家都吃完飯了。吃完飯了，屯子裏有六七家有自行車的，都開始推著自行車騎著自行車，上學校操場遛自行車去了。
遛自行車的去了，買單看熱鬧的人也不甘心落下啊。俺家正在吃飯呢，大哥來了，大哥來還沒走進屋呢，剛走到外麵窗戶那兒，就喊上了，三兄弟，四兄弟，家軍家民，走啊，上學校操場看遛自行車的去啊。
“啊。我還沒吃完飯呢，大哥，你等一會呀，我把這碗飯吃完咱就走啊？”
“哎呀，你吃飯有啥意思啊，咱去看完遛自行車的，迴來再吃唄。”
“就是嘞，你大哥喊你們倆嘞，看遛自行車，你們快去吧，等著看完了遛自行車的，迴來再吃唄。”
“就是啊，咱們去晚了，人家遛自行車迴家了。”
“好的，走。走走走，老四，家民，咱跟大哥看遛自行車去。”
學校操場上，遛自行車，早就開始遛了。會騎的，已經騎著溜大圈了。不會騎得，是借人家自行車學的，還有剛抓鬮抓到的，新買迴來的，來到操場上，在籃球架子那兒，不礙事的地方，擱那用人把著緊得學呢。
遛自行車，那個時代，農村也沒有電，就在操場上摸黑遛啊。
一會兒，月亮升起來了，一輪彎月升上了學校的樹梢，這迴好了，遛車子的幾個年輕人高興了，來激情了。
“來呀，哥們，今天有月亮了，來啊，騎呀？看誰騎得快呀？”有人喊上了。
老施家小二，老戚家老五那是騎自行車的老手了，一聽有人喊，就開始顯擺了。“來呀，咱們五六個轉大圈呀，我騎，看誰能跟上我啊？
“草，攆不死你。”他倆喊著就開始騎著比上了。老戚家小五子和老施家小二，在前麵騎，後麵來的老王家小柱子，老董家小崽子，老李家大姑娘就擱後麵緊著追。那幾個人，騎的唿唿唿的。
“哎，家軍，看人家老戚，老施家騎那自行車，多高興？咱啥時候也能弄上一輛自行車騎著，晚上遛遛彎啊？”俺大哥羨慕的說道。
“哎，大哥，你看咱大爺，在那呢，別說了，咱大爺過來了。”
“咱大爺過來你怕啥？咱大爺過來也是看人家騎自行車的，想賣呆，想看看熱鬧，看完熱鬧，想買一輛自行車。”
“鞥，咱大爺家，這兩年，家裏能有錢了。去年和今年都往公社收購站賣大肥豬了。”
“賣肥豬，賣肥豬，他也不一定有多少錢了，他家去年秋天在生產隊裏抓鬮，那不抓一台縫紉機的嗎？他買縫紉機不得花錢嗎？”
“哎，大哥，別說了，大爺到了，大爺你也來賣呆了？”
“啊，賣呆，呀，家軍家民家德，你們哥幾個都來賣呆了，看這遛自行車的，人家多會玩呀？”
“會玩，看看，賣呆。大爺，你來看看，你也打算買一輛自行唄？”
“想買，你光想買也不行啊？咱沒地方買去啊？我剛才問了，也打聽那邊在籃球架子那個學騎自行車的了，他是咱一隊的，他是剛買的，他買的是新自行車。”
“啊，他買的，是從哪買的呀，你沒問他？他買，花多少多錢呀？”
“沒問他，我問了，家德，他是新立屯有個親戚，是親家，在生產隊抓鬮抓到的，他親戚，抓了鬮買不起，親戚把抓的鬮給他了，他買了。他多給他親戚三十塊錢。”
“那他買，一共花多少錢呀？”
“他說，一共花了一百九十六。”
“一百九十六，大爺，他買的是啥牌子的？”
“是啥牌子的，是大金鹿的。”
“大金鹿的，那合適。自行車是新的呀。剛才那邊我同學，老李家，李曉傑家，他爹為了她上富民上高中，前天給她買了個自行車，是她二隊老張家賣給他的，是個舊的，連八成新都沒有，那還說看麵子，牌子是白山的，哪還沒有大金鹿的好，那還花一百七十八塊錢呢。”
“三哥，咱家現在要是有個自行車就好了，那你上高中，就有自行車騎了。”
“哎呀，四弟，我哪有那個好命啊。”
“哎，咱想買，多攢錢吧，攢了錢，等著生產隊裏分來自行車，抓鬮吧。咱家管他誰，抓鬮抓到了，買了，到時候，也能互相用著騎騎。”
“大爺說的對。”
“哎，你們不是不服氣嗎？來，看呀，咱現在不比誰騎得快了。咱比鬆把吧？我鬆把了，看誰，能騎著鬆把。啊，倆個手，都不把車把啊。”老戚家小五子喊著，就騎著鬆把了。
“你鬆把，哥們，你看，咱也會。咱學騎自行車還沒你時間長呢。”小二，說著，也鬆來了自行車把，用兩個大腿夾著自行車的大梁，騎著，還唿唿地拐彎呢。引得一旁賣呆的一陣歡唿聲，鼓掌聲。
又過來一個多月了，隊裏晚上通知開大會了，開大會了，說是抓鬮。來通知的李二說抓鬮，有好幾樣呢，有自行車。俺娘一聽抓鬮有自行車，說那可好，誰家要是能抓到自行車，那該發財了。二哥聽到了通知，晚飯都沒顧得吃完，就跑著上隊裏去了。
黑天啥時候了，二哥迴來了，二哥抓鬮抓了一塊布料看，華達呢。說一輛自行車，鳳凰牌的，叫俺大爺抓去了。俺爺說，那也挺好，你大爺抓去了，等著咱家有事了，去借也方便。俺爺說，俺娘笑笑，說就怕到時候真借就不行了。四弟弟說，三哥，你現在上富民上高中，那天你去借一次試試，你去借，就說早上吃飯晚了，去上學不跟趟了。
“別胡說了。”俺爹喊道。
俺大爺家抓鬮抓到了，高興的了不得。第二天到公社把自行車買了。大爺家買了，沒過幾天，大哥有事了，想騎自行車上富錦一趟，大哥去借了，大爺說不行，富錦三十六七裏地，那麽遠，我自己家，買了自行車還沒舍得騎著走那麽遠呢。
大哥上大爺家借自行車，沒借來，覺得很沒麵子。晚上，上俺家來了，給俺娘說，俺大爺不講究。說春天，那幾天晚上，上學校操場，看人家遛自行車的，還說呢，等著咱家誰能抓鬮抓到自行車了，買了，相互用著就方便了。這迴自己抓鬮抓到了，馬上就不行了。大哥說著，還問我，大爺在春天，看遛自行車那次，咱們遇到他，和他說話，大爺是不是這麽說的。我笑一笑。俺娘說不借不借吧，等著自己抓吧。
“等著自己抓，攢錢，那咱還得想法子多喂豬啊，多喂兩個大肥豬，買個公社收購站，那就有錢了。”
“爹說的對。”四弟弟喊道。
秋天了，要割地了，是半下午了，大哥來了，來了，一進屋就喊著說，娘， 我給你說個好事。俺娘說好事，那你就說唄。
“我抓鬮抓到個自行車了。”
“你抓到個自行車了，這不晌不熱的，你擱哪抓到自行車了？”
“擱哪抓的，我昨天晚上在隊裏抓的。隊裏昨晚上不是開會嗎？開會隊長說白天在地裏幹活時就通知了，通知了，到這個時候還不來，不來咱也抓鬮。抓鬮，隊長也沒說抓啥，抓的時候能有二十多人，有抓到布料的，有啥也沒抓到，我抓到了一輛自行車。”大哥說抓到一輛自行車，四弟弟大喊起來，說，大哥，你抓到一輛自行車，你抓的鬮呢，你拿出來，叫我看看。大哥說看看，就看看，我抓到一輛自行車那還有假呀？
大哥說著，就從衣裳兜裏拿出一張紙條，四弟弟打開一看，喊道：“白山牌。娘，白山牌，我大哥抓鬮抓到自行車是真的。你看娘，這紙上還蓋著富樓大隊公章呢。”四弟弟給俺娘說，俺娘說，那你大哥抓鬮抓到了，那早就盼望著能抓一輛自行車，那就去買吧。
“買，那是得買呀，娘？問題是這樣啊？這輛自行車價格是一百四十七呀，現在我隻有一百塊錢呀，還缺四十七塊錢呀？你看娘，這事咋辦呀？”
“咋辦？我沒法辦？你娘我也沒有錢，這是你知道的，去年吧，去年是七零年吧，我和你爹蓋的這個大房子，家裏前幾年好不容易積攢了二百來塊錢，蓋這個房子都用上了。都用上了，還不夠，做窗戶門都沒做全，買玻璃給窗戶鑲玻璃都沒錢了，就買四塊玻璃。這不，這窗戶就鑲這南麵這麽點玻璃。再說了，你也結婚這麽些年了，你結婚，家裏也沒少給你花錢，家裏給你花錢了，你也分出去了。現在咱們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了。井水不犯河水了。”俺娘一說，俺大哥說，哎呀哎呀，我娘咋這麽說呀，我分出去了，那我不也是你兒子嗎？我本來是抓鬮抓到自行車了，是來給你報喜的，沒想到，俺娘還這樣說。俺娘說，我不這樣說，我咋說？你抓鬮抓到了，你報喜報完就走唄，你跟我說你錢不夠幹啥？我也沒有錢，我也幫不了你。
“幫不了我，娘，我，你兒子好不容易抓了個鬮，你還能叫我抓的這個鬮瞎了呀？我給你說吧，娘，我抓了這個鬮，昨天晚上開會還沒散會呢，就有人看著我抓到鬮了，在哪會場上，就有人問我賣鬮不？老王家那個老二，就說，馬大哥，你抓鬮你要不買，你就把這個鬮賣給我，我給你二十塊錢。拿我都沒賣。今天早上，我上隊裏幹活去，那老施家老大，他又問我，賣不賣鬮，要賣，他要，他給二十五塊錢。”
“那有人買，你就賣給他唄。凡是你買，錢還不夠。你賣了鬮，你還賺幾個錢。”大哥一聽俺娘這樣說，立刻說道，哎呀，我的娘啊，我能賣嗎？我好不容易抓到這個鬮，咱家這麽多人，我把鬮賣了，那不叫人家恥笑嗎？人家該說了，那馬老大，抓了鬮就圖那二三十塊錢，都不為他家他那幾個弟弟考慮考慮，他三弟還在富民上學，不得用自行車嗎？
“啊，你還知道為你弟弟考慮呢？你，你兩口子作的的夠狠的了。那年，你當兵當不上，說哈要迴山東說媳婦，說了媳婦，又鬧著不迴來，給你爹要錢，要在山東蓋房子。你爹給你郵去錢了，你在山東蓋了房子，又作。你作，你爹花錢又給你們接迴來，迴來一天都不和我們不在一起過，又作著分出去。現在，你抓到個鬮了，又說考慮你弟弟了，你再說，我也沒有錢。”
“沒有錢，娘，你們，今年春天，不是往公社收購站賣個大肥豬嗎？”
“賣大肥豬，你還惦記賣那個大肥豬了？”
“啊，我不是惦記，娘，我是心思，你們賣那麽一個大豬，你們有錢了，我也不要，你們暫時借給我。叫我把這自行車買上。我買上了，等著年底隊裏分紅了，我有錢了，我再還你們錢。再說了，我買來自行車，我也不想自己騎。我是那樣想的，娘，我把自行車買迴來了，我就圖個新新，我騎幾天，剩下，我就不騎了，我叫我三弟騎。娘，我看了，我三弟在富民上高中，他們那些同學，有富士的，沙崗的，還有新立屯富山屯的，他們天天在咱西大官道上走，都騎自行車。就我三弟沒有自行車，天天背著書包走。”
走，“那兒，你三弟不是沒有辦法嗎？他家窮，沒有自行車嗎？”
“哎呀，娘，你就迴說窮。那是咱抓鬮抓不到，這迴好了，我抓鬮抓到了。咱們大家夥想辦法，湊集一百四十多塊錢，咱買來了，不就得了嗎？隻要我能買迴來，我騎幾天，我就叫我三兄弟騎，他騎上自行車去富民上學，那多帶勁呀？”
“那我也沒有那麽多錢，現在我這就剩下四十塊錢了。”
“哎呀，娘，我不聽說，咱們公社收購站一個大肥豬，賣一等嗎？賣了四毛九分五，賣八十多塊錢嗎？”
“賣八十多塊錢，那家裏不得花嗎？這一春天，你爹給隊裏種地沒鞋，你二兄弟也沒鞋，還有家裏這過日子，缺東少西的，那買點啥，不得花錢呀。”
“啊，娘說的對。那娘，你有四十塊錢你給我也行啊，我還有一百塊錢，這樣搞一塊就有一百四十塊錢了。自行車是一百四十七。還能缺七塊錢。那我再想法子給誰借一借。”
“那我現在也不能就給你拿錢，你想要拿錢，那也得等著你爹晚上幹活迴來呀，迴來我 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說呀。”
晚上了，俺爹幹活迴來了，俺娘趕快把俺大哥抓鬮抓到自行車的事給俺爹說了。俺爹說那可挺好。俺娘說挺好，是挺好，我也覺得挺好。問題是他買自行車的錢不夠，他想借咱這四十塊錢。俺爹說，那可不行。你借給他，咱家這一攤子事咋辦，去年做窗戶門，還沒做完，這平常過日子，哪不需要錢呀？
第二天了，天剛蒙蒙亮，大哥就來了，來了給俺爹淨說好話，說買迴來，他騎一兩天。過一個騎車子的癮，就給我騎。俺爹聽大哥一說，還挺壕段，就覺得不給大哥拿錢，這自行車就買不成了，也覺得可惜的。俺爹一下決心，說他娘，那四十塊錢給家德拿著吧。
“哎呀，可謝謝爹了。”俺爹一說，俺娘把錢給俺大哥了。大哥拿著錢高興地就跑了。
大哥走了，上午去供銷社把自行車買迴來了，晚上了，大哥在學校操場也開始學騎自行車了、大哥學自行車，學會了，天天騎著自行車上隊裏幹活。開始顯擺了。
我上富民上學，1971年上半年，我上高一，一學期過去了。我沒有看到大哥自行車的影子。暑假過去了，9月1號，高一下學期又開學了，開學，我就天天走吧，我走了一冬天，一學期又過去了。也沒看到大哥自行車 影子。過年了，大哥來給俺爹拜年，俺娘說，家德，你買的自行車，大半年了吧，你騎自行車過癮，快過去了吧？你三兄弟上高中，你買自行車的時候，從娘這拿錢，是咋說的，你打算，叫你三兄弟什麽時候，摸摸你那自行車的車把呀。大哥說，啊，我忙，哪天我把自行車推來，給我三兄弟。1972年了，3月1號我開始上高二了，我們大隊辦的橡膠廠叫公社收購了，在大隊橡膠廠上班的幾個工人，都是我們屯子裏的幾個瘸子，這迴也得天天上公社橡膠廠上班了。上班，他們去上班，都騎著自行車。瘸子，騎自行車還是可以的。可以，老王家王老三，天天騎我大哥的自行車。而且，每天我走著上富民上學，他們都在我身邊騎著自行車過去。那我也不知道。
“哎，馬家軍，你看，那三瘸子騎的自行車，不是你大哥嗎？”李成佳喊道。李成佳一喊我很尷尬。李成佳喊完，還用手指著騎過去的車子。我無奈，我說，“也許是大哥借給他的吧。”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啊，我知道。
“那你咋不騎呀，你家的自行車。”
“啊，我笨，我學不會。”
“學不會，你上學那麽聰明，你咋學不會？要不，哪天你學 我教你。再不，你推來，我騎著帶你。”
李成佳說著，我苦笑著。
遛自行車的去了，買單看熱鬧的人也不甘心落下啊。俺家正在吃飯呢，大哥來了，大哥來還沒走進屋呢，剛走到外麵窗戶那兒，就喊上了，三兄弟，四兄弟，家軍家民，走啊，上學校操場看遛自行車的去啊。
“啊。我還沒吃完飯呢，大哥，你等一會呀，我把這碗飯吃完咱就走啊？”
“哎呀，你吃飯有啥意思啊，咱去看完遛自行車的，迴來再吃唄。”
“就是嘞，你大哥喊你們倆嘞，看遛自行車，你們快去吧，等著看完了遛自行車的，迴來再吃唄。”
“就是啊，咱們去晚了，人家遛自行車迴家了。”
“好的，走。走走走，老四，家民，咱跟大哥看遛自行車去。”
學校操場上，遛自行車，早就開始遛了。會騎的，已經騎著溜大圈了。不會騎得，是借人家自行車學的，還有剛抓鬮抓到的，新買迴來的，來到操場上，在籃球架子那兒，不礙事的地方，擱那用人把著緊得學呢。
遛自行車，那個時代，農村也沒有電，就在操場上摸黑遛啊。
一會兒，月亮升起來了，一輪彎月升上了學校的樹梢，這迴好了，遛車子的幾個年輕人高興了，來激情了。
“來呀，哥們，今天有月亮了，來啊，騎呀？看誰騎得快呀？”有人喊上了。
老施家小二，老戚家老五那是騎自行車的老手了，一聽有人喊，就開始顯擺了。“來呀，咱們五六個轉大圈呀，我騎，看誰能跟上我啊？
“草，攆不死你。”他倆喊著就開始騎著比上了。老戚家小五子和老施家小二，在前麵騎，後麵來的老王家小柱子，老董家小崽子，老李家大姑娘就擱後麵緊著追。那幾個人，騎的唿唿唿的。
“哎，家軍，看人家老戚，老施家騎那自行車，多高興？咱啥時候也能弄上一輛自行車騎著，晚上遛遛彎啊？”俺大哥羨慕的說道。
“哎，大哥，你看咱大爺，在那呢，別說了，咱大爺過來了。”
“咱大爺過來你怕啥？咱大爺過來也是看人家騎自行車的，想賣呆，想看看熱鬧，看完熱鬧，想買一輛自行車。”
“鞥，咱大爺家，這兩年，家裏能有錢了。去年和今年都往公社收購站賣大肥豬了。”
“賣肥豬，賣肥豬，他也不一定有多少錢了，他家去年秋天在生產隊裏抓鬮，那不抓一台縫紉機的嗎？他買縫紉機不得花錢嗎？”
“哎，大哥，別說了，大爺到了，大爺你也來賣呆了？”
“啊，賣呆，呀，家軍家民家德，你們哥幾個都來賣呆了，看這遛自行車的，人家多會玩呀？”
“會玩，看看，賣呆。大爺，你來看看，你也打算買一輛自行唄？”
“想買，你光想買也不行啊？咱沒地方買去啊？我剛才問了，也打聽那邊在籃球架子那個學騎自行車的了，他是咱一隊的，他是剛買的，他買的是新自行車。”
“啊，他買的，是從哪買的呀，你沒問他？他買，花多少多錢呀？”
“沒問他，我問了，家德，他是新立屯有個親戚，是親家，在生產隊抓鬮抓到的，他親戚，抓了鬮買不起，親戚把抓的鬮給他了，他買了。他多給他親戚三十塊錢。”
“那他買，一共花多少錢呀？”
“他說，一共花了一百九十六。”
“一百九十六，大爺，他買的是啥牌子的？”
“是啥牌子的，是大金鹿的。”
“大金鹿的，那合適。自行車是新的呀。剛才那邊我同學，老李家，李曉傑家，他爹為了她上富民上高中，前天給她買了個自行車，是她二隊老張家賣給他的，是個舊的，連八成新都沒有，那還說看麵子，牌子是白山的，哪還沒有大金鹿的好，那還花一百七十八塊錢呢。”
“三哥，咱家現在要是有個自行車就好了，那你上高中，就有自行車騎了。”
“哎呀，四弟，我哪有那個好命啊。”
“哎，咱想買，多攢錢吧，攢了錢，等著生產隊裏分來自行車，抓鬮吧。咱家管他誰，抓鬮抓到了，買了，到時候，也能互相用著騎騎。”
“大爺說的對。”
“哎，你們不是不服氣嗎？來，看呀，咱現在不比誰騎得快了。咱比鬆把吧？我鬆把了，看誰，能騎著鬆把。啊，倆個手，都不把車把啊。”老戚家小五子喊著，就騎著鬆把了。
“你鬆把，哥們，你看，咱也會。咱學騎自行車還沒你時間長呢。”小二，說著，也鬆來了自行車把，用兩個大腿夾著自行車的大梁，騎著，還唿唿地拐彎呢。引得一旁賣呆的一陣歡唿聲，鼓掌聲。
又過來一個多月了，隊裏晚上通知開大會了，開大會了，說是抓鬮。來通知的李二說抓鬮，有好幾樣呢，有自行車。俺娘一聽抓鬮有自行車，說那可好，誰家要是能抓到自行車，那該發財了。二哥聽到了通知，晚飯都沒顧得吃完，就跑著上隊裏去了。
黑天啥時候了，二哥迴來了，二哥抓鬮抓了一塊布料看，華達呢。說一輛自行車，鳳凰牌的，叫俺大爺抓去了。俺爺說，那也挺好，你大爺抓去了，等著咱家有事了，去借也方便。俺爺說，俺娘笑笑，說就怕到時候真借就不行了。四弟弟說，三哥，你現在上富民上高中，那天你去借一次試試，你去借，就說早上吃飯晚了，去上學不跟趟了。
“別胡說了。”俺爹喊道。
俺大爺家抓鬮抓到了，高興的了不得。第二天到公社把自行車買了。大爺家買了，沒過幾天，大哥有事了，想騎自行車上富錦一趟，大哥去借了，大爺說不行，富錦三十六七裏地，那麽遠，我自己家，買了自行車還沒舍得騎著走那麽遠呢。
大哥上大爺家借自行車，沒借來，覺得很沒麵子。晚上，上俺家來了，給俺娘說，俺大爺不講究。說春天，那幾天晚上，上學校操場，看人家遛自行車的，還說呢，等著咱家誰能抓鬮抓到自行車了，買了，相互用著就方便了。這迴自己抓鬮抓到了，馬上就不行了。大哥說著，還問我，大爺在春天，看遛自行車那次，咱們遇到他，和他說話，大爺是不是這麽說的。我笑一笑。俺娘說不借不借吧，等著自己抓吧。
“等著自己抓，攢錢，那咱還得想法子多喂豬啊，多喂兩個大肥豬，買個公社收購站，那就有錢了。”
“爹說的對。”四弟弟喊道。
秋天了，要割地了，是半下午了，大哥來了，來了，一進屋就喊著說，娘， 我給你說個好事。俺娘說好事，那你就說唄。
“我抓鬮抓到個自行車了。”
“你抓到個自行車了，這不晌不熱的，你擱哪抓到自行車了？”
“擱哪抓的，我昨天晚上在隊裏抓的。隊裏昨晚上不是開會嗎？開會隊長說白天在地裏幹活時就通知了，通知了，到這個時候還不來，不來咱也抓鬮。抓鬮，隊長也沒說抓啥，抓的時候能有二十多人，有抓到布料的，有啥也沒抓到，我抓到了一輛自行車。”大哥說抓到一輛自行車，四弟弟大喊起來，說，大哥，你抓到一輛自行車，你抓的鬮呢，你拿出來，叫我看看。大哥說看看，就看看，我抓到一輛自行車那還有假呀？
大哥說著，就從衣裳兜裏拿出一張紙條，四弟弟打開一看，喊道：“白山牌。娘，白山牌，我大哥抓鬮抓到自行車是真的。你看娘，這紙上還蓋著富樓大隊公章呢。”四弟弟給俺娘說，俺娘說，那你大哥抓鬮抓到了，那早就盼望著能抓一輛自行車，那就去買吧。
“買，那是得買呀，娘？問題是這樣啊？這輛自行車價格是一百四十七呀，現在我隻有一百塊錢呀，還缺四十七塊錢呀？你看娘，這事咋辦呀？”
“咋辦？我沒法辦？你娘我也沒有錢，這是你知道的，去年吧，去年是七零年吧，我和你爹蓋的這個大房子，家裏前幾年好不容易積攢了二百來塊錢，蓋這個房子都用上了。都用上了，還不夠，做窗戶門都沒做全，買玻璃給窗戶鑲玻璃都沒錢了，就買四塊玻璃。這不，這窗戶就鑲這南麵這麽點玻璃。再說了，你也結婚這麽些年了，你結婚，家裏也沒少給你花錢，家裏給你花錢了，你也分出去了。現在咱們是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了。井水不犯河水了。”俺娘一說，俺大哥說，哎呀哎呀，我娘咋這麽說呀，我分出去了，那我不也是你兒子嗎？我本來是抓鬮抓到自行車了，是來給你報喜的，沒想到，俺娘還這樣說。俺娘說，我不這樣說，我咋說？你抓鬮抓到了，你報喜報完就走唄，你跟我說你錢不夠幹啥？我也沒有錢，我也幫不了你。
“幫不了我，娘，我，你兒子好不容易抓了個鬮，你還能叫我抓的這個鬮瞎了呀？我給你說吧，娘，我抓了這個鬮，昨天晚上開會還沒散會呢，就有人看著我抓到鬮了，在哪會場上，就有人問我賣鬮不？老王家那個老二，就說，馬大哥，你抓鬮你要不買，你就把這個鬮賣給我，我給你二十塊錢。拿我都沒賣。今天早上，我上隊裏幹活去，那老施家老大，他又問我，賣不賣鬮，要賣，他要，他給二十五塊錢。”
“那有人買，你就賣給他唄。凡是你買，錢還不夠。你賣了鬮，你還賺幾個錢。”大哥一聽俺娘這樣說，立刻說道，哎呀，我的娘啊，我能賣嗎？我好不容易抓到這個鬮，咱家這麽多人，我把鬮賣了，那不叫人家恥笑嗎？人家該說了，那馬老大，抓了鬮就圖那二三十塊錢，都不為他家他那幾個弟弟考慮考慮，他三弟還在富民上學，不得用自行車嗎？
“啊，你還知道為你弟弟考慮呢？你，你兩口子作的的夠狠的了。那年，你當兵當不上，說哈要迴山東說媳婦，說了媳婦，又鬧著不迴來，給你爹要錢，要在山東蓋房子。你爹給你郵去錢了，你在山東蓋了房子，又作。你作，你爹花錢又給你們接迴來，迴來一天都不和我們不在一起過，又作著分出去。現在，你抓到個鬮了，又說考慮你弟弟了，你再說，我也沒有錢。”
“沒有錢，娘，你們，今年春天，不是往公社收購站賣個大肥豬嗎？”
“賣大肥豬，你還惦記賣那個大肥豬了？”
“啊，我不是惦記，娘，我是心思，你們賣那麽一個大豬，你們有錢了，我也不要，你們暫時借給我。叫我把這自行車買上。我買上了，等著年底隊裏分紅了，我有錢了，我再還你們錢。再說了，我買來自行車，我也不想自己騎。我是那樣想的，娘，我把自行車買迴來了，我就圖個新新，我騎幾天，剩下，我就不騎了，我叫我三弟騎。娘，我看了，我三弟在富民上高中，他們那些同學，有富士的，沙崗的，還有新立屯富山屯的，他們天天在咱西大官道上走，都騎自行車。就我三弟沒有自行車，天天背著書包走。”
走，“那兒，你三弟不是沒有辦法嗎？他家窮，沒有自行車嗎？”
“哎呀，娘，你就迴說窮。那是咱抓鬮抓不到，這迴好了，我抓鬮抓到了。咱們大家夥想辦法，湊集一百四十多塊錢，咱買來了，不就得了嗎？隻要我能買迴來，我騎幾天，我就叫我三兄弟騎，他騎上自行車去富民上學，那多帶勁呀？”
“那我也沒有那麽多錢，現在我這就剩下四十塊錢了。”
“哎呀，娘，我不聽說，咱們公社收購站一個大肥豬，賣一等嗎？賣了四毛九分五，賣八十多塊錢嗎？”
“賣八十多塊錢，那家裏不得花嗎？這一春天，你爹給隊裏種地沒鞋，你二兄弟也沒鞋，還有家裏這過日子，缺東少西的，那買點啥，不得花錢呀。”
“啊，娘說的對。那娘，你有四十塊錢你給我也行啊，我還有一百塊錢，這樣搞一塊就有一百四十塊錢了。自行車是一百四十七。還能缺七塊錢。那我再想法子給誰借一借。”
“那我現在也不能就給你拿錢，你想要拿錢，那也得等著你爹晚上幹活迴來呀，迴來我 和你爹商量商量，再說呀。”
晚上了，俺爹幹活迴來了，俺娘趕快把俺大哥抓鬮抓到自行車的事給俺爹說了。俺爹說那可挺好。俺娘說挺好，是挺好，我也覺得挺好。問題是他買自行車的錢不夠，他想借咱這四十塊錢。俺爹說，那可不行。你借給他，咱家這一攤子事咋辦，去年做窗戶門，還沒做完，這平常過日子，哪不需要錢呀？
第二天了，天剛蒙蒙亮，大哥就來了，來了給俺爹淨說好話，說買迴來，他騎一兩天。過一個騎車子的癮，就給我騎。俺爹聽大哥一說，還挺壕段，就覺得不給大哥拿錢，這自行車就買不成了，也覺得可惜的。俺爹一下決心，說他娘，那四十塊錢給家德拿著吧。
“哎呀，可謝謝爹了。”俺爹一說，俺娘把錢給俺大哥了。大哥拿著錢高興地就跑了。
大哥走了，上午去供銷社把自行車買迴來了，晚上了，大哥在學校操場也開始學騎自行車了、大哥學自行車，學會了，天天騎著自行車上隊裏幹活。開始顯擺了。
我上富民上學，1971年上半年，我上高一，一學期過去了。我沒有看到大哥自行車的影子。暑假過去了，9月1號，高一下學期又開學了，開學，我就天天走吧，我走了一冬天，一學期又過去了。也沒看到大哥自行車 影子。過年了，大哥來給俺爹拜年，俺娘說，家德，你買的自行車，大半年了吧，你騎自行車過癮，快過去了吧？你三兄弟上高中，你買自行車的時候，從娘這拿錢，是咋說的，你打算，叫你三兄弟什麽時候，摸摸你那自行車的車把呀。大哥說，啊，我忙，哪天我把自行車推來，給我三兄弟。1972年了，3月1號我開始上高二了，我們大隊辦的橡膠廠叫公社收購了，在大隊橡膠廠上班的幾個工人，都是我們屯子裏的幾個瘸子，這迴也得天天上公社橡膠廠上班了。上班，他們去上班，都騎著自行車。瘸子，騎自行車還是可以的。可以，老王家王老三，天天騎我大哥的自行車。而且，每天我走著上富民上學，他們都在我身邊騎著自行車過去。那我也不知道。
“哎，馬家軍，你看，那三瘸子騎的自行車，不是你大哥嗎？”李成佳喊道。李成佳一喊我很尷尬。李成佳喊完，還用手指著騎過去的車子。我無奈，我說，“也許是大哥借給他的吧。”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啊，我知道。
“那你咋不騎呀，你家的自行車。”
“啊，我笨，我學不會。”
“學不會，你上學那麽聰明，你咋學不會？要不，哪天你學 我教你。再不，你推來，我騎著帶你。”
李成佳說著，我苦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