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雨停了,雨下了兩天多了,可算不下了。俺娘在外屋門口做活呢,給俺爹納鞋底呢。鄰居家程大娘挎個籃子從地裏迴來了,她喚著她家的豬,尕丁尕丁的,豬跑來了,她從籃子裏抓出一把苣蕒菜往地上一扔,說去吃去吧,這迴我上地看看新土豆子長大沒,能不能吃,我扣了幾個土豆子,順手給你采一把菜,也讓你借借我的光。


    程大娘說著,轉身往俺院子一瞅,看見俺娘了,喊上了,他二嬸,他二嬸,你幹啥呢?程大娘喊,俺娘一抬頭,往西一看,程大娘擺手呢。俺娘應道:啊,大嫂啊?你有事兒啊?


    “啊,你快來,他二嬸,這幾天你沒去你家的菜地吧?你看我剛去我家菜地,我摳迴這幾個土豆子,你看都這麽大了。”


    程大娘喊,俺娘趕緊站起來,拿著手中做的活,走了過去,俺娘走了過去,程大娘,拎著筐,栽歪著讓俺娘看,說,你看看,你看看,他二嬸,這是不是該吃了?俺娘一看,土豆子小半筐,大的都有鵝蛋那麽大。俺娘說道:“哎呀,長的真不小了。”


    “真不小了,他二嬸,我給你說呀,這迴有了這土豆子了,你呀,就趕快去你家菜地摳點吧,摳迴來叫孩子吃點吧,那工作組說的那澱粉呀,你們可不能再吃了,那澱粉吃了胃裏受不了啊。他二嬸呀,你信我的話吧?”


    “啊,我信我信,大嫂,我這就迴去,我領著俺孩子去,摳去、那澱粉不能吃就不吃吧,這吃的有兩個來月了吧?”


    “兩個來月了,他二嬸,正經有兩個來月了。這澱粉吃的,我家大人孩子的胃都吃壞了,大小便都弄不下來,大便都便血呀。這迴,新土豆子下來了,可叫孩子吃點好的吧。”


    “大嫂,你說的對,我迴來,就喊孩子,就去菜地。大嫂,你光口摳土豆子了,你沒去西頭,看看新苞米長得咋樣了?”


    “苞米,那頭兒,我沒顧得去看,再說了,往西頭去,我看地裏頭,濘啊,得有這迴下的雨水呀。我估計苞米吃是能吃了。這都是八月幾號了,八月7號就立秋了,這都過去兩三天了。一會兒,你去到你家菜地,要看苞米那看看也行,那天,前院的老朱家,就掰苞米吃了,那幾天,他家吃的時候,我看了我家的苞米長大還水印呢,人家老朱家,可不管那套,人家敢掰,人家掰下來,擦著煮粥就吃了,人家那孩子還說好吃呢。他嬸子,咱可舍不得呀。”


    土豆能吃了,俺娘看了程大娘摳迴來的土豆,很高興。趕快往家走,俺娘走迴來,就喊我,三孩子,幹啥呢?


    “幹啥呢,我和弟弟,和泥,搞泥造飛機造手榴彈呢。啥事兒,娘?”


    “啥事兒,別造飛機造手榴彈了,你造那沒用,我剛擱鄰居你程大娘家來,她叫我看她剛從她家菜地裏摳迴來的土豆子,我看了,新土豆子,長的不錯,走,你拿筐跟娘上咱家地裏去,咱娘倆也去看看,到那看看,行,那娘也給你們摳迴來點,烀烀吃。”


    “啊,那好啊?帶勁了。嗬嗬,拿筐,娘,叫俺拿 筐,筐,沒在這兒,咱家的鬥子在這了,娘,俺拿鬥子行吧?”


    “行,有個家夥事兒,就行。哎,你爺呢?”


    “俺爺,娘,叫俺爺幹啥?”


    “叫你爺幹啥?叫你爺看家,在家看家,再看著點你小弟弟。”


    “好的,俺爺在東倉房老王家那說話呢,我去喊俺爺去。爺?”


    “啊,你不用喊你爺,你爺在那嘮嗑不耽擱事兒,你去告訴你爺就行,說咱倆上咱家菜地了,你弟弟在那牆根,搓泥蛋,就叫他在那搓就行了。”


    “好的。”俺娘叫我去告訴爺爺,俺趕快跑著去告訴了爺爺。俺告訴完爺爺,俺就跑迴來了,跟著俺娘上菜地了。俺家的菜地就在屯子西頭,大官道西邊,緊靠著大官道。


    西邊的太陽平攝著大地,各家的菜地,都是一個模式,東頭一進地半截栽的是土豆,西頭種的苞米,中間,留的很短一骨碌,是種的幾樣菜,茄子辣椒黃瓜蔥。菜地一家挨著一家,從南邊向北邊排開,少說,也有六七十家。我和俺 娘還沒到地呢,就能看到,很多人家菜地裏都有人,有的摳土豆,有的摘各種菜。


    “看看,孩子,咱來對了。你看各家菜地裏,人家都來人了。來人都想看看自己家的啥菜能吃了。”娘說著,下了官道,順著地頭,往南走去,我看著各家的土豆秧子都長的那麽好,有半米多高,我走著,看著,欣賞著。我走在前麵,我都走過俺家的地了,還往前走呢。


    “孩子,咱家的地在這呢,你還往前走?你都走過勁了?”“


    “啊,俺走過勁了?在那呢,娘?”


    “在哪呢?在這唄,你也不看點咱家地頭兒種的黃煙,這不是你爺爺栽的黃煙嗎?”


    “啊,俺爺爺栽的黃煙,娘?咱家今年,栽土豆俺也沒來,俺爺栽黃煙,俺也不知道啊。”


    “啊,老馬家,他嬸,你也上地來了?”


    “啊,來了,吳大嫂,你也來了。”


    “來了,我來看看,哎呀,他嬸子,你看這幾天下雨下的?這土豆子,都長踅秧了,我看這天老爺,下雨可別再下了?”


    “別下了,吳大嫂,這老天爺,再下,就又要和去年一樣,漲大水了。”


    ''是啊,漲大水,有多煩人呀。他二嬸呀,來扣土豆子吃吧?這土豆子,長得不大理了?”


    “是,土豆子,長的行了,剛才,俺鄰居,老程嫂子,也給我說,新土豆子長的能吃了。”


    “能吃就得吃呀,他二嬸,這一夏天,缺糧缺的,淨是吃澱粉了,給人可吃完了。”


    “是啊,糧食都不夠吃呀,那是沒辦法呀。”俺娘說著,往裏走著。


    “娘,咱咋還往裏走啊?摳土豆,咱就擱著摳吧,咱往裏走,不好走啊。俺的鞋都叫這泥粘掉了。”


    “粘掉了,孩子,你把鞋脫下來,光著腳走,你用手拎著鞋。這樣,還省鞋,泥還不粘你 腳了。 我往裏走,我心思來一趟,我走到裏邊,看看咱家種的菜,茄子辣椒都接沒接,都長啥樣了,俺還想看看那西頭苞米長啥樣了,苞米地裏帶的豆角子,爬腕爬的咋樣了?接沒接,苞米我也看看,要是長的能吃了,那咱就掰幾棒,也吃它一頓。”


    “啊,那好啊,娘,俺脫了鞋,俺把鞋搞這兒。俺不拎著鞋了。”俺和娘說著,踩著壟台往裏走。俺和娘走到菜地,看茄子,看著茄子結了,俺喊道,接了,娘,有茄子了。


    俺長這麽大,頭一次看到茄子,心裏很激動,用手連著摸了幾個。俺娘看我摸,喊著說,孩子,別摸別摸,別摸,這茄子,長的還不夠大,要是摘還小點,現在摘了,可惜了,再等兩天再摘吧,來,咱看看辣椒,看辣椒,有個紅的,俺要摘,俺娘喊,孩子你看別摘啊,辣椒你摘不好,就會辣你的眼睛了。


    “那兒,咱整啥菜呀?”


    “整啥菜,來,咱再看看黃瓜,看看西紅柿,還有大蔥。”


    俺娘說看黃瓜,我趕緊跑到黃瓜地裏來,俺家黃瓜不是上架的,黃瓜秧子都在地上趴著。俺娘看黃瓜,扒拉著花瓜秧子的葉子,娘扒拉,俺也扒拉。哎,孩子,這有一根,這根行。俺娘說著就摘掉了。


    “啊,叫俺看看,娘。俺咋找不到啊?這黃瓜都在哪接呀?”


    “在哪接?你找不到,黃瓜在黃瓜秧上接唄,它不能接黃瓜葉子上啊?你別在裏頭踩了黃瓜秧。咱這黃瓜剛接,來吧,娘摘這根給你拿著,娘再找找,看還有沒有能摘的了?”


    “啊,娘,我給你拿著,那我也想看看。”俺說著往前走,在一個大黃瓜葉子底下蓋著有一根,哎呀,這可有一個。俺說著就摘掉了。俺摘了,拿著讓俺娘看,俺娘看了說,啊,這不,你也找到了,這根長得還不小呢。


    “啊,娘,俺找到一根了,俺不找了,不摘了,俺摘一根過癮了。”


    “你摘一根了,你先拿著,娘再看看,看看還有沒有了,這兩根,拍個黃瓜,拌個涼菜,咱家人多,也不夠吃呀?”俺娘說著就還找著。


    “哎,又來一個小的,哎呀,這個都長老了,我揪了,來,孩子,給你,俺再找找。”俺娘說著,給一個小老黃瓜撇過來。


    俺娘撇過來,又找起來,又找了一會兒,又得到一根。


    俺和娘看完了黃瓜,摘到了黃瓜,俺們又看看兩壟西紅柿。西紅柿沒有紅的,俺看著長的挺大,想摘一個,俺娘說,不能摘,摘了吃不了。我不懂,我問娘,西紅柿啥時候能摘呀?俺娘說,等著吧,啥時候看著紅了,那就能摘了。


    俺和娘看完菜,俺娘又要去西頭看苞米和豆角,俺也要跟去,俺娘說,不行,孩子,人家都說西頭苞米地壟溝裏有水。你去了,咱也不能進地,你在這看著黃瓜吧,我去那苞米地,豆角地看看就行,看看就知道啥樣子了。要是苞米能行,長的能吃了,我就掰幾棒來,咱拿迴去,和土豆一起烀。豆角子是不看了。豆角子就是長好了,能摘了,我今個也不摘。你在這等著啊。


    “好吧。”俺說道。


    俺娘走了,去看苞米了,俺一看機會來了,俺心思剛才看西紅柿還沒看明白呢,這迴再去看看。俺去看,又怕俺娘在那邊看著俺,俺就貓著腰偷偷地來到西紅柿地兒,摸摸這個,摸摸那個,遇到長的大的就捏一捏,俺看著人家吃過西紅柿,是紅的,心想,這個東西一定好吃。很想摘一個,看看,就是沒有紅的。俺娘迴來了,我聽到腳步聲了。我趕快貓腰往迴跑。”


    “人呢?”俺娘來到了,我還沒跑到地方呢。俺娘喊上了。


    “啊,娘,俺在這呢,俺來了。”


    “苞米我掰來了,你幹啥去了?”


    “啊,俺剛才看到大蔥了,給忘了,俺想扒個大蔥拿迴去。”


    “那你拔了嗎?”


    “啊,我想拔,還沒拔呢,你就喊我了。”


    “啊,你想吃,那你就去拔一顆吧,一顆不夠,你就拔兩顆,咱家人多。”


    “好的,娘。”我說著,就跑去薅了兩棵大蔥。俺拔迴來大蔥了,坐那還笑呢。本來是偷著看西紅柿去了,娘問,一著急,一遮,說上大蔥了。


    “孩子,大蔥你呀薅迴來了,苞米,我也掰迴來了,咱走吧。”


    “走,好,娘,咱來整菜,咱就摘這幾個黃瓜呀?”


    “啊,茄子還沒下來,豆角子,咱今個還沒空看。那麽的,菜你嫌少,咱去那邊摳土豆子去,咱到那地頭,那種幾顆倭瓜呢,咱看那窩瓜花開 的好不好,要是窩瓜花開的好,咱再摘幾個窩瓜花,迴家,用它炸個窩瓜花醬。大蔥,蘸窩瓜花醬,也算個菜。吃苞米土豆還對裝。”


    俺娘給我說著,走著,就來到了剛才俺放鞋的地方。俺說,娘,俺放的鞋在這呢。俺娘說,孩子,咱就不往前走了,就擱你放鞋的地方,看看,扒兩顆土豆秧子,摳摳,看看,能摳多少土豆。


    “好啊,娘,你扒土豆秧子吧,你摳的土豆給俺,俺給你插著。”


    “查著,查啥?我說的意思就看看怎麽樣。不用查。來,咱找幾棵土豆秧子黃了一點的,秧子快要死的。”俺娘說著就往前走,邊走邊看,看到幾棵土豆秧子,發黃了,秧子蔫把的葉子都要沒了,就扒掉秧子,摳起土豆來。


    “來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看,孩子,這土豆還挺大,還不少接呀?”


    “啊,挺大,不少接。娘,你為啥找土豆秧子發黃的摳啊?”


    “啊,孩子,土豆秧子發黃的,這就說明,這棵土豆不能再長了。行了,一棵摳那些了;再來一顆,兩棵了,摳,啊,再來一棵,啊,三棵了。啊,咱摳這些就夠咱吃一頓的了。走,咱撿起來,咱就往家走。”


    娘,“還有窩瓜花呢,沒揪呢。”


    “對,對對對,咱撿了土豆,咱到地頭,再揪幾個窩瓜花就行了。這樣,咱到家了,烀了土豆,炸個窩瓜花醬,再拍個黃瓜涼菜,咱今個就能好好吃一頓了。”


    “哎呀,娘,那太美了。”


    俺和那娘摳完土豆,就往迴走了,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俺娘說,快走吧,你爹幹活也快迴來了,咱到家還得緊的揍飯嘞。


    叫俺娘說對了,俺和娘到家了,俺娘就趕快洗土豆子,洗了土豆子就往鍋裏放,俺娘放好土豆子,就收拾苞米,俺娘還沒把苞米放鍋裏呢,就叫俺點火燒鍋。時間抓的可緊了。飯也要做好了,俺爹,俺大哥幹活也迴來了。


    “哎呀,娘,今個晚上,這做啥飯呢,這是烀啥呢,咋這麽香啊?”大哥進屋就喊道。


    “烀啥呢,大哥,咱家烀土豆子來了,還有苞米,咱娘還給拍的黃瓜,拌的涼菜,還蒸的窩瓜花醬。咱娘說大蔥蘸大醬,吃烀的土豆,苞米正裝。”


    晚上,俺家這頓飯,大家吃的好香啊,二哥說過年了,這是來到東北,吃的第一頓好飯呀。大哥說,豐收在望,今年咱該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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