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家來東北三年了,三年來,俺家上大井挑水一直沒有水筲。在剛來時,大隊安排俺家住在老王大爺家,俺家水筲水缸啥都沒有,吃水都得借王大爺家的光。借光的方法,就是俺爹天天起大早挑著王大爺家的水筲,上大井給王大爺家的大水缸挑滿水。這樣,能使得東家滿意,我家吃水也能仗義一些。


    吃水是大事,天天上大井挑,用人家水筲,人家的扁擔,要上外邊很遠的大街上大井裏去挑,挑迴來水,再倒進人家水缸裏,這事,時間短了能做到。時間長了,就保證不了了。保證不了的原因很簡單,俺爹也得去隊裏幹活呀?俺家俺爹是俺家的唯一勞動力啊,也得去生產隊幹活掙工分呀。


    用俺爹的話說,挑水及時,保證不出差,三天兩天都能行,時間長了就不行了。時間長了,問題就來了,問題來了,就是俺爹有時候不在家呀。那個時候隊裏的活太多了,有時候需要起大早走,有時候貪大黑才迴來。俺爹起大早走,就來不及挑水呀。


    來不及,沒辦法。因此,俺爹就改成晚上挑水。晚上挑水,時間長了,那保證不了,有時候俺爹從生產隊幹活迴來又太晚了。不過俺爹能做到,進屋先看水缸,一看水缸水不多了,或者沒水了,那俺爹飯都顧不得吃,再貪著黑也趕快去挑水。


    去挑,冬天,三九天,天太冷了。那個時代,六零年,天氣也太惡劣了,白天時常都零下二十多度,那可真是滴水成冰呀。那早起,還是晚上,那天氣就更加冷了。天氣冷,路滑,俺爹常常頂著嗷嗷叫的大風,有風也得去啊。一趟,一趟地跑出去挑水,一挑,就是連挑了五六趟,五六趟,一個小時都挑不完,而且,每次挑水俺爹都是給缸挑滿缸。可是就是這樣,常常出現家裏沒水的現象。沒水了,自然東家不高興了。


    人家人多了,人家又養雞又養豬的,用水就多呀。要是烀一鍋癟烀,半缸水就沒了。就是這樣我們也不能說呀。


    “要水筲去,要水缸去,咱有了水筲,有了水缸,咱隻挑自己用的水就好了。”俺爹說道。一天,俺爹從隊裏幹活迴來的很晚了,看俺娘還沒做飯呢。一看水缸又沒水了。氣得說道。沒水就挑吧,沒辦法,俺爹就餓著肚子,唿唿跑著挑水去了。


    第二天了,俺爹上隊裏幹活去了。俺爹想著到隊裏給隊長說要水筲水缸事。俺爹到隊裏了,隊長和打頭的正派活呢,俺爹想,等著吧,等著隊長他們派完活,再找隊長說吧。可誰知道,隊長給俺爹派上活了。隊長叫俺爹出工去,刨大壕,去新立屯,還得住哪,得半個多月。俺爹一看,要水缸水筲的事快點給隊長說吧。


    “隊長,俺去出工,刨大壕,中。俺有個事,正想著給你說呢,你看咋辦?幫著俺解決解決吧。要不,俺也離不塞家哎呀。”


    “啥事兒,你說?”


    “啥事兒?你看俺家來了,俺住的是你給安排了。俺住老王大哥家挺好的,俺住人家,俺裝水挑水的家夥事啥也沒有,俺都是用老王大哥家的水筲和水缸。俺用人家的行,老王大哥那一家子人還厚道,俺用人家的水筲去挑水,挑迴來的水,倒在人家大缸裏,水兩家就吃唄。可這迴,隊長,你叫俺出工了,俺家就沒人能挑水了,這是你知道的,俺家大孩子還小,還挑不動水。那老王大哥在家就得挑水,這樣,俺要吃老王大哥挑的水就不好吧。”


    “那你說咋辦?你沒挑說的家夥事,你再不用他家的,那你就買唄?”


    “咋辦?隊長,我想給隊裏要一副水筲,要一個大缸。扁擔有就給,沒有俺們自己想法做。”


    “哎呀,老馬呀,你這真是能找麻煩事呀?我這叫你去刨趟大壕,修一趟工,你給我要了一大堆東西。”隊長說著,老臉一擼擼。接著就說了,你要水筲水桶水缸的,隊裏這喂馬喂牛,開粉坊,以後,還想開豆腐坊,隊裏現在有的水缸水筲還不夠用呢,我咋給你吧?


    “哎,隊長,我給你說呀,我給你要水筲水缸是正常的呀,我家是移民,我是從我們是移民這個角度給你要的,你本來就應當給我們這些的。你不給,我們在這怎麽生活呀?國家對我們這些移民是有政策的呀?按照國家移民政策,咱隊裏就應該給俺們安排這些日用的家夥事呢。你不要把咱生產隊發展生產和給我們移民安置混在 一起呀?”俺爹說道。


    俺爹一說,隊長一聽,他看俺爹懂得國家的政策,就之乎者也的說了,哎呀,你也別說這些了,國家的政策,我也不懂,我先給你掂對點吧?先用著。你也得出去幹活呀。”俺爹一看隊長,老劉這樣說,俺爹就說了,那你就給掂對吧,你叫俺出工,俺去了,俺走了,這邊家裏俺孩子和大人,得有個家夥事,也能對付著,上大井沿把水能整迴來就行。讓家裏有水了,能把飯做了,那也行啊。我給你說隊長,俺也不是按葫蘆摳籽的人,我現在是沒錢,俺家要是有錢,俺自己就上富錦市場上買了。你叫俺找你,俺都不找你。


    “那,那麽的吧。你家沒水筲,還沒水缸?你要水筲,隊裏沒幾個,隊裏還得用。水桶,隊裏還有幾個,那麽的,我給保管員說,叫他給你找一個水桶。這樣,你家有了這個水桶,你出工了,你在家,家人也能上大井打來水了。你要水缸嗎?咱隊裏給你解決不了。我給你出個招,你還是想法子找大隊要吧。”


    那兒,隊長你叫保管員給我拿去吧,什麽水筲水桶的,我看看有多大區別。你給我拿來,我好迴家準備去刨大壕。


    俺爹要了個水桶,水桶,就木頭的桶,當時還費了很大勁。一隻水桶不能挑水呀?從那兒,俺家就隻能抬水拎水了。


    1960年了,年前俺爹去同江那邊地窩棚撿糧食去了,過年都沒迴來。現在,大年也過了,一月27號是大年三十呀,一月28號是春節呀。為了生計,為了家大人孩子都少挨點餓,俺爹過年,都是在同江那邊,俺隊裏地窩棚過的。昨天是2月5號,正月初九了,立春了,昨晚上俺爹和一起去撿糧食的趙大爺迴來了。俺爹迴來了,俺爹去撿糧,還沒少撿呢。俺爹沒少撿。趙大爺,也沒少撿。俺爹撿苞米拿迴來是搓好的苞米粒,苞米粒有半麻袋,在迴來下車卸車的時候,是俺大哥從馬車上背的,背時是趙大爺,幫掫的袋子,俺大哥一背,說不輕呀?趙大爺說,不輕,你爹撿的比俺多,至少也有百十斤。俺爹撿苞米,還撿黃豆了,俺爹撿的黃豆,也有七八十斤。


    “迴來了,迴來了。”俺爹迴來了,俺爹進屋了,俺和四弟弟看著俺爹迴來了,高興的在炕上跑著喊上了。


    俺爹迴來了,俺娘說你爹迴來好了,還給俺爹留一個大鵝呢。第二天,俺娘把大鵝給燉了。俺娘給俺爹燉的大鵝,俺們覺得奇怪,俺家去年剛有了房子,一共是買了兩個小鵝,還有四個鴨子。倆鵝,一個公鵝,一個母鵝。俺家在頭年大雪季節的時候,把兩個公鴨和一個公鵝都殺了,在大年三十那天,俺娘說給俺們做兩個菜,一個燉大鵝,一個拌涼菜。當時,大家吃的挺高興。一個鵝燉了,怎麽又出來一個鵝呀?


    “娘,咱家就一個公鵝,過年的時候,你不是給俺燉吃了嗎?怎麽今天又出來一個燉大鵝呀?娘,你會變魔術啊?”二哥笑著問道。


    “啊,我當時拿大鵝的時候,糊塗了,我拿了一個大公鴨,當大公鵝了。”俺娘說著,笑了。俺大哥一聽明白了,知道俺娘在大年三十那天,沒舍得燉大鵝。


    俺聽了,喊著,好啊,一個大鵝吃兩迴。


    “大鵝吃兩迴好啊。等著今年春天,富錦的老郭頭,孵了小雞小鵝來賣,他要是還賒,咱就多賒幾個。多賒一個,長大一點,咱還叫孩子攆著上水泡子裏去放去。”


    “賒唄。他爹,有你吃這苦,撿來這些苞米,等著把你撿的苞米,叫咱的孩子推磨,推下來,磨成麵,篩出來的糠皮來,也夠喂幾個小鵝崽子的。等著鵝崽子,長大一些了,鵝嘴能擰草吃了,那鵝就不用喂食料了。”


    “哎呀,你說這兒,我想起來了。我和趙大哥在那撿糧,心裏老掛著,咱孩子上打井挑水咋整了?”


    “咋整,一個木頭桶,咱上大井弄水,。咱這個大井裏還沒柳罐,搞咱這個木頭桶放下去打水,那是咋擺也不倒啊,那打一水桶水,費老勁了。後來,還是大孩子,找了兩個砸馬掌釘的鐵坨子,他上大隊鐵匠爐,找戚鐵匠給銃了個眼,迴來,搞鐵絲子拴在木桶的桶梁上了,這樣打水好使一些了。”


    “哦,我就知道,孩子們打水夠嗆。這迴咱說啥也得想法子買個鐵水筲了。”


    “買鐵水筲?搞啥買呀?你有錢了?”


    “有錢,有啥錢呀,沒有錢,沒有錢也咱想法子解決這水筲的事了。咱這都三年了,冬夏都是搞這一個木桶,拎水,抬水吃,咱要是多養幾個鴨子鵝,再養一個兩個豬,那用水就更多了。那光靠一個水桶拎,水桶抬是不中了。”


    “啊,爹,那賣水桶啊,咱買幾個呀?”俺問道。


    “啊,咱不買水桶,咱買水筲。水桶都過時了,水桶是過去的人用的,水桶是木匠搞板子串成的,用的時候還得成天搞水泡著,一時不搞水泡,就幹裂了,用它挑水還沉。現在的人都不用它了。都開始用水筲了。”


    “好啊,好啊,俺爹說買水筲了。”


    “三孩子,別喊,別嘈嘈,咱也不是買。買得花錢,咱沒有錢,咱想法子,搞糧食換。”


    “換,他爹,咱搞糧食咋換呀?咱上哪換呀?還得上鶴崗吧?”


    “上哪換?上鶴崗,這迴咱不上鶴崗,咱上富錦就行。不過,拿東西換,我還是通過上次上鶴崗賣黃煙,受到一些啟發。他娘,俺給你說,現在,隻要你手裏有東西,那你上哪個城市也都能換出錢和東西來。城市裏人多,他們需求量大。”


    “那爹,咱這兩天就去唄,現在,咱隊裏的活還不忙,昨天吧,昨天是正月初八,隊裏還沒開始幹活呢。今天隊裏這才開始安排幹活,幹活,大幫也都是給隊裏刨糞,另外,搞幾個馬車牛車往地裏送糞。等著,過了正月十五,恐怕隊裏就要忙了,開始備耕了。”


    “備耕,叫他們備耕唄。他們現在備耕也就是用車往地裏送糞,再就是用選種器選種子。我去富錦換水筲,還是有時間的。孩子,我上富錦去,那糧食咱還得準備一下呢。”


    “準備一下,爹,咱咋準備呀?”二哥問。


    “咋準備,咱不能扛著這帶皮的糧食去富錦呀?咱要去富錦縣城,換水筲,咱得把這糧食磨成麵,磨成大碴子,或者是小碴子啊?這樣好辦。咱拿帶皮的糧食不行啊,城裏沒有磨呀,咱給他糧食,它們不能要呀,那城裏沒有這石頭磨呀?城裏它hiatus不像咱農村呢,到哪都能找到磨。”


    “那,他爹,那咱就抓緊推呀,你看咱推多少?等著,推完了,你就看著,是找隊裏馬車,看哪天哪個趕車的老板子去?還是,你起大早,扛著幾十斤,走著去。”


    “抓緊,那就得抓緊。推多少?我看了,咱就照著我撿的這些苞米推。這些一天推,太多。咱就分兩天推,一天推四五十斤。這樣,不中嗎?她娘?”


    “中,咋不中啊?這糧食,你用半個多月都撿迴來了,你在那野地裏,頂風冒雪的,那撿糧食容易嗎?現在,我們在家裏,還是在屋裏,推一推,還有啥不行的?”


    第二天了,俺家推磨了。推磨,俺爹俺娘,大哥二哥都去了。俺又成了看四弟弟的了。不過,這迴不用俺在家看四弟弟了。俺東屋是俺大娘家。大娘能幫著俺家看家。俺爹俺娘在老劉家推磨,俺和四弟弟也跟著去了,俺到哪了,領著四弟弟在老劉家東屋玩呀。


    推磨,還是分兩組。俺爹和二哥一組。俺娘和俺大哥一組。推磨,這邊倆人推著,下邊就用籮籮著。俺爹這組推著,俺娘就在這邊籮著。等著俺娘這組上去推了,俺爹就下來籮。可忙人了,推磨的人,一會兒,就大汗淋漓。正月十一推了一天,正月十二又推一天。


    糧食推好了,俺爹問車隊長了,最近有沒有去縣城的辦事 馬車。車隊長說沒有。昨天晚上俺爹和俺娘商量了,俺爹說,既然糧食用磨推好了,咱去縣裏就不能再等了,換個水筲也是個大事兒,這幾年,老是搞一個木桶抬水拎水,咱是沒辦法,沒錢買。恐怕背後也有人瞧不起咱。俺娘說,那咱這迴有你撿的這點糧食了,那咱就趕快去換去。


    第二天了,俺爹早早的就起來了。俺爹扛的有四十多斤苞米小碴子,天不亮就出發了。出發不敢晚了太晚了,怕壞人看見了,該告了,說倒騰糧食了,那樣犯法呀。


    晚上了,俺爹迴來了,俺爹真換迴來一個水筲,是黑鐵皮的,是個舊的,還是三節頭的。俺娘問俺爹這個水筲是咋算的,俺爹說,水筲作價是九塊錢,那些小碴子五十斤多點,黑市場價,算十塊錢。換那家的,那家還要給一塊錢。


    哎呀,俺爹真能啊。俺大哥聽了喊道。二哥,俺也跟著喊。喊完,就搶著看水筲。俺娘說,這迴咱家也有水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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