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從山東濟寧啟程,俺們坐的火車不是拉客的火車,是貨車改成的悶罐,悶罐也行,就是車內沒有椅子,往外沒有窗戶唄,那也沒啥。天氣冷了,俺們在車裏也沒覺得悶得慌。俺們坐了七天七宿到了佳木斯。佳木斯是最後一站,俺們到站的時候,接站的人就喊了,說是終點站到了。


    終點站到了,那個時候,從佳木斯再往東就沒有鐵路了。既然沒有鐵路了,俺們移民就心思這是到地方了。其實不然。俺們下了火車,來接站的人就給俺們分開了。分開,當時,俺們沒覺得是分開,也看不出是在分開。


    俺們本來在火車裏坐了七天七宿,就沒有見到陽光,就有些暈頭轉向了。下了車,也很想找個地方歇歇。俺們想歇歇,也正好,有接站的,那就領著俺們走了。讓俺們走,誰讓俺們跟著走俺就跟著走唄,有人領著往火車站西麵走的,有領著往東麵走的,俺們這幾車人就給領著往北來了,上光複路和中山路來了。


    來就來唄,一開始,俺們還以為就是休息一會,人多嘛,總不能坐一塊呀。實際不是的,有的很快就叫上大車了,去勃利縣了,有的上集賢縣了。


    人家都被分走了,俺們就著急了。管理移民的工作人員怕俺們著急,就喊著告訴俺們了,剩下的就都是富錦的了。上富錦路途遠呀,那個時代,又沒有那麽多的大汽車,領導們研究來研究去。就叫俺們走水路,坐船走。坐船,也沒有那麽大的船,就得用幾個小客船。用小客船,還得幾趟。


    俺們到佳木斯的第一天,走水路事情可能是安排的晚了。


    那天俺們移民,在佳木斯硬是白白坐了坐了一上午,都等到下午了,大約一點多了,才通知俺們移民讓上江邊上船。那天下午,就走了兩船。


    走兩船,一船能坐多少人,誰也不知道。凡是船運送移民是公用船,船上管事的人不讓上了,說是再多上船就危險了,那就不上了。


    沒有那麽多船,俺們多數都走不了,俺們隻好在佳木斯待一宿了。待一宿,大家都得待一宿啊。


    待一宿,說是待一宿,實際是一天一宿啊。這一天一宿,那可是難熬啊。說難熬,那是真難呀,難處有兩點:一是這些人都沒吃的,二是都沒住的。俺說沒吃的,現在的人是理解不了的。俺們在火車上,走一兩天,到哪站了,國家都安排好了,有專門給送大碴子幹飯的。可到這兒就不同了,等著俺們下火車了,就沒人管了。俺們下了火車,火車方麵 不管了。俺們在佳木斯,佳木斯還沒有接到給供飯這個任務。官方沒人管,得靠個人解決,個人也難解決呀,那個時代,要解決吃的,也得有兩個條件呀,一是有錢,二是得有糧票。錢,俺們沒有,你想啊,俺們從水庫出來,那是啥也沒帶出來呀,就是大人抱著孩子出來的呀,就連自己喂得雞鴨鵝狗都沒來得及抓呀。在說了,從俺村出來,俺們到了宋樓,就開始上河南要飯了,都要半年多了,到這個時候,哪還有啥錢呀?糧票就更不用說了,根本就沒有啊。那個時候,農民用糧票得用糧食到城裏黑市場偷著換呀。那俺們這個時候,還沒到富錦呢,還沒到富錦農村呢,俺們上哪弄糧票呀?


    沒錢沒糧票, 又是第一天到佳木斯,白天還想著等著走呢,到了黑天了,沒走了,這才想起來吃飯,談何容易啊。


    沒吃的,沒住的。住的,幾萬人呀,也隻能 露宿了。


    沒吃的,沒住的,討飯又沒地方要去。這樣,大家餓著肚子, 夜裏天氣又冷,俺們在中山路旁過夜,誰也不敢坐那兒呀,就別說睡覺了。


    “爹,冷啊。” 二哥對爹說道。


    “冷,跑一跑。你像我似的,別站著,別呆著,就這麽來迴跑呀。”


    “跑,跑,一,一,一二一,一二一。”


    “爹,俺冷啊。你穿 棉衣裳了嗎?”麗麗說道。


    “穿上,俺早就穿上了,麗麗,你也去穿上棉衣裳吧。別光想著好看了“。”


    ”爹,俺穿上了,俺穿倆棉襖呢。俺外邊穿俺娘的,裏麵俺穿俺自己的。你看俺都穿成啥樣了,窩窩囊囊的,就像黑狗熊似的。”


    “啊,那你都穿上了,那俺就沒法了。那你就去跟你家林哥跑步吧。”


    “跑步,跑唄。啊,家林哥,來,咱倆跑步呀。”麗麗喊道。


    “跑步,俺都餓的受不了了。我說咱倆別跑步了,玩踢腳吧,咱倆踢腳,對著踢吧,行嗎?”


    “行,好啊,二哥,你說咋踢吧?來踢,來,俺看就玩踢皮球,唱兒歌,一邊踢一邊那種。”麗麗說道。


    “好,那就踢皮球。唱馬蘭開花兒歌,”二哥和麗麗說著就踢起來:“小皮球,架腳踢,馬蘭開花二十一,28,256;28,257;28,29,31。”


    “再來一遍。” 二哥喊道。二哥喊著,兩個孩子就又踢起來:“小皮球,架腳踢,馬蘭開花二十一、、、、、、”


    “好啊,二哥,這馬蘭花能開這麽長時間嗎?這東北不行吧,這黑龍江,真冷啊?”


    “冷,咱就踢呀。小皮球,架腳踢,馬蘭開花二十一,28、256;28、257;28、29、31.”


    麗麗和二哥踢皮球,踢著踢著,身上就熱乎了。“二哥,想著,咱們到了他們屯子了,要上學呀。上學能識字,能學更多的兒歌呀。”


    “好啊,麗麗,咱兩家要爭取在一個屯子,那樣咱倆都去上學,就是同學了。”二哥說道。


    小孩子餓了,很多家的小孩子都哭呢,哭著,鬧著。大孩子餓了,不吱聲,說怕惹得大人不高興。大人還好說一些,冷的沒法坐著,就跑跑,蹦蹦。


    天亮了,天亮了,可要天亮了。太陽公公快出來吧。有人喊道。


    “天亮了,俺跑迴來了。”世存爺爺,跑著迴來了。


    “哈哈,天真要亮了。哎呀,世存叔,你上哪跑去了,跑的咋樣了。” 俺爹喊道。


    “咋樣了,這一宿的罪是要遭過去了,我一開始冷啊,冷的受不了啊。我往那邊跑,跑一跑,就跟著人家繞道火車站屋裏邊去了。俺在那裝著送人的,貓了半宿。等著人家火車客車發了,屋裏沒人了,我才出來,俺要再擱那兒,要就露餡了。”


    “呀,世存叔,你真能啊?”俺爹說道。


    “真能,不是真能,俺這凍的受不了了,這不就瞎蹦躂嗎,蹦躂蹦躂,跑一跑,跑,往那邊跑,往這邊跑,邊跑邊看著這周圍,那能暖和一會兒,嘿,俺看著人家都唿唿往哪屋裏進,我也跟著進去看看,俺進去一看,這不是俺今個早上下車的那個火車站嗎?好啊,進去吧。”


    “啊,咱早上沒進火車站的屋啊?”


    “對呀,咱早上下車,人家接站的喊的急呀,就從外邊走了嗎?這迴俺也進去看看。”


    “你看看不是目的,是想進屋暖和一會兒。”


    “暖和一會兒,是有這個想法。可俺還有個想法。俺想看看,從這佳木斯到咱們山東濟南的火車票是多少錢。啊,這迴一看,明白了,三十五塊二。”


    “呀,叔,咱還沒到地方呢,你就想著看咱迴山東的火車票是多少錢了?”


    “那得看呀,看了知道了好啊,這誰也保不準是啥時候就迴咱關裏山東啊?你就看這天氣吧,這多冷啊?咱在濟寧說冷,那冷照這兒,還是差多了。老天爺,要是真這麽冷的話,說不定,以後,俺到了冬天就迴去了。迴去,住一冬天,開春那咱再迴來唄。”


    “啊,你說的是個法子好。你很會生活,生活的很情趣,就像大雁似的。春天暖和了,就飛迴來,等著天氣冷了,就飛南方去了。” 俺爹說道。


    天大亮了,佳木斯早上出來鍛煉的人們,都往船站跑去了。


    “老王,你起來的挺早啊。” 一個跑步的人,顛顛地跑過來喊道。


    “挺早,不早不行啊,今個忙呀。這移民得送啊,我去單位看看,昨天下午往富錦發的船,送移民去了,船迴來沒有呢。”


    “啊,可不是咋的,這迴怎麽來這麽多移民呀?這些移民,昨晚上,就在這道旁住一宿啊?” 倆人說著,就從俺們身邊走過去了。


    “冷,冷冷冷,娘。” 呐喊道。俺和四弟弟,俺娘用被給俺蓋了一宿。


    “冷,冷咋辦?孩子,你看剛才那兩個人還說呢,上江邊船站,去看富錦的船,返迴來嗎呢?昨晚上,咱就應當坐船上富錦,結果,船少,咱沒走上。你姥就走了,你大爺可能也走了。”


    “啊,冷,冷,走,迴,迴,迴家。” 呐喊著。


    “迴家,三弟,哪是咱的家啊?咱還沒到富錦呢。咱的家還說不定在那呢?” 二哥說著,就來扯著俺的手。俺的手拔涼啊,這一宿,俺渾身都 凍透了。


    “哎呀,俺的娘啊,俺三弟的小手真涼啊?”二哥喊道。


    “涼,俺也知道涼,涼咋辦呀?二孩子,咱在這大道上蹲著,都蹲一宿了。我也想給他找個地方暖和暖和去,就是幹著急,也找不到沒地方啊。”俺娘說著就心疼的流淚了。


    “不行啊,娘,這樣光給蓋被子不行啊。你叫他起來,起來了,俺叫俺爹背著他,還是抱著他,跑一跑。讓俺三弟弟也活動活動。”


    “活動,你要說活動嘞。俺自己要抱你三弟,俺是抱不動了。你爹這一早晨又跑哪去了,這黨員叫他當的,你爹他一天天,就光顧得幫人家去了。”俺娘嘮叨著,就來扶俺,叫俺起來。


    “娘,你別說這兒,你說這兒,叫人家聽到了笑話咱。”二哥說道。


    “鞥,笑話,笑話咱,啊,起來吧三兒。”俺娘說著就給我扶起來,又給俺擦擦臉。


    “娘,迴,迴,家,家。”呐喊道。


    “嘿嘿,傻孩子,就知道迴家,咱家在哪呢?等著,咱到了富錦,富錦就是咱的家了。”俺娘說道。


    “走,二哥,背三弟來,背著活動活動。”二哥說著,就背起俺來,開始小步子蹦著,一蹦一蹲噠地活動起來。


    瘋瘋鬧鬧時間就過得快些。二哥為了叫俺高興,逗試俺,叫俺花臉狼。麗麗說俺不洗臉,逗俺笑。俺是不洗臉。俺家半年多了,一直都在過著四處乞討的生活。俺娘光顧得去忙著找吃的了,哪還有空來給俺洗臉呀。


    “哎,船來了,船來了。”俺爹喊道,俺爹迴來了。俺爹和陳爺爺,世存爺爺都迴來了,這是他們上江邊船站了。


    “船來了,哪船來了。陳叔?看給你們幾個高興的?”俺娘問道。


    “哪船來了,俺能不高興嗎?來好幾個嘞。有昨天去富錦送咱移民返迴來的,那還有哈爾濱來支援的,說是政府特意給調來的,是吧,世存兄弟和學鵬?咱看的那幾個大船都是唄?”


    “是,咱在那兒,人家那船上的人不是說了嗎?還有那船站的領導,也說今天,一定要給咱們這些移民都送到富錦去。”俺爹說道。


    “這迴咱們都放心吧,說是七點半,就開始叫這移民上船了。”世存爺爺說道。


    “那兒,孩子他娘,你開始收拾吧,你把倆個孩子的衣裳都穿好,俺把這行李再捆起來。捆起來,啥都收拾好了,在這等著唄。”俺爹說道。


    “哎呀呀,哎哎呀,大城市呀,佳木斯啊。北大荒啊,凍俺一宿啊,真夠受啊。”一個年輕人喊道。


    “大王二呀,凍的蜷曲著呀,像條狗呀。”那邊有一個年輕人喊道。


    “草,你才是狗呢。俺看你欠揍了。”那邊年輕人鬧上了,說著,就跑了過去,給那個小子摁倒在地,狠狠打了幾拳頭。結果招來一些賣呆的。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走了,走了,大家夥,都收拾好了呀,咱們要上北邊船站了。”政府管理移民的人來了。喊著大家,讓大家準備呢。


    “收拾,收拾,哎呀,孩子,還得背著啊,哎,還有行李,還得扛著啊。”世存爺爺收拾著,叨咕著。


    “馬樓的,馬樓的,老馬呀,你把你們村的人都張羅好啊。”管裏的人給俺爹說著走過去了。


    “馬樓的,後張莊的,小李莊的,宋樓的,啊,村的負責人,都趕快張羅啊,要走了。”管理人員喊道。


    “走了,收拾啊,咱們後張莊的,這迴可要有頭了。啊,馬上就要上船了。上船了,坐船就走了。”後張莊的負責人喊道。


    “哎,老馬呀,你們收拾好了吧?”管理人員又喊著走過來了。


    “好了,都收拾好了。”俺爹迴答道。


    “好了,準備好了,你們就站排,排隊,排好隊了,你們打頭,咱就準備走。其他村的也是,趕快站排,時間不等人啊。麻溜的。”


    “好,好啊,排隊,站排,家德,來,還是你打頭,排隊。排好隊就出發。”俺爹喊著,就開始把俺背起來。俺娘也抱好了四弟弟。大哥打著頭,扛著行李。二哥還是挎那鬥子。


    “出發。馬樓的領著走,後張莊的跟上,小李莊的。其他莊的都跟上,向北走,鬆花江邊,船站,碼頭。”管裏的工作人員喊道。


    “好,走了,移民們,都跟上俺呀,上大船去了,咱們要坐大船,上富錦去了,”大哥喊道。


    “上富錦,富錦就是咱們的家。迴家了,老鄉們。“俺爹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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