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到了曹縣城裏第一天晚上,沒有找到睡覺的地方,夜裏,還不到半夜呢,就電閃雷鳴,來的一場暴雨,雨來的快,想跑都跑不了。折騰的來城裏找米露宿大街路旁的人,都澆成了落湯雞,弄的人們後半宿都沒有睡覺。不是不睡覺,是沒法睡覺。雨下了一大陣子,就停了,雖說大雨停了,雷也不打了,可剛才躺著睡覺的地方,街道旁,樹下,不是嘩啦嘩啦淌水呢,就是稀泥了。


    再說了,人們穿的衣裳都澆濕了,穿濕衣裳,還沒有衣裳替換呀,還怎麽睡呀。沒辦法,人們就不睡了。有的挪地方了,有的就那麽穿著濕衣裳站在那說話。


    站著說話,這個樹下三個人,那棵樹下一小幫,都站在那濕的地方。這兒,可要是都是大人,那還是可以的。


    可我家情況就不同了,小孩子多呀,我家我小弟才三個來月,我呢,才一歲半多呀。在夜裏,在大街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還有陣陣涼風。俺爹看沒法睡了,要是繼續在這個地方,就容易把孩子凍著了。俺爹一想,這樣不行啊,就給楊大爺說:“走吧,楊大哥,咱們也挪個地方去。我推著小車,咱去找個幹的地方歇歇去吧。”


    “好吧。推車子,還叫我來推吧。”楊大爺答應道。


    “你來推,誰來不一樣,我來推吧,你歇歇吧,楊大哥,咱從宋樓來,這一道淨是你推車子了,你別累壞了。他娘,你抱著四孩子,叫老大,家德,背著三孩子,老二跟著,咱們走吧。”俺爹喊道。


    “我來推吧,二兄弟。”楊大爺說道。說著就來搶著推。


    “你推啥,我來推吧。你先歇歇。你在前邊給我瞅著一點道就行了。”俺爹 說著就推著車子走。


    俺爹推著車子上了道。楊大爺在前邊看路。


    “咱們往哪走?”楊大爺問道。


    “往前走,順著咱剛才躲雨往大橋跑得道,往前走,看看路兩旁,公家的房子,還是個人家的屋子,房簷下,胡同裏,犄角旮旯的,有沒有背雨的地方,沒淋濕的地方,也叫咱到哪歇歇腳。”俺爹說道。


    “好嘞,好嘞,那就得往街裏去了,走吧,找去唄。”楊大爺說道。


    楊大爺領著路,在前麵指揮著,吆喝著,給俺爹說著,車子往這推,車子往那拐,小心,有水坑,小心又一個水窪子。哎,到這兒,車軲轆慢點,別把咱車子的木頭軲轆崴碎了。楊大爺指揮十分認真,俺爹推著小木頭車子小心翼翼,俺娘抱著小弟,大哥背著我,大家一個跟著一個都往前走,都不敢馬虎。


    大家折騰了老半天,才來到剛才背雨的大橋。


    “哎呀,娘,剛才就是這個大橋,咱在這背雨了。”大哥喊道。


    “別喊了,黑天半夜的。人家城裏的人都睡覺呢。”俺爹說道。


    大橋走過去了,再往前走,不遠處,就來到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拐角處,水哇哇地流淌著。暴雨給衝出一個大溝子來。溝子很深,溝子裏的 水還嘩嘩的淌水嘞。


    “哎,停車,停車,這危險。”楊大爺喊道。


    “怎麽的了。”俺爹問道。


    “怎麽的?過不來。我看看啊,你先別著急呀,叫我看看這兒,啊,哪兒,有沒有啥,石頭塊子,木頭棒子啥的,拿來墊墊。要不,咱這車子軲轆小啊,你推過不來呀。”楊大爺說著,就緊的跑著尋找東西。楊大爺很快找到一塊大石頭,找到,抱著,搬來,墊在水溝子裏。


    “好,這迴差不多了,差不多,來二兄弟,我幫你扶著點車子,過這水溝子,你再慢點推,咱們就這樣,得將就著過去啊。來,過,慢 ,慢, 再慢,好嘞。”楊大爺喊著令子。


    小木頭車子,就這樣,俺爹推過去了。


    “哎呀,過去了。,”俺爹喊道。


    “過去了,你們,幾個人,開始過吧。”俺爹停下車子,把小木頭車子放那兒,走過來,扶著俺娘過水溝子。俺娘過來了,俺大哥,還背著我呢,倆手一拍,張開,往手心裏吐口唾沫,搓搓,一拍大腿,一個健步,嗖的一下,跨過去了。


    “區區小溝,何足掛齒?”大哥說道。


    大哥過去 了,二哥小啊,看看,嘩嘩的流水,有些打怵。喊道:“爹,我,我不敢邁這水溝子呀。”


    “我來扶著你。”楊大爺喊道。喊著跑了過去,向二哥一伸手,二哥一扯上手,悠地一下,蹦過去了。


    “哈哈,我過來了。”


    “你過來了,你還是楊大爺扶著你過來的呢。慫蛋包。”大哥說道。


    “慫蛋包?哎呀,大哥,我的娘呀?這還是縣城呢,到處是淌水的溝子,我看呀,這還不如咱馬樓那好呢。”二哥說道。


    “不如你那兒,那人家這也是縣城。人家當官的都願意住在這城裏。”大哥說道。


    “哎,你們別在哪強強了。這天都快亮了。走,我推著車子,快走。楊大哥,咱走。家德,你走的快。你到前麵去看看,那有能背風的地方,咱快找個幹地方,咱把咱身上這濕衣裳脫了,擰一擰。”


    “好的。找個幹的地方,找個幹的地方。”大哥嘴裏念叨著,往前快步走著,眼睛向路兩旁急切的搜索著。


    “楊大哥,這濕了的衣裳,人穿著,不能替換,再不擰擰,不行啊。”俺爹說道。


    “啊, 是啊?”楊大爺迴答道。


    “等著擰了,就在路旁,這樹間,也 扯個繩子,把咱濕了的衣裳也涼一晾,讓這風吹一吹。勉勉潮氣,要不,這濕衣裳在身上糊著,太?的慌了。一會兒,天明了,咱還指望著穿著這衣裳上人家老張家幹活呢。”俺爹說道。


    “就是嘞。這身上的濕衣裳,太?得慌了。濕了的衣裳,水不擰出去,就溻在人的身上,人受不了啊。是吧,楊大哥。”俺娘說道。


    “哎,要不過去的歲數大老人總說呢,在家千事好出門事事難呢。”楊大爺說道。


    大哥走在前麵,快步的跑著,這看看,那瞅瞅。蹾噠得我直哭。大哥說道:“別哭呀,別哭,三弟呀。我找地方呢,娘叫俺給找個地方呢,等著俺找到好地方了,也給你的被打開看看,昨晚上,大雨澆著你嗎?”


    遠處有人說話,天朦朧朧的了。似看清還看不清。大哥站住了腳步,想仔細聽聽。


    “哎呀,咱們昨天,晚上,嗨,不管怎麽著,還沒叫大雨淋了。”那不遠處,一人說道。


    “嗨,有淋著的。那兒,咱那兒,馬樓的,後張莊的,搬出來這麽多,這幾天都來這城裏了,那來了,沒找到地方的,昨晚上,睡大街上的,大雨來了,就夠他們戧呀。”一人又說道。


    “那邊是誰呀?說馬樓張莊呢?”大哥喊道。


    “呀,家德?是家德問嗎?”那邊人喊道。


    “啊,是我。”大哥聽道有人喊他的名字,高興地跳起來,連著蹦了兩個高,趕忙跑了過去。


    跑過去,一看,都是俺馬樓的人,有的還是一個互助組的人。“哎呀,大爺,武軍大爺;大爺,學強大爺。李爺爺,陳爺爺。都是自己人,你們怎麽蹽一塊了。”大哥高興地問道。


    “昨晚上,我倆和你爹去那家說幹活那事,講好了,你爹往迴走,去找你們了。俺倆,在大街上,也緊的找個地方,就怕晚上下大暴雨。我看那天要黑的時候,那西北角,火燒雲,我就知道夜裏準有大雨。結果,俺倆瞎走,遇到他倆了。”武軍說道。


    “好呀,俺爹在後麵呢,我去找俺爹俺娘去。”俺大哥說完,就往迴跑,大哥迴來給俺爹俺娘說說。


    迴來一說,楊大爺就領著來了。來到後,個人就擰自己的衣裳。很快,大家就把穿著濕了的衣裳,擰著折騰一遍。


    濕了的衣裳,也擰完了,太陽也出來了。武軍大爺,學強大爺,還有李世存爺爺,陳爺爺,它們都沒叫大雨澆著。俺爹就和他們串換著換換衣裳穿。俺爹穿著他們的衣裳,在樹上扯上繩子,晾曬著俺們的衣裳。


    衣裳晾曬了,太陽照著,濕氣騰騰地往外冒。等著約莫那用人砌磚,砌牆的人家,也能起來了。我們就出發了。


    這迴隊伍還大了,武軍大爺家六口人,學強大爺家五口人,俺家六口人,俺家還外加一個楊大爺。


    隊伍大了,有大的好處,但也有他的痹症。本來昨晚上是俺爹,武軍大爺,學強大爺給人家講幹活,砌一道牆,再蓋一個小屋子,通過幹活,人家給點飯吃,也稍微捎帶一下家人。誰知道我們大人小孩去了十八人。這一見麵,可把人東家給嚇毛了。


    嚇得女主人緊的說:“我家的活沒那麽大,我家的活沒那麽大。”


    俺爹一聽,說道:“啊,我們雖說是水庫搬出來的,是暫時有困難,國家用了我們的家園,叫我們搬出來了,國家還沒顧得給俺們安排去處。我們是進城找活找米來的,但我們不指望一家。你家的活,能用幾個人,我們就來幾個人。對於多餘的人,,俺們還另有安排,可再找活去,可以再找米去嗎。”俺爹說道。


    “哎,老哥你誤會了。你說的好,你說的好。”男主趕快解釋道。


    “要是你們不用俺們,俺們現在就走。你放心,我們出去,一會還能找到活。”武軍大爺說道。


    “哎不是的,我剛才說話,著急了一點。我是怕你們家人都在這,我們給你們做不出飯來。你看呀,我家他是個小學老師,糧站一個月才二十九斤糧,掙得工資也不多,三十一塊五毛錢。俺呢,就在一個家屬隊,幹活不固定,國家給的糧食比俺家他還少,才二十七斤。兩個孩子,吃糧食更少,一個是九斤,一個是十五斤。”女主人說道。


    “啊,理解,理解。一家不知道一家,和尚不知道道家,那你們一年也很緊張呀。”俺爹說道。


    “哎,幾位老哥,這樣吧,你們是把家園給了國家,暫時,沒有吃的住的,這才出來找活幹,找米吃,搞生活自救。你們的思想境界要比我們高尚的多。男主人說道。


    “哎,沒有,沒有,俺們莊稼人,沒文化,也不會說,沒啥貢獻。不像你們,貢獻大。”武軍說道。


    “哎,爹,我走了,俺娘和俺一起走了。”大哥在外麵大門口聽到了,覺得這家老訴苦,沒啥意思了,不如自己去找米吃去。走進院子說道。


    “哎,孩子,我知道了,你走吧,我可能一會就攆你去。”俺爹點說道。


    武軍媳婦看俺大哥,俺娘都走了,也趕快進院子給武軍說道:“你們在這嘮嗑吧,我領著孩子走了。”


    “啊。你走吧, 我也這就走。”武軍說著就要走。武軍要走。學強大爺也站起來說那我也走。


    武軍要走,學強大爺要走。那俺爹就說了,哎,你們都要走了,那我也走吧。看來呀,主人家,還沒有條件來砌牆蓋房子呀。


    俺爹說著,拿起瓦刀,小刨锛,咣咣敲幾下,就往外走。這男主人女主人一看都要走了,心慌了。“哎,不能走啊。哎,你趕快攔著,不能叫這幾位老哥走啊。”


    “哎,哎哎哎,就是嘞。幾位老哥,幾位師傅,你們不能走啊。俺給你們說俺這生活不如人家。可俺沒說,俺砌道牆,蓋這個小房子就沒有條件呀。我給你們點工錢,管你們點飯,我還是有這個條件的。”他說著,就來攔住俺爹,不讓俺爹走。


    “哎呀,我心思給你家省點米省兩塊錢嘞。”俺爹說道。


    “不省了,不省了。我呀,事多著嘞。省不了呀。俺娘要來,俺老嶽母也要來。來唄,來了住哪呀?我這是遇到你們了,你們會砌牆,會蓋房子,這迴呀,就算幫我這個忙了。你們幾個在這給我幹吧,不管你們幹幾天,我都安排人給你們做飯,人工費呢,每人一天我給你們兩塊錢。還有,如果,你們三個師傅在我這幹活,到了晚上,你們的家人,沒地方住,俺家這個小倉房,你們可以住。你們看咋樣?我老張說話算數。”


    “啊,老張要是真想叫咱們給幹活,給砌牆,蓋個小房子,那兒,各位兄弟,咱就幹唄。”武軍說道。


    “幹唄,咱們給你老張幹活,指定能幹好,你給俺們揍飯,咱也不要你做十個碟子八個碗的,你能叫俺們吃飽就行,饅頭,窩窩頭,都行,有菜給整一個兩個不算多,沒菜整不起,給俺們弄個菜湯,甩袖湯也可以。”俺爹說道。


    “好,好好好。那各位師傅,咱們就開始幹唄。”老張笑著說道。


    “幹唄,張,俺給你說呀,我看了,你這院子壘牆的磚有了,和泥用的土也夠了。問題是,這舊牆,這都倒了,弄得半拉卡機的,俺們得給你拆了,不拆不行啊,要是拆了,這舊磚還用嗎?這得說好了。你說用,俺們在砌牆的時候,就都給你用上。要是不用,那俺給你拆了,就給你落在那邊。”俺爹說道。


    “用,用用用。我覺得光用新磚不一定夠,那麽的,你們把新磚,舊磚,摻合著用唄。”老張說道。


    “那好吧,咱們就幹吧,在俺們幹起活來,還可能缺啥少啥,那張,你就提前給準備吧。俺爹說道。”


    大家說著就開始先拆舊牆根子,嗷嗷的幹起來。


    “哎呀,張呀,一會就得和泥呀,你還得準備挑水的水桶呀,和泥的耙子呀。”吳軍說道。


    “好,好,好好好,都給你們準備。大躍進年頭,幹起來吧,這就算你們幫我了,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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