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風背著書包,走在街上,風冷冷的,他並不打算去問什麽題目,因為他受夠了這樣的生活。


    自進入初三以來,他感覺整個家都變了,父親母親張口閉口就是學習,讓他感覺很累,而且得不到理解。


    我們的暢風同學作為差生,在學校被老師抓住衣領吼:“你能不能給我好好學?”


    在家被父母追著喊:“你能不能給我爭點氣,你會什麽?你一點兒都不像我們當時那般拚命!”


    於是兩邊將他緊僅逼向崩潰的邊緣,他受夠了冷眼,吃盡了嘲諷,而且搞笑的是最狠的嘲笑居然來自於自己最愛的父母。


    暢風仍記得有一次家庭聚會,一群人坐在一起吃飯,七大姑八大姨客套著誇他:“歐呦,我們的風兒越長越帥,標誌的大小夥子了!”


    然而冷水隨之而來,暢母歎了口氣,搖搖頭說:“學習不行什麽都不中用啊!”


    暢風聽了,夾菜的手一下停住,將筷子咬在嘴裏,牙齒咯吱咯吱的與筷子摩擦,桌上尷尬的氛圍達到頂峰。


    “哎呀!嫂嫂,話不能那麽說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暢風的小姨說道。


    “行了行了,高興的時候你少說兩句閑話,多吃菜!”姥姥也給暢母下了封口令。


    “對呀對呀,學習不是唯一的道路,讀書讀成傻子也不行啊!”暢風的姑姑接茬。


    “我也是為他好嘛!天天不學無術,能幹什麽吃?你說是不是?暢風?”暢母遭到那麽多人批鬥,明顯急了眼。


    暢風仍舊一言不發,默默放下筷子,說道;“嗯……我……嗯!”然後朝自己房間去了。


    “你看看你……唉!什麽不能等大家走了再說!”許久未發言的暢父補了一刀。


    “咱倆一丘之貉,誰也別說誰!”暢母立即拆穿了他。


    “但我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大家都在誇他,雖然是騙他,但你騙騙他怎麽了?”暢父教育起她來。


    這些話傳到了暢風耳中,他搖搖頭,他知道自己此刻什麽都不是,但也不該被如此對待。


    迴憶戛然而止,暢風依然走在街上,冷風唿唿往衣服裏灌。他打了個冷戰。


    他現在最應該想的就是晚上住在哪裏,他離開時,在桌上留了字條然後裝上了剩下的四十塊錢壓歲錢。


    其實現在去網吧度過一夜是最好的,但是他擔心媽媽會找到他。其實他之所以敢那麽做,極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爸爸出差去了。


    因為如果他在,父親會毫不猶豫的在小城裏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然後暴打他,然後安慰他,安慰好了繼續冷嘲熱諷。


    為了防止悲劇重演,暢風隻能不停移動,然後兜兜轉轉的,又從小區東門繞了迴來。


    暢風家的小區分東門與南門兩個門,南門十一點準時封鎖,東門不封鎖,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晚歸時進不來。東門的保安兩班倒,二十四小時有人開門登記。


    暢風走了進去,被保安攔下,保安打了個哈欠,問道;“你是幹啥的?”


    “我是這小區的住戶……”暢風抓抓衣角,仿佛像在說謊一樣。


    保安顯然也注意到了暢風的小動作,緊接著追出第二問:“哪個單元,哪棟樓?”


    “十七號樓一棟七樓西!”暢風自然是對答如流。


    “住戶名字?”保安大叔依舊是窮追不舍。處處散發著他的敬業。


    “姓暢!”暢風明顯有些不耐煩,第一次覺得進自己家那麽麻煩,亦如傅儀皇帝進故宮要買票一般冤屈。


    “嗯,那很對!我隻是覺得大半夜三點鍾你背著書包有點詭異。”保安解釋著。


    “嗯,我理解!”暢風點點頭,表示諒解,然後向小區裏走去。


    淩晨三點的小區暢風是見過幾次的,不過多是春節時,那時的淩晨依然張燈結彩,天空被煙花渲染,映得天空如同白晝。


    而現在,天空一片死寂,月亮也被吞沒,風與他們狼狽為奸,讓人很壓抑。


    隻有小區道路兩旁的路燈亮著,路燈映出暢風長長的影子,如同堅強的巨人,可是他知道,自從進入初三後,他的內心就已如同一片沙漠,埋葬著快樂與理想。


    不覺間,暢風憑著肌肉記憶來到了自家樓下,抬頭看,七樓的窗戶是亮著的。


    暢風走到門禁前,準備按響門鈴,頓了頓,卻又停住,毅然決然的往小區健身器材處大爺們下棋的小亭子裏,往冰冷的石墩上一坐,書包墊在頭下當枕頭。於是進入夢鄉。


    “哎!醒醒……醒醒……你咋能在這睡呢?”一個門衛巡邏到此,發現了邊睡邊抖的暢風。


    “你怎麽迴事兒啊,怎麽能在這裏睡,會出人命的,你身體不要了……”巴拉巴拉一通數落,倒讓暢風荒蕪的內心吹過一陣暖風拂過。


    暢風撓撓頭說道:“嗯,我……我忘拿鑰匙了。”其實鑰匙就在他的兜裏。


    “那你去別人家寄宿啊,你爸媽呢?”門衛為他出謀劃策,並且心中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什麽。


    “嗯……我爸爸出差了,我媽媽去同事家裏辦點事情,提前告知過我,但是我去同學家裏寫作業,然後忘記了拿鑰匙……”我們的暢風同學在編這段話時可謂是臉不紅心不跳。但是門衛大叔也是老江湖了,一語道破:“你不會被趕出來了吧!”


    “沒有,怎麽會?!”暢風擺擺手極力否認,在門衛叔叔這裏看就算是招認了。


    然而他也沒有過度深究,隻是說;“年輕人啊!有什麽話都要和父母挑明,總會有解決辦法的嘛!”門衛大叔勸解道。


    然後衝他挑挑指頭,示意他到門衛室裏來,外麵冷。


    “小夥子,你呢!就將就著先睡這裏,明天早上幫你看看你媽媽有沒有迴來哈!”門衛大叔雖然知道他在撒謊,卻也十分配合的演起了戲,二人心照不宣的一點頭,暢風進入了夢鄉,門衛玩起了蜘蛛紙牌。


    與此同時,暢母看了看表,四點半,暢風從來沒有這麽晚迴來,看來他來真的。


    電視裏的肥皂劇索然無味,暢母拿起紙條,陷入沉思。


    她,作為老師,教學質量優異,然而仿佛是為了保持平衡,他的孩子一塌糊塗,啥也不是。


    每次同事開起玩笑,無外乎那麽幾句;“哎呀!我們的美女又平均分最高,可惜發動機那麽強悍帶不起桑塔納。”


    每次聽到別人那麽說時,她隻能咬碎了牙往肚裏和血咽下。


    與此相同的是我們的暢風同誌,每次告訴別人自己的媽媽是一個多麽優秀的人時,伴隨著的也是:“那你為何淪落到如此田地?”暢風沉默,對方一句絕殺。


    其實暢母很想告訴別人自己的兒子很暖心,很懂事,暢風也想告訴別人自己的媽媽很敬業,為了自己的學生而放下了對他的改教。


    她很想別人別再如此片麵,他很想別人別再譴責他母親是個失敗的家長,然而,誰不想多看兩眼別人家的笑話呢?這,就是人性啊!


    轉眼間,天亮了,暢母疲憊不堪的上班去,暢風起床後依舊瞎轉悠。


    後來,他迴到家裏,嚐試著把鑰匙插進去,門應聲開起,暢風詫異,以為媽媽沒去上班,然而並不是。


    桌上放著水果,家裏空無一人,暢風在一個小盒子裏翻翻揀揀,找到一把落灰的鑰匙。這是暢風姥姥家的鑰匙。


    暢風的姥姥姥爺因為舅舅家裏添了千金,而去照看,本來院子是交給暢風一家打理的,後來暢風家買了房子,院子自然荒蕪了。二老大概不會想到這會暫時成為外甥的避難所。


    暢風住了進去,用四十塊買了一個六合一式的泡麵,然後剩下的錢留著。


    暢母迴到家,發現腳印和打開的盒子,知道了暢風的住所,不再擔憂。


    一過就是七天,幾天來,姥姥家的座機幾乎被打爆,班主任、姥姥姥爺、舅舅舅媽,他都沒敢接。


    他隻在晚上接了一個姥姥姥爺的電話,對話如下:“我要不要去照顧你?”,“你在那邊有沒有事兒?”暢風淚目。


    最終抵不過暢母的軟磨硬泡,在這期間,暢母來找了她好多次,後來他也精明了,她一來,他就往堆滿舊玩具的三樓躲。


    “哇靠!你不去寫小說真的可惜了人才!”車十二率先發話。


    “你居然沒有丟,奇跡啊!”郭海超接茬兒。


    “牛逼牛逼!大佬抽煙!”郭佳和溫銳傑異口同聲的說道。但是他們心裏想的是:“這貨真能呲牛皮!”


    “後來就是大團圓結局嘛,沒反轉?”張晨鳴好奇的問道。


    “有啊!”暢風把被子蒙緊了一些,淡淡的說道。


    “怎麽了嘛?”眾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靜候下文。


    “我爸爸迴來以後,把我打了一頓!”暢風蒙頭,尷尬至極。


    “活了個該!”眾人皆罵暢風道。然後翻身各忙各的。


    “好了,睡吧睡吧!”暢風終結了聊天,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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