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歲抬眸,眼神自湖麵上掃過。


    耳邊突然多了很多的聲音。


    “阿爹,阿娘!”


    “兒啊,我的兒啊,來人救救我的兒啊!”


    “娘,娘你醒醒啊,娘!”


    “曲兒,快跑,跑快些。”


    “爹!你快走,別迴來,別迴來啊,爹,別管我,你走!”


    “母親,恕孩兒不孝,與其留孩兒一人苟活,孩兒寧願我們一家人死在一起。”


    “蘭蘭,蘭蘭,你在哪?”


    “別攔我,夫君,夫君,我要去陪我的夫君啊,夫君!”


    “哇啊啊啊,啊啊。”


    “絮兒莫哭,來世,來世我們再做夫妻。”


    “救命!救命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來人救救我們吧。”


    “......”


    種種聲音,穿過時歲的耳膜。


    她早已淚流滿麵。


    “我要怎麽做?”


    她冷靜的說出這句話。


    “你可還有想做的事?”


    時歲腦海中閃現出一人,淚大滴大滴的落下。


    “不了,若我早些救下他們,他也會安全很多吧。”


    國師不可思議的抬眼看著她。


    原以為,她還要勸說許久,可得了這答案,她卻不覺得心中鬆快。


    掐了掐指尖,說道,“我尚有餘力,尚可將這天地定格半盞茶時間,去見見他吧。”


    這是她最後的願望了。


    她不願她留著遺憾消散。


    時歲苦笑一聲,“半盞茶?我連出城都不夠。”


    “去吧,時間到了,就會傳送迴來。”


    國師丟下這一句。


    時歲尚且沒迴味過來,眼前忽然一花,她忍不住閉上眼,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到了一處陌生的地方。


    她抬眼瞧著,這裏許是剛剛經過一番打鬥。


    空氣中還彌漫著似有若無的血腥氣,還有...


    她神情猛地一頓。


    不可思議的看向身後的方向。


    她心心念念的人身著盔甲,一手握著足有他半身高的長劍。


    橫眉冷豎的瞧著正前方,幾縷發絲輕拂於額前。


    臉頰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為他添了許多野色,更顯英姿。


    時歲一看見他,委屈就湧上心頭。


    轉身朝著他奔去,因為這處砂石遍地,她沒注意,腳一歪摔倒在地。


    遲遲沒有起身。


    當她撐著胳膊起來時,她摔倒的地方有幾滴濕痕。


    若是他瞧得見,定會接住自己的。


    她撐著站起來,身上的素裙沾著泥土,發簪也摔落在地。


    發絲披散在身前,將她蒼白的臉色襯的更憔悴了。


    她慢慢上前,走到他麵前,伸出手想給他擦掉臉上的血珠。


    可自己衣袖也髒的不像話。


    她慌張的找了一片幹淨的布料,用盡全力撕開後給他擦拭著。


    隨後端詳他神色許久,踮起腳尖,將自己額頭湊上去。


    感受著那薄涼的溫度,心底卻安定的很。


    她滿足一笑,伸出雙手環著他的腰身。


    他身上的盔甲一片冰涼,可她心裏卻很暖。


    就這麽靜靜地抱著他,她就滿足了。


    “郡主。”


    耳邊傳來國師的聲音,時歲睜開眼睛來。


    麵露不舍。


    她有一瞬間,希望自己可以活著。


    希望她可以永遠在他身邊。


    可是她做不到。


    這未來,是他的天下。


    他如此努力,不就是為了保護他的子民嗎。


    國泰民安,也是他所希望的吧。


    所以這天下,決不能是千瘡百孔的。


    “郡主。”


    國師再次催促。


    時歲打定主意,眸子盯著他,再踮腳,在那薄涼的唇上落下一個輕吻。


    原來,話本中說的相愛不能相守的痛,竟這麽徹骨。


    而她,都未曾告訴過他,她心悅於他。


    已很久很久。


    她抬手,想要再摸一摸他。


    眼前又是一陣繁亂,再睜眼,她正站在國師府那片湖水之上。


    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


    若不是唇上還有短暫的溫涼,她都要以為剛剛那隻是一場夢。


    若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該多好。


    “走吧。”


    國師斂下眸子,繼續朝前走。


    她的情緒她都感知的一清二楚。


    在她有片刻的後悔時,她曾想過。


    若真是如此,那也是這方天地的命運。


    若她躲不過消散之禍,她也坦然接受。


    可她沒有。


    她依舊選擇了迴來。


    若不是她堅定的想法,即便她作為這方天道,也無法強製將她傳喚迴來。


    時歲隨意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隻是現在的她根本沒有心思注意到衣袖上的髒汙都擦到了臉上。


    再往前走,已到了這條路的盡頭。


    可她們也隻是到了湖中心。


    國師讓出位置來,“請。”


    時歲徑直走去,雖說前麵無路,可她就覺著可以走。


    而她的直覺確實沒錯過。


    她的腳踏上湖心那刻,身子並沒有下垂。


    而是站定在上方。


    “我要怎麽做?”


    “像從前那樣打坐即刻。”


    時歲輕聲嗯了下,直接坐下。


    她從前來國師府時,國師經常會帶著她打坐,也是為了今日吧。


    她坐下沒多久,便進入了自我的境界。


    國師看著她,雙眸微動。


    她遠比自己感受的要在意這方子民。


    自她開始打坐起,外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層層的氣朝著國師府匯聚而來。


    時間就這麽一點一滴過去。


    足足過了六天,皇宮又派人前來請郡主迴宮。


    因為,明日便是郡主的生辰了。


    雖如今國勢暫且不穩,無法大辦她的生辰。


    可是他們自己同孩子過一個生辰還是可以的。


    況且,太子已經傳了信,明日也會到都城。


    也是為了同她慶生。


    可這次,國師沒有再閉門謝客,隻是告訴福公公,明日郡主的生辰宴,在國師府進行。


    邀請帝後午時正到國師府赴宴。


    帝後知曉後,心中的疑慮被打消,紛紛讓人備禮準備明日要送給他們的小郡主。


    最近喜事不斷,各地的災情得以控製。


    不過這一連串的事情還是讓大璟元氣大傷。


    可事情總歸是向好的發展。


    次日午時初,帝後便帶著儀仗前往國師府。


    他們還是不希望他們嬌養的小郡主在這重要的生辰日受委屈。


    可帝後儀仗到了國師府時,國師府還是大門緊閉。


    說起來,他們也好奇得緊。


    畢竟這國師府,就是他們也從未有機會進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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