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衣剛上閣樓,還沒推開那扇精巧得宜的門扉,就聽見裏麵傳來旖旎的絲竹之音。


    “師兄,咱們一定要來這嗎?他們看我的眼神好生奇怪。”祝長生縮在他的身後,一雙葡萄般大小的眼睛怯生生地掃視四周好奇打量他們的目光。


    大抵是帶著女娘來逛秦樓楚館實在過於離經叛道,姑娘紛紛圍在他們左右,閣樓出擠滿了人,或驚或喜的盯著他們。


    最重要的是,在外人看來謝淩衣還不止帶了一位女娘,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三人也就虞燈能算貨真價實的女人,要是勉強算的話,那還得帶上祝長生體內的無雙。


    不說祝長生,謝淩衣也不習慣被這麽多人直勾勾地盯著,麵上不顯半分,但暗自在心裏腹誹岑遙棲選的是個什麽地方。


    他沒理會前來搭話的人,不論是誰,他一概沉默以對,悶不做聲地推開那扇門。


    虞燈同祝長生摸不著頭腦,但還是下意識沒對他的決定有任何置喙,蒙頭蒙腦地跟在他的身後。


    門扉緩緩推開,同婉悠揚的琴聲撞了個滿懷。


    然而他才踏進這溫柔鄉半步,窗邊十指纖纖,秀手躺著古琴的美人應聲迴頭看他一眼,美目微怔,再迴身低頭之際,臉頰徒生兩片紅雲,連羞帶怯,疏於擺弄手中的琴弦,竟生生彈錯好幾個音。


    但並不明顯,乍一耳朵,外行人根本聽不出來。


    迴過神來,連忙分出全部心神在古琴上,暗自盼望沒人發覺,不然這得多丟人啊?


    然而他的願望注定落空,一道男聲懶懶響起。


    “你的音錯了。”


    屋內美人捂著嘴角笑得花枝亂顫,花林粉陣,好不快活。


    美人臉上的紅霞漸深:“是,公子好耳力。”


    在那桃紅柳綠中,岑遙棲斜躺在貴妃椅上,姿勢懶散,聽見聲音,偏過頭,看見謝淩衣的時候,薄唇勾起個意味不明地笑容。


    “這是誰家的小郎君,生得這般俊俏。”


    他慢吞吞的開口,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還夾雜著絲促狹。


    曲有誤,周郎顧,在別人眼裏,這人也是玉樹臨風,極富魅力的郎君。


    謝淩衣沒接他的話,而是用挑剔的目光將他從上到下掃視一遍,確認沒沾上不該有的痕跡才有所緩和。


    他以一種強硬的態度走到岑遙棲的麵前,厚重的陰影將半坐的人團團蓋住,兩側的鶯鶯燕燕被他身上的氣質嚇得不敢接近,左右擠坐一團。


    虞燈手拉著祝長生,往後躲了躲,十分拿不準的開口:“這人是誰啊?你師兄的眼神好兇啊,看著像是來捉奸的。”


    她想既然是謝淩衣認識的人,那他也應該略有耳聞,可仔仔細細在那張陌生的臉上打量片刻,也找不到一絲熟悉之處。


    祝長生的處境同她差不了太多,他能感覺師兄似乎對這人十分熟稔,可自家師兄心情好像不怎麽好,他還是不打算觸這個黴頭了。


    他縮了縮脖子,那個奇奇怪怪的人被謝淩衣擋得死死的,眼下已經瞧不見人影了。


    “捉奸是什麽意思?”他歪頭,拋出一個預料之外的問題。


    虞燈臉頰有些僵硬,帶壞小朋友的感覺讓她心生愧疚。


    “你聽錯了,我什麽都沒說。”心裏慌張片刻,她坦然道。


    祝長生:“……你方才明明……”


    “方才是方才,現下是現下,你要問的話就問方才的我吧。”


    祝長生:“……”


    這人老嫌別人不靠譜,她自己就一定靠譜嗎?


    ……


    岑遙棲好笑地看著謝淩衣把一圈美人都嚇了出去,他也沒表示任何反對的意見。直到謝淩衣這廝旁若無人地湊近了他,在他身上東嗅嗅,西聞聞。


    “你做什麽?”他偏了偏身子,蹙眉看向他。


    謝淩衣理直氣壯的不答反問:“你身上沒其他人的味道吧?”


    岑遙棲:“……”


    把他當什麽人了!


    再說,謝淩衣的占有欲也太強了吧,這以後誰要是同他在一塊了,那不是苦不堪言?


    岑遙棲覺得自己這兩天有所緩解的頭疼愈演愈烈,這真是太可怕了!


    他啟唇正準備說點告誡的他話,但抬眼見祝長生同虞燈還一頭霧水地站在門口,最後還是把堵在喉嚨的話咽迴肚子裏。


    屋內早空了下來,幾人心思各異坐下吃飯。


    祝長生對吃飯一向尤其熱衷,不消誰招唿,早就乖乖坐好等開吃。


    倒是虞燈對岑遙棲的身份還有懷疑,低頭夾菜的時候,偶爾朝他投個驚疑不定的目光。


    岑遙棲當然能感受出來,幹脆主動開口瞎編身份:“我同你們師兄是多年好友,剛在上麵看見你們有些眼熟,卻不想還真是熟人。”


    說完之後,他朝旁邊的謝淩衣遞了遞眼神。


    不怪他每次都瞞著祝長生,這也實在沒辦法, 告訴他就等於告訴虞燈,知道的人太多也不好,他隻能誰都不說。


    後者努力壓製自己翹起的唇角,略微點頭:“嗯,巧遇。”


    這人先一步來琅琊,那不見的幾日估計就為此事,究竟算哪門子的巧遇?


    一想到這人不知道在這等他們多久,謝淩衣陰霾不斷的心情頓時雲銷雨霽。


    見謝淩衣沒做反駁,虞燈把他的話信了個七七八八。


    祝長生就不同了,他壓根就不做懷疑,悶頭填飽肚子,越吃越想自己以前都是過的什麽日子啊!


    “我看這城內繁華平靜,百姓安居樂業,也不像是有妖怪的樣子。”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才有空談及正事。


    虞燈點頭,放下瓷筷,玩也玩過了,難得談及正事,她還是很感興趣。


    “這一路,我也暗自探查過,確實沒感到不對。”她迴憶起城內似乎並無異樣。


    她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同祝長生一樣貪玩,但她有點好處,就是不會忘記正事。


    “等晚上再說吧。”


    白日裏人多,很多東西不會挑這個時候出來,被發現的可能太大。


    岑遙棲淡聲道。


    “晚上不是睡覺嗎?”祝長生一聽晚上還不能歇息,立馬叫苦不迭,“今天累一天了都。”


    謝淩衣無奈:“……你今天為什麽累你心裏沒數嗎?”


    拉著人從東市逛到西市,他不累誰累?


    祝長生:“……”


    他小聲嘟囔,他又沒說他是幹正事累到的。


    “去旁邊找間房間休息,晚點叫你。”岑遙棲對他道。


    祝長生眼睛亮了亮,倒是虞燈的表情有些難言。


    他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輕咳一聲:“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剛說完, 虞燈臉頰一紅,連忙揮著手,矢口否認:“我沒想,什麽都沒想!”


    她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頭低下去就沒敢再抬上來。


    屋內詭異地安靜幾瞬。


    隻有祝長生左盼右顧,摸不著頭腦。


    她知道自己想岔了,隻覺羞愧難當,拉著身邊的人就要離開。


    祝長生被他拉到門口,還是不明白他們在想什麽。


    虞燈關上門,確定裏麵的人再看不見她,臉上的紅潮才退了些。


    兩人肩並肩跟在帶路的姑娘身後,時不時迴頭。


    “長生,你真不認識那人嗎?我怎麽覺得他和你師兄的關係不一般呢。”虞燈怕隔牆有耳,小聲地同他咬耳朵。


    祝長生認真思索一番,確實找不到同他有關的記憶,即使對方給他一股熟悉之感。


    見他臉上迷茫的表情不似作偽,虞燈也就放下心,還有心思同他開玩笑。


    “不會是你師尊變的吧?你不說連著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她這隨口一提,祝長生想也不想地否決了。


    “不可能。”他連連搖頭。


    虞燈疑惑地瞥他。


    後者頗為認真的開口:“我師尊沒靈石。”


    虞燈:“……”


    她不知道這話怎麽接,隻能嗬嗬一笑:“你還當真了解你師尊啊。”


    “那當然啦,要真是我師尊,咱們也不可能在這裏見麵了。”他可沒忘記上迴師尊坑他三百靈石的事情。


    這一位師兄舊友,一看就財大氣粗!這麽奢靡的地方,說來就來。


    若是岑遙棲聽見他這話他不知道該怒還是該笑,此一時彼一時,借著上迴在男主身上贏的錢,也是能夠他揮霍一段時間。


    “你懷疑這裏有問題嗎?”等那兩人離開,謝淩衣單刀直入問道。


    岑遙棲沒給確切的答案:“隻是懷疑。”


    他確實感到這裏有異樣,但還沒到晚上,他也不能完全確定。


    不得不說,還是謝淩衣懂他,不消他說,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謝淩衣起身,打量著屋內的陳設,古典雅致,處處還擺放著價值連城的擺件,就連靠床榻那處擺放著的瓷瓶,顏色潤白,還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澤,一看就價值不菲。


    “你怎麽來了?”


    雖說看見他的時候頗為驚喜,但岑遙棲出現在這裏還是在他的預料之外。


    後者剛要開口,就被他的話堵住了。


    “你不是躲著我嗎?”


    岑遙棲感覺自己的心弦被人輕輕撥弄,一瞬間連唿吸節奏都變了。


    這怎麽能直白的說出來?不是應該心照不宣嗎?


    岑遙棲表麵波瀾不驚,實則心早就亂成一團。


    “你做了什麽我會躲著你的事嗎?”他掐了掐手心,以期能保持冷靜,不被他話帶著走。


    他這話四兩撥千斤,把話頭又重新指向他。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癢,但心裏發悶,同樣不好受。


    謝淩衣繃緊唇線,手指落在琴弦上, 隨意勾動,悅耳的琴音立刻自他手中瀉出。


    “我能做嗎?”他意有所指,低低問出聲,“你還會躲著我嗎?”


    他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謝淩衣知道他的意思。


    手指在手心蜷縮,他的感覺沒錯,這幾天岑遙棲覺得對方的行為過了界,所以就自作主張劃清距離,各自冷靜。


    後麵他才反應過來,謝淩衣根本就沒有界限可言,這人是不是早有此心?


    所以結果卻並不理想,事實上他也沒能如願感到輕鬆,這種表麵無事發生,實則暗流湧動相處方式也並不是他想要的。很別扭,並不舒服,為什麽不能迴到從前呢?他還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可謝淩衣並不配合,他甚至不肯往後退一步。


    他知道這人的性子,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向來勢在必奪,萬萬沒有輕易放棄的可能。


    越是想得明白,岑遙棲就越是苦惱。


    他和謝淩衣不一樣,他想胡鬧,他這個做師尊的還能跟著一起胡鬧嗎?


    要是被宗門的人知道了,他倒是無所謂,反正那群人早就看不慣他,債多不壓身,但謝淩衣能一樣嗎?他尚且年輕,還有大好前途,難道跟著他一起被戳脊梁骨嗎?


    謝淩衣的性格早就在宗門樹敵不少,若真如此,都不用他們動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他倒是能不管不顧,大不了等給女主擋刀後就兩眼一閉,那謝淩衣怎麽辦?


    他能接受不沾親帶故的師尊去世,他能接受剛在一塊的愛人死在他麵前嗎?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留下的人才最為痛苦。


    岑遙棲和謝淩衣相處多年,雖然說不上噓寒問暖,照顧有加,但也算能為他做的都做了,怎麽可能願意看他受這苦難?


    偏偏他意誌並不實打實的堅定,想要徹底劃開界限,卻又舍不得看謝淩衣難過。


    他前半輩子已經過得足夠不幸,在往上疊加痛苦,他實在不忍心。


    種種因素下, 岑遙棲變得如此擰巴。


    眼下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裝作一無所知,迴到從前,做清清白白的師徒。


    既然打定主意,岑遙棲便輕咬了下舌尖,把心中的紛紛擾擾地拋之腦後。


    “隻要你不做,那就什麽都不會發生。”他故作淡然。


    這邊平淡的語氣聽在謝淩衣的耳朵裏卻格外刺耳。


    他多想扒開對方那平靜的麵具,然後在他耳邊低吟,如果我偏要做呢?


    做任何事他都可以不計後果,但岑遙棲不行。


    對他來說,不能著急,隻能溫水煮青蛙。


    他在心裏勸告自己。


    “我還不知道你會彈琴。”謝淩衣瞥開眼,濃長的睫毛將眼底的驚濤駭浪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狀是無意的轉了話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重生我穿越,誰還喜歡女主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吃麥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吃麥麥並收藏你重生我穿越,誰還喜歡女主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