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陸戈悄悄從帳內探出頭,露出一個小腦袋,看著不遠處正在書案前批文的爹爹。


    穀豐正巧給二爺換燭盞,見狀,笑著將目光移向床帳:“大公子?”


    陸輯塵聞言,放下筆,笑著朝床內探出來的小腦袋招招手。


    陸戈利索的從帳內鑽出來,一溜煙爬上爹爹的座椅:他剛剛做了個夢,就醒了。


    陸輯塵攬著止戈坐在腿上。


    他最近都睡在這邊。


    正堂這幾天都有事,今天又來了不少女管事,估計是要有什麽動作,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發文書,讓他們這些在任的官員配合行事:“怎麽醒了?”


    陸戈自然地靠在爹爹懷裏:“我夢到在騎馬,馬跑得可快了,我從馬上飛下來踩了空,就醒了。”


    “嚇到了?”


    陸戈搖搖頭:“沒有,魏夫子就在旁邊看著我們,不害怕,是我飛下來時,踩到了樹枝上,沒有站穩,才醒的。”


    陸輯塵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孩子身上,深秋了,夜裏涼,止戈的夢裏有魏遲淵了。


    夫子這樣重要的角色,別說夜裏會夢到,如果長久以往教下去,止戈的行事作風、說話神態、做事風格,都會染上魏遲淵的影子。


    他真是閑啊,魏家是涼了嗎,讓他有大量的時間耗在學堂裏:“魏夫子教你們什麽?”


    “《尚書》。”


    止戈這麽大的孩子,沒有講解,多數背誦,魏遲淵帶著他們誦讀不成?


    陸戈悄悄湊近爹爹,有點小開心:“魏夫子今天教止戈畫了畫,魏夫子誇我畫得好,我給爹爹畫一下啊?”


    “好啊。”陸輯塵為孩子攤開紙,鎮紙壓住宣紙一角。


    陸戈雙膝跪在爹爹腿上,執起剛剛爹爹批文的筆。背脊筆直,落筆。


    寥寥幾筆,一幅挖藕圖躍然紙上。


    真的隻是幾筆,人物體態,一筆就是月柳之姿。


    陸戈將畫展示在爹爹麵前,畫中,幼童嬉戲,藕節新鮮,河岸旁的女子,神態溫柔地看著他們。


    隻是……三個孩子?


    陸輯塵不動聲色,看著被‘童’化的自己,並不意外。


    他今早送出去的‘迴禮’,不是也送到了對方‘心’上,魏遲淵怎麽可能當沒看見:“畫得很好。”


    止戈笑了,他也覺得自己進步了,魏夫子今天是教了他怎麽畫假山,他今天假山也畫得很好:“這個是娘親,這個是弟弟和我,這個是爹爹。”不過爹爹好像……


    但真的是爹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爹爹。


    可是如果把爹爹再畫高一點是不是更好了?


    陸輯塵看著畫中的之念,五六筆間,就是她舉手投足的樣子,若不是魏遲淵心中臨摹過多迴,怎麽可能如此傳神。


    他在謝家任教,與其說衝著孩子們去的,不如說還是為了之念。


    至於說,畫中的他像個大一些的止戈。


    是暗喻他是之念養大的嗎?這還用喻嗎?他年少時也的確下過水塘,挖過藕,她也在身邊,卻不是這樣輕鬆愜意的神態,魏家世子現在的魏家家主怎麽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勞作,什麽是真正那時候的她。


    想看看嗎?


    那時候她不是在岸上,也不會在岸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從年少到現在,他見過太多的她,朝朝暮暮,從未離開……


    陸輯塵提筆。


    同樣寥寥幾筆,勾畫的是水塘鄉村熱鬧的挖藕圖。


    止戈一眼認出了娘親,眼睛亮亮的。


    陸輯塵點點頭。因為她無論什麽時候,都那麽好認。


    止戈還在看,慢慢有些為難,他找不到爹爹?!


    畫中好多人,有孩子有阿翁有阿婆,可他找不到爹爹,哪個都不像他爹爹,他爹爹那麽高大威風。


    陸輯塵看著水塘角落裏瘦小黝黑的自己,還有些怯懦,彎腰在水塘裏時,恨不得躲在她的背後。


    那些日子……很久沒有想起了……


    如果沒有她,他不是死了,就是庸庸碌碌的活著。魏遲淵的畫落在他這裏,有用也有用,沒用也沒用。


    就像他送的‘迴禮’,在不在乎都看心境。


    陸輯塵自問,他在乎嗎?諷刺他是一個附庸。


    附庸?


    他本來也沒覺得不是,他是她勢力裏重要的組成部分,但再‘重要’其實也隻是一部分,她在外麵的時間都比他在衙門裏的時間長。


    有時候他也幾個月幾個月的見不到她。


    她的人,對他見禮,也不是穀豐一般的屬下,就是遇到了打個招唿,與自己平等重要的人,甚至就是看在他是她房裏人,給個尊重,問個好。


    雲娘、許破、紅字輩、綠字輩的大管事,看他都不是看上峰。他從來都知道,他不是最重要。


    這些年,雖然好些了,區別也隻是,有了孩子的房裏人,和沒有孩子的房裏人的不同,有了孩子,尊重總更多一些。


    但現在之念是陸夫人,生活在陸家,在自己的身邊,跟姓魏的一點兒關係沒有。


    魏遲淵就算再怎麽不甘心,事實就是這樣,他已經過去了,之念不會鬆口,魏遲淵不可能有機會。


    他已經是過眼雲煙,飄過的雲,落成了雨,就是覆水難收。


    陸緝塵將畫收起來,決定再給魏遲淵送一桶水,他魏遲淵現在就是潑出去的水,何況教書渴了時能潤潤嗓子!“穀豐,將畫裱起來。”之念看見了,正好讓之念看看,魏遲淵是怎麽挑釁他的!


    “爹爹也覺得我畫得好。”


    “當然。”


    陸戈笑得開心又不好意思,“爹爹……我悄悄告訴你哦……”


    “什麽?”


    “魏夫子也最最喜歡我了……”


    陸緝塵遞給穀豐畫的手一頓。


    “魏夫子教我騎馬射箭,隻教我,魏夫子騎馬可快了,魏夫子還給我重新講《尚書》,不是誦讀,是給我講小故事,還送我和弟弟小馬駒,別人都沒有的,噓,不要說出去,所以夫子肯定最最喜歡我的。”


    陸輯塵下意識要去問之念,那天在天福寺發生了什麽!?


    “跟爹爹和娘親一樣喜歡止戈。”嘻嘻。


    陸輯塵心口猛然一跳,不可預知的不安,拉扯的著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


    不可能被魏遲淵查出來。


    除非魏遲淵是故意下套,或者那天在天福寺發生了什麽。


    但對方沒有證據,拿不出說服眾人的理由,無法對質,隻能是懷疑,甚至隻能如此接近。


    陸輯塵直接起身:“去睡覺。”直接穿上衣服向前院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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