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宮。


    金碧輝煌的聖女院內,韓懋森勾著身子,一寸一寸擦著地板。


    直到手下一方地界光滑錚亮,臉上這才浮出一絲滿足的喟歎,身子也匍匐著再進一步。


    擦地最好了,有付出有所得。累是累了點,但他狂躁的心情能獲得片刻寧靜。


    視線中突然出現一雙腳。


    那腳不知在哪踩過,每挪一步,便留下一串碩大的黝黑腳印。


    腳步如同惡作劇般行走不停,很快,光可鑒人的地麵滿目狼藉。


    韓懋森深吸一口氣。


    頭也沒抬,繼續認命般從手底下擦起。


    “啪嗒”一聲響過後,傳來咕嚕咕嚕的水流聲。


    韓懋森木然轉頭,是裝水的木桶倒了,汙水四溢。


    他一上午的辛苦白費。


    韓懋森捏著抹布的手慢慢握緊。


    “喲,韓兄,你還挺能忍嘛!”男聲話語中含笑,也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諷:“就你這副慫樣,又老又不中用,還想娶聖女?沒臉沒皮,你拿什麽跟我爭?”


    麵色白淨的瘦高少年,走近幾步,豁然抬腳,踩到韓懋森拱起的手背上。


    之後,腳尖打旋,狠狠地碾。


    靈力加持下,縱然韓懋森修煉後體質大增,到底技不如人,手指骨嚓嚓作響。


    “你個老貨,還真能忍啊!”


    韓懋森額頭突突亂跳,你才老貨,你全家老貨!


    身體上的折磨尚在其次,言語侮辱最誅心。


    “你看看你這臉,滿是褶子。嘖嘖……”一柄折扇將他的下巴托起:“祖父輩的人了,還肖想聖女,怎麽,要學人家一樹梨花壓海棠?”


    韓懋森腦中“嗡”的一聲,如同燈花在心頭炸開。


    一股戾氣在胸中升起,越積越盛,最後都化為狂風暴雨。


    身上踩著的人被掀翻在地,韓懋森眼瞼充血,牙齒咬得咯吱響,一拳揮出。


    “咦,聖女?您來了?”


    韓懋森色變,猛然迴頭。


    門口空空如也。


    他心中一驚,連忙後退,卻已經晚了。


    一個碩大的拳頭挾著勁風直擊他麵門,他想躲,卻被鎖死在原地動彈不得,拳頭左右開弓,直扇得他臉腫成了一個豬頭。


    韓懋森嘴一張,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混血的牙齒。


    “你這老貨不是很牛?怎麽不來打我,來呀!”少年人語氣嘻嘻。


    難言的屈辱感在韓懋森心中橫衝直撞。


    他長了幾十年,何時受過這般折辱?不對,有一次。


    一張驚豔絕絕的臉浮現在韓懋森腦海,一個兩個的,仗著修為,把他的臉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她打他倒情有可原……但麵前這個滿口噴糞的男人!


    韓懋森準備豁出去了,將所有靈力盡皆積於掌心,用力扇出。


    “咦,聖女?”


    什麽狗屁聖女!他以為他還會上當?!


    狂亂的靈力攻擊席卷衝向少年人,少年人恍若未覺,嬌笑著朝門口奔去。


    “小心!”一聲嬌唿。


    韓懋森心頭一頓,是個女聲?他豁然抬頭。


    門邊出現一雙繡鞋,緊接著一隴鵝黃襦裙,一張珠圓玉潤的芙蓉麵出現在視野中。


    原本麵色含笑,看清店內情形,瞳孔微縮,手臂抬起點出。


    他醞釀許久的攻擊化為無形。


    “聖女?”少年似乎這才意識到身後的危險,轉身瞟了一眼,又驚慌失措抬頭,嘟起嘴:“郡主又救了阿晨一次?!”


    這語調,這稱唿,韓懋森聽得直泛惡心。


    但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聖女目光冷峻地盯著他:“你又鬧什麽?”


    他的臉,他的手,傷得這麽明顯,誰欺負誰,她眼瞎嗎?說他在鬧!


    韓懋森負手:“聖女,你該問他!”


    硬邦邦的,問他話從不好好答,還愛頂嘴!袁心璐心頭浮現邪火,低頭看縮在懷裏的男人,又覺出一絲慰藉:“阿晨年紀小,有時候鬧騰些,你一大把年紀了,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這聖女莫不是腦子有病!


    他倆同為她的侍夫,偏心偏得也太明顯了吧?!


    韓懋森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濁氣,冷笑:“聖女教訓得是。”


    話語恭順,語氣卻帶著滿滿不服。


    袁心璐揉揉額頭:“我來是想想告訴你們,半月後,千衍宮內門大比,我去觀戰,會帶著你倆。”


    她警告地瞪了兩人一眼:“你們平日再有不合,也收斂些,若壞我好事,通通趕出去。”


    千衍宮?


    劉星晨和韓懋森對視一眼,兩人竟瞬間心有靈犀,均未開口反駁。


    “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清楚了。”


    “那就好。”袁心璐看著屋裏的狼藉,又皺眉,看向韓懋森:“快收拾……算了,你別弄了,好好修煉去!別到時候丟我碧落宮的臉!”


    袁心璐說完話便走了。


    兩個男人站在院子外,罕見未出聲。


    “喂,你說,聖女是去退婚的嗎?”


    韓懋森未答。


    “喂,你這老貨!耳朵都不好使了?!”


    韓懋森惡狠狠轉頭:“你踏馬叫誰老貨?”


    “不是,你年紀比我爹都大,不是老貨是什麽?”少年人語氣帶著不解和天真,還透著一絲不解世事的清純。


    但韓懋森知道,這隻是表麵。


    打又打不過。


    他暗暗攥緊拳頭:“不過半個月時間,等去了不就知道了?”


    “也對。”


    劉星晨咋舌:“今日之事,聖女退婚是頭等大事,你我恩怨暫放一邊,等退婚後,王郎之爭各憑本事如何?”


    韓懋森不發一言,甩甩袖子,朝右邊的屋子走去。


    “喂,你還沒答應呢!”


    “本王不是傻子!”


    “啥,你說啥?本王?哈哈,笑死我了!還挺會自我戴高帽?就你這種不中用的,還妄想當王郎?!”


    韓懋森話一出口,便驚覺不妙,欲要收迴,聽到劉星晨在身後一陣怪笑,又憋屈。


    沉著臉進屋,木門關得震天響。


    將那惱人的笑聲隔絕門外。


    誰都能欺負他一把,他確實太弱了!韓懋森的臉隱在陰影裏,眼中卻迸發出灼目的光。


    ·


    夏若竹打鬥一日,迴到66號院,便直接鑽入空間,打坐恢複靈力。


    頭部弟子強悍如斯,她第一天就被逼使出了遁術,飛劍還廢了一把。


    接下來的比試,優勝劣汰,她遇見高手的概率隻會越來越高。


    夏若竹趁著夜色未濃,悄無聲息出了空間,又去往九霄方式,花高價買了二十柄黃級高階飛刀備用。


    轉頭看到賣符篆的店鋪,駐足片刻,也進去咬牙買了一疊爆破符。


    身上的靈石又被消耗一空。


    夏若竹苦笑,迴到院子,修煉一夜,直到天明。


    第一日比試敗北的修士,便會被淘汰。


    方言原本在煉器峰榜上四百多名,第一日卻遇到了排行榜一百多名的修士,毫無懸念敗北。


    吳剛和薑為昆未上榜,卻突出重圍。


    可見要想在外門大比中獲得好名次,運氣與實力,缺一不可。


    第二日去往比試廣場,在入口處,再次遇到方言和陳玄墨。


    陳玄墨紫衣長袍,原本有些豔麗的服飾,搭配一張清冷俊秀的臉,意外相得益彰。


    看到夏若竹幾人過來,陳玄墨勾勾唇角。


    一向咋咋乎乎的方言卻隻是勉強笑笑。


    幾人也不多言,一齊朝裏走。


    夏若竹不知何時,走到方言邊上。


    “方師兄,一次比鬥失敗代表不了什麽。”


    方言訝然抬頭,轉頭看向夏若竹緊繃著的側臉,以為自己聽錯了。


    “夏師妹,你在跟我說話?”


    夏若竹轉頭,看他片刻,慎重點頭:“大不了四年後再來!你比許多人都優秀,不必妄自菲薄!”


    夏道友這是在安慰他?


    方言心中五味雜陳。


    原本他覺得輸了就輸了,沒有什麽,反正他也不可能進前一百名。


    但晚上迴院中,看到令牌中的淘汰訊息,突然想到他們四人,一個淘汰的也無,除了他。


    心中霎時不自在起來,他年紀最大,卻成了吊車尾的!


    各種不甘,自怨自憐在心中生出,輾轉一夜出來,雖已想通,看到幾人,到底有幾分失落。


    唯一察覺到他心思的竟然是平日嘴上不饒人的夏道友。


    “謝謝!”方言楠楠。


    夏若竹勾唇:“好好修煉,別混日子!”


    方言習慣性反駁:“誰混日子了?”


    “我昨晚修煉一整夜,神清氣爽。你看看你,有氣無力,沒精打采,明顯偷懶嘛!”夏若竹理直氣壯。


    方言:“……”


    要比勤奮是吧!打今日起,他懸梁刺股!


    今日煉器峰弟子均早早便到了,高長老坐在台上,有些自得,昨日震懾一番,果然有效。


    夏若竹抽簽過後,站到比試台上,等著對戰修士過來。


    等了半晌,卻無人跳上台。


    報幕聲催促:“5-37-1,請盡快上8號比試台!”


    離看台遠遠的,站著兩位紫袍修士,竊竊私語。


    “哎,聽到沒?5-37-1,是你啊!你怎麽還不去?”


    “我去啥?”一執著簽牌的修士苦笑:“你沒看清8號台上站著誰麽?”


    對麵之人抬頭,定睛一瞧,輕“嘶”一聲:“我去!夏懟懟!你運氣好極!”


    “連黃淩都被她打得慌不擇路跳下台,跌得鼻青臉腫,我去自取其辱麽?”


    修士長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朝8號台走去


    “5-37-1,請盡快上8號比試台!”


    “5-37-1,請盡快……”


    夏若竹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跳上台。


    她拱手:“5-66-1夏若竹,……”


    還未自我介紹完,眼前竟然又一花,這人,跳下台了!


    棄權?!


    不戰而勝。夏若竹無奈,收起手中簽牌,再去抽下一輪簽。


    這一輪更出乎意料,對戰修士甚至都沒上台,機械播報聲便響起:“5-12-3,自動棄權。”


    外門大比第二日,夏若竹贏得很輕鬆。


    共對戰五人,三人棄權,剩下兩人,修為均比她低。


    她甚至未祭出飛劍,便輕飄飄贏了。


    這和夏若竹預料的一日更比一日難,有些不符。


    比試早早結束,她便去往其他比試台觀摩,特別是演武堂前二十號位修士的比試。


    摸清一眾高手的強項和比試風格,再到心中反複推演,如果自己遇到了,該如何應戰。


    晚上迴到院子,閃身進入空間。


    她邊假想今日看到的一些攻擊,再打出自己的應對策略


    ——


    身法躲避,同時掐訣,打出法術。


    法術不夠,則法器飛劍上陣。


    飛劍亦不敵時,神識攻擊兜底。


    夏若竹孜孜不倦練習,感覺自己應敵反應力增強許多。


    待所有精妙的攻擊都推演得滾瓜爛熟後,夏若竹突然萌生一個想法:她如今練習的都是如何防禦,但她為何要防禦?主動出擊不好麽?


    在比試場上學來的那些高超攻擊手段,自己亦可學一學嘛!


    說幹就幹,夏若竹眼神晶亮,雙手快速掐訣,一個靈力罩突然出現在眼前。


    雙手一推,靈力罩緩緩移動,移動到半路,靈力後繼無力,突然破掉了。


    夏若竹在腦中放慢動作迴憶當日在比試場中,那個叫肖楊的修士打出的破冰斬。


    這法術她之前從未見過。


    但這靈力罩能瞬間籠罩對麵修士全身,再“噗”地炸裂,那效果,簡直比爆破符還厲害,且還讓人躲無可躲。


    夏若竹練著練著便皺起眉,學習一門法術,除了掐訣手勢,還有靈力的運轉路線。


    她白日觀察得仔細,掐訣手勢肯定沒有錯,但靈力罩總是走著走著便自行消散了!


    反複試驗許久,不得其法。


    她停下來思索片刻,手指再次掐訣,一條細長的靈力線瞬間飛出,落到地麵一處空地。


    接下來以落地的靈力線做橋梁,更多靈力奔湧而出,繞著靈力線,畫出一道道圈,無多時,聚為靈力繭。


    靈力繭肉眼可見,越變越弱,夏若竹手指快速變化,五指突然大張:“破!”


    眼前的黃土地突然炸飛,她手忙腳亂施了個靈氣罩,才沒噴得一臉。


    天才,天才!她可真是個天才!


    夏若竹叉著腰,恨不得仰天長笑。


    靈力罩既然無法推著走,她幹脆直接在目標地繪製,隻要能達到最終的炸裂效果,過程如何都成。


    吼!吼!吼!人呐,最重要的,是懂得變通!


    夏若竹手舞足蹈一陣,總算冷靜下來,繼續苦練。


    她得盡量縮短靈力繭的繪製時間,對敵之人不會釘在原地等她。


    咦?釘在原地?


    也不是不可以,神識攻擊亦能起到效果。


    夏若竹想著想著,思維又發散開。


    她忙將思緒收迴,掐訣,掐訣,再掐訣。


    不知過了多久,她總算鬆一口氣,瞄準遠處一隻奔騰的老母雞——似乎剛下完蛋,很洋洋自得,蟈蟈噠個不停,一顆栗子頭三百六十度旋轉,左顧右盼。


    不過兩息,雞身被籠罩在靈力繭中。


    手勢變幻,她捏著拳頭,隻需再張開五指……


    夏若竹的動作突然停下,靜靜盯著那毫無所覺的雞,她的功臣,她的口糧!唉,多少有些下不去手!


    這麽一炸,灰飛煙滅,真浪費了。


    靈力罩一點點暗淡下來。母雞的眼神和夏若竹對上,它困惑歪頭,喉嚨聲音變得急促低沉。


    良久,總算察覺到危險,幾步跳開。


    一場血腥就此消弭。


    夏若竹搖搖頭,繼續練習。


    她無比慶幸,擁有空間,時間能比常人多。


    空間幾日過去,外頭天方蒙蒙亮,夏若竹戀戀不舍出房門。


    今日,也不知有沒有高手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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