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昭昭聽見季晏禮的話,將心底的恨意暫時壓了下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擦幹淨臉上的淚水,緩緩走進病房。


    看著渾身插著管子,麵色蒼白的李花,眼眶忍不住泛起紅。


    “花花……”她顫顫巍巍地摸著她的臉,淚珠砸在李花的手背上,“花花,你怎麽這麽傻?”


    唿吸管下,李花的唇色發白,唿吸深重,每唿出一口氣都是燒心灼肺的疼。


    她忍痛扯出一抹笑,伸出指尖,輕輕拂去溫昭昭臉上的淚珠:


    “昭昭。”


    “不哭。”


    “你可是大小姐……”


    記憶中,昭昭永遠都像是一隻高傲的孔雀,備受矚目,天之驕女。


    這樣好,這樣驕傲的女孩,是不可以掉眼淚的。


    溫昭昭吸了吸鼻子,抓住她的手,滿是倔強:


    “花花,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姐姐。”


    一直以來,都是她陪在自己身邊。


    嘰嘰喳喳地,不管她做什麽,都無條件維護她。


    李花說,我可是溫昭昭的小跟班,永遠唯大小姐馬首是瞻!


    可是,溫昭昭早就把她當自己的姐姐看待。


    在她眼裏,花花可是親人般的存在啊!!


    李花像是晃了一下神,愣愣地看她:


    “你……你喊我什麽?”


    溫昭昭撲進她的懷裏,悶聲哭了起來:


    “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姐姐一樣看待。”


    “這些年來,我總是囂張跋扈,高傲地不可一世。”


    “要不是有你的保護,我這樣的性子,不知道會被人打成什麽樣。”


    “花花,你不要走,好不好?”


    李花感到身上的氣力一點點在剝離,恍惚間又迴憶起往事。


    “你們不要過來!”


    “再過來!”


    “我就跳下去!!”


    李花不是天生就那麽壯的。


    小時候,長期的營養不良讓她長得十分幹瘦,一陣風都能把她刮倒。


    瘦小的女孩穿著不合身的婚服站在深不見底的湖邊,要挾著匆匆趕來的村民。


    站在寒風中,被眾人圍著的她是那般弱小無助。


    她那個好賭爸說:


    “李花,嫁人就是你的命!”


    “早早嫁人,養個男娃,給兒子買房添媳婦才是正道。”


    “你一個農村娃,又沒學曆,不肯嫁人。”


    “你這樣的,難道還指望攀上枝頭變鳳凰嗎?”


    就是我的命嗎?


    李花從小就被打,可越打就越叛逆。


    我非草芥人人可賤,如果這是我的命!


    那我偏要與這該死的命抗爭到底!


    就算是沒了這條爛命,她也絕不屈服嫁給那個老瘸子!!


    她萬念俱灰之下,正欲跳下湖水。


    “a市首富獨女溫昭昭,我這個高枝讓她攀,夠格嗎?”


    美豔少女的身後站著十幾名西裝革履,身材高大的保鏢,顯得氣派十足。


    李花看著她,灰暗的眼底再度泛起光亮。


    從小,她就愛看小說,尤愛看救贖文。


    這一刻,她想她的救贖來找她了。


    是昭昭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李花看著憔悴的溫昭昭,眼裏有不舍,更多的還是擔憂:


    “昭昭,照顧好……自己。”


    “不要傷心,我希望見到你一直笑。”


    溫昭昭的嘴角泛苦,為了不讓她擔心,卻還是笑著流淚:


    “我不哭,我不哭。”


    “花花,你看,我在笑。”


    李花彎了彎眼角,神色釋懷:


    “昭昭。”


    “就算是在天上,我也會保佑你的。”


    “還有……”


    她越發的說不出話來,嗓音近乎嘶啞:


    “昭昭……“


    “幫我對他說一句話。”


    “好好活著,謝謝……你……”


    她李花人生中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見昭昭和向斯年。


    謝謝他們對她做的所有,她會在天上,繼續守護他們。


    她的手無力垂下,一雙眼緩緩闔上,身上的體溫也一點點在變冷,逐漸失了氣息。


    溫昭昭的瞳孔放大,瘋狂搖晃著她的肩膀,無助地哭訴:


    “花花。”


    “花花。”


    “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我沒有姐姐了……”


    “我沒有姐姐了……”


    “嗚嗚嗚嗚……”


    向斯年的麻醉過了,穿著病服,赤腳匆匆狼狽趕了過來。


    看見病床邊上痛哭的溫昭昭和旁邊已然沒了生機的李花。


    他整個人失了血色般,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疼痛。


    “花花……”


    向斯年的嘴唇翕動,還是不相信般摸了摸她的臉,麵色慘白如紙:


    “花花。”


    看著毫無唿吸起伏的李花,哭了笑,笑了哭。


    “你是在惡作劇對嗎?”


    “平時你最愛惡作劇了,又是在逗我是嗎?”


    溫昭昭悲傷到了極致,胸口一陣生起惡心。


    她急忙跑出病房外對著垃圾桶吐了起來。


    病房內,隻剩向斯年與李花兩人。


    向斯年坐在她旁邊,眼神空洞,雙手握住她的指節,娓娓道:


    “花花,你知道嗎?”


    “其實我……其實我……”


    “我說我不喜歡你是假的。”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在我眼裏,你是這世界最善良最單純的女孩。”


    “我生在向家,從小便是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中長大。”


    “是你的出現,讓我知道這世界原來還是有好事發生。”


    “你不要這麽殘忍好不好?”


    “你不要殘忍地剝奪我人生最後的一點甜,好嗎?”


    向斯年的眼眶變得赤紅,死死盯著那張睡顏安詳的臉:


    “我錯了。”


    “我錯了。”


    “那天,我不該拒絕你的。”


    “花花……”


    “我真的錯了……”


    “你可以迴來嗎?”


    “我一定用我餘生來補償你,好不好?”


    向斯年倒在她的胸口痛哭,淚水蘊濕了她的領口,卻依舊沒有喚醒陷入沉睡的人兒。


    “花花。”


    “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嗚嗚嗚嗚……”


    他甚至,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怎麽可以這麽殘忍……


    他的心就好像被人生生用發鈍的刀片剜去了一大塊,疼得他近乎原地昏厥。


    “唧唧哇,唧唧哇……”


    溫昭昭還在病房外不停嘔吐,像是要把膽汁都吐出來。


    季晏禮在旁邊給她順背,嘴裏叮囑:“昭昭,喝點水。”


    手機來電鈴聲不停催促,溫昭昭的嘴裏泛著苦,側手拒絕季晏禮遞來的好意。


    她抬眼看著手機的來電人,一瞬間宛如大浪中漂浮不定的船兒找到了依靠,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憋不住的悲傷洶湧而來,顫抖地按下接聽鍵。


    “周周……”她的語氣帶著十足的依賴,嚶嚀的哭腔陣陣。


    季晏禮看著她這般依賴旁人,心中有些吃味。


    曾幾何時,他才是溫昭昭心中的第一順位。


    沒想到,現在她對他居然不曾正眼瞧過一眼。


    “昭昭。”


    “我們分手吧。”


    周聞璟的聲音不起一絲起伏,卻淡漠說出了這世間最殘忍的話語。


    還是在她最傷心的時候……


    手機倏爾無力脫手墜落,直直地砸到她的腳尖。


    “嗡——”


    溫昭昭隻感到腦海中炸出劇烈的耳鳴聲,頭痛欲裂。


    “溫昭昭,我們分手吧。”


    暈倒前,她的腦海中無數次迴蕩著這幾個字。


    像是要把她拉進無盡深淵,永遠不得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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