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衛東聽到喊聲,仿若一陣風,匆匆從屋內疾步而出。


    抬眼望去,隻見外麵的大坪之中,佇立著一位老奶奶。


    那老奶奶仿若一棵飽經風霜的老樹,身形佝僂,手中緊緊握著一根拐杖,仿佛那是她與這世間相連的最後一絲依靠。


    她的臉龐之上,皺紋如同一層層歲月鐫刻的深邃紋路,密密麻麻地交織在一起,每一道皺紋裏似乎都藏著一段久遠的故事。


    那一頭白發,稀疏得如同冬日荒原上殘留的枯草,又淩亂地散落在肩頭,恰似被時光的狂風肆意吹散的雲朵,透著無盡的滄桑。


    特別是那雙眼睛,眼皮鬆弛地耷拉著,僅僅半眯半睜著,仿佛已無力完全睜開去打量這個世界。


    眼眸之中,原本應有的靈動光澤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揪心的渾濁,像是被歲月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又似一潭死水,毫無生氣地停滯在那裏,沒有絲毫的波瀾與靈動,任誰看了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無盡滄桑與暮氣。


    “奶奶,我是葉衛東,您找我有事嗎?”葉衛東心憂老人聽力不佳,於是鼓足了腮幫子,故意將音量拔高,那聲音如洪鍾般在空氣中迴蕩,驚飛了附近樹枝上幾隻休憩的小鳥。


    老人那原本渾濁黯淡的眼眸之中,瞬間似有一絲微弱的光亮閃過,猶如夜空中劃過的一顆流星,短暫卻又帶著些許激動:“你,你是從京城來的?”


    老人估摸已年過八旬,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太過沉重的痕跡。


    她開口說話時,嘴巴微微顫抖著,好似一片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枯葉,聲音也含糊不清,仿佛是從遙遠而幽深的山穀中傳來的微弱唿喚,斷斷續續,幾不可聞。


    “是的,奶奶,我是從京城來的。”葉衛東再次提高音量,大聲迴應著,那聲音裏滿是關切與耐心。


    “那,那你見過我家三丫頭嗎?”


    老人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葉衛東瞬間感覺如墜雲霧之中,恰似那迷失在茫茫大霧裏的行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緊接著,老人又神神叨叨地絮叨起來:


    “葉知青,我快要死了,就是想在死之前見見我家三丫頭,她在京城不迴來。我盼了她好多年,可她一次都沒迴來看過我這個老娘,如果你見過她,就跟她說,讓她迴來一趟,我想看見活人。”


    說到此處,葉衛東隱隱瞧見老人那有些渾濁的眼裏,有晶瑩的淚光在閃爍,仿若兩顆破碎的星辰,搖搖欲墜。


    老人的話語帶著濃濃的方言口音,又說得含含糊糊,葉衛東像是在破解一道複雜難解的謎題,全神貫注,連猜帶蒙,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強明白了她的意思。


    聽到老奶奶的這些話,葉衛東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的漣漪,暗自揣測這老奶奶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症了。


    可當他的目光觸及老人那飽含淚水的眼眸時,又覺得此事並非那般簡單,內心滿是糾結與不確定。


    “奶奶,您那三丫頭叫什麽名字?”葉衛東依舊耐著性子問道。


    “就叫三丫頭,你認識嗎?”老人的迴答讓葉衛東一時語塞,哭笑不得。


    這老奶奶如此年邁,即便農村裏的人因常年辛勤勞作而更顯蒼老,那她的女兒也該有四五十歲了吧。


    葉衛東絞盡腦汁,在腦海中仔細搜尋著自己認識的長輩,可翻來覆去,確實沒有一個叫三丫頭的人,無奈之下,隻得緩緩搖了搖頭道:


    “奶奶,京城地域遼闊,人山人海,我應該不認識您女兒。不過,您能說些她的具體情況嗎?比如有什麽特征……”


    聽到這話,老人的臉上明顯露出了極為失望的神情,那表情如同一朵迅速凋零的花朵,瞬間失去了生機。她沮喪地搖了搖頭,嘴裏念念有詞:


    “唉,見不到了,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了,自己造的孽,怪不得別人哦……。”


    一邊說著,一邊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地就要轉身離開。


    那拐棍與地麵每一次的敲擊聲,都仿佛是老人心中深深的歎息,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葉衛東的心坎上。


    這話聽得葉衛東一陣心酸,他滿心想要幫助老奶奶,可單憑一個“三丫頭”,他深知暫時肯定是無能為力,無法幫上她的忙。


    眼見老人那顫顫巍巍、搖搖欲墜的樣子,葉衛東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摔倒在地,趕忙一個箭步上前,扶住老人的胳膊,焦急地問道:


    “奶奶,您是哪一家的,您兒子叫什麽名字,我來送您迴家,好嗎?”


    老奶奶又停住了腳步。


    或許是見葉衛東對她這般關懷備至,心生感動,便微微示意葉衛東靠近她一些。


    “我有個藏在心裏的事,他們都說我是瘋子,一直不讓我說,我也從來沒有跟其他人說過。


    哎,都快要死的人了,我不想帶著這件心事去土孔裏,我就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要是你將來能見到三丫頭,你幫我告訴她,行嗎?”


    “行,奶奶你隻要信得過我,盡管說。”


    “四一年,我有了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家裏很窮……,就這樣,他們全家人瞞著我,把我那最漂亮、最聰明、最痛愛的三丫頭賣掉了,我都沒有見到她離開時的最後一麵……”


    老人說著說著,渾濁的眼裏再次滾出了幾滴淚水,那淚水順著臉頰的皺紋緩緩滑落,似是在訴說著那段塵封已久、悲痛萬分的往事。


    葉衛東聽完了這個故事,心裏也為老人而痛心不已。


    他仿佛能穿越時空,看到當時的老奶奶該是多麽的痛苦絕望。


    家裏人就因為深知她會對賣掉女兒一事難以割舍,害怕她故意阻攔,便特意將她支開。


    等她迴來後,才驚覺女兒已被賣掉。


    女兒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何況還是一個最聰明伶俐、她最疼愛的女兒……


    這時,周學文也匆匆趕了過來,打算與葉衛東一起護送老人迴家。


    誰知老奶奶卻用力掙開了葉衛東扶著她的手,連連擺手道:


    “不,不能送我,我家裏人都說我是瘋子,不讓我出來,說我一出來就給他們丟臉,我自己知道迴去,好伢子,你們放心,我不會摔倒的。”


    可這麽年邁體弱的老奶奶,要是因為來到這裏而不慎摔倒了,那他們到時候也難以向她的家人交代啊。


    葉衛東想到自己與周學文一會兒還要去供銷社,此刻天色也不早了,於是他就想喊兩個女知青來送一下這個老奶奶。


    正巧看到那個楊曉風聽到聲音也從屋內出來了,葉衛東就連忙向楊曉風招了招手。


    楊曉風見狀,仿若一隻輕盈的蝴蝶翩翩而來,腳步輕快地連忙跑了過來。


    “楊知青,這個老奶奶單獨一人來找我,又不肯說她是哪一家的,我想送她她又不讓,麻煩你再喊一個女同誌一起送一下她好嗎?”


    葉衛東急切地說道,語速極快,仿佛生怕耽誤了一秒鍾。


    楊曉風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轉身就要返迴去喊人。


    這時,那個老奶奶停了下來,看向葉衛東道:


    “葉知青,你不要喊人送我,我一定不會摔倒的,你們誰要是送我迴去,我會一發(好一陣子)都不得安寧,你要是一定要送,我就不走了。”


    老奶奶的語氣中透著一股倔強,那倔強背後又隱藏著無盡的心酸,令人心生憐憫。


    楊曉風看向了葉衛東和周學文,滿臉的不知所措,那表情像是一個迷失在迷宮裏的孩子,眼神中滿是迷茫與無助。


    葉衛東也有些為難了,不過他還是對楊曉風說道:


    “楊知青,我與學文同誌要去一趟供銷社,老奶奶既然不想別人送她,就讓她自己迴去吧!”


    葉衛東這話的聲音說得也大,那老奶奶應該是聽懂了他的意思,滿臉皺紋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笑容,那笑容如同秋日裏穿透雲層的暖陽,雖然溫暖,卻又透著歲月的滄桑與無奈。


    然後,老人就一步一步地緩緩離開,每一步都邁得極為艱難,仿佛腳下拖著千斤重的鐵鏈,又似在迴憶的長廊裏徘徊,每一步都踏出了往昔的痛苦與思念。


    楊曉風正要轉身迴去,葉衛東連忙追上楊曉風,輕聲對她說道:


    “等下麻煩你遠遠跟在她的後麵目送她迴去,確保她安全到家,還有,若知道她是哪一家的老人後,麻煩你再告訴我,好嗎?”


    楊曉風連連點頭,示意葉衛東與周學文可以放心去辦自己的事。


    正在這時,另一個女知青周霞也過來了,她滿臉好奇地先是問了一下怎麽迴事。


    葉衛東就簡單把老奶奶的事說了一下,然後就要與周學文一起離開,卻被周霞叫住了:


    “葉知青,周知青,我們昨天都已領了口糧,上午你們迴來之前,我聽大隊的夏會計說過,你們的口糧他會今天送過來,你們要不要先等一等他。”


    葉衛東抬頭看了看天色,見時間都快五點鍾了,心中暗自思忖,去晚了擔心供銷社都關了門,便對他們隔壁的知青王運開和鄧天翔說了一聲,要是會計送來了口糧,就麻煩他們幫著收一下。


    說完,葉衛東與周學文就一起並肩步行去泥潭供銷社了,兩人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漸行漸遠,逐漸被那一片絢爛的晚霞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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