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 年的元月五日,這一日,終於迎來了報名下鄉插隊的關鍵時分。


    清晨,媽媽肖菊英將戶口本謹小慎微地交到葉衛東手中,並且向葉衛東表示遺憾,他們都要去上班,隻能讓葉衛東自己去知青辦報名了。


    不過她表示,後天才是葉衛東離開京城去插隊的日子,而這一天剛好是周末,她一定會親自去送他。


    不久,周輝與他媽媽匆匆趕來了。


    葉衛東與他們母子會合後,三人就一同登上了開往知青辦的公交車。


    當他們抵達知青辦時,眼前的景象很是令人震撼。


    知青辦內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人們從四麵八方如洶湧潮水般湧來,將本就不算寬敞的空間擠得密不透風。


    高音喇叭中,《紅太陽照邊疆》的激昂歌聲持續迴蕩,震耳欲聾,仿佛要衝破九霄雲外。


    報名的人群中,聲音此起彼伏,猶如一群喧鬧不休的鳥兒在爭鳴,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更是不絕於耳,仿佛置身於一場喧囂嘈雜的集市之中。


    外麵牆上寫著醒目而碩大的標語:


    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幹一輩子革命,做一輩子毛主席的好學生!


    上山下鄉,改天換地,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


    ……


    葉衛東與周輝在人群中艱難地左衝右突,奮力穿梭前行,不遺餘力地想要靠近報名處。


    好不容易擠到了報名之處,葉衛東與周輝都遞上了自己的戶口本,領了表格,就在一旁率先把表格填寫妥當。


    在填寫學曆的那一欄,葉衛東寫下的是高中畢業,插隊地點填的是 “湖南”,至於分到湖南何處,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周輝也領了表,依照葉衛東填寫的內容寫好了。


    隻是他發現了一個疑點,發現這一次葉衛東寫的字比以往好多了。


    他熟悉以前的葉衛東,那字簡直就是雞爪叉,但現在的字,比字帖上的字都寫得還要出色。


    “衛東,你這段時間專門練字了?”


    “是啊,特意花了些時間練習了一下鋼筆字,怎麽樣,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葉衛東不好解釋,隻能接著他的話說道。


    “好太多了,在學校時平時沒怎麽見你練字,你這字怎麽就寫得這麽好了?以後,我也要好好練一下字了。”


    葉衛東點了點頭表示鼓勵。


    填好了表格後,葉衛東把那表格交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那人看了一下葉衛東三個字,再看了一眼父母姓名,就抬起頭來認真的打量了一下葉衛東。


    葉衛東被那人的目光盯得有點心裏發虛,但並沒有多少反應。


    不一會,那人停止了看葉衛東的眼神,卻見他在那表格的右上角打了個對鉤。


    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葉衛東的腦海之中,難道這個人正好就是爸爸的戰友?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對鉤可能就是做了一個記號。


    他留意了一下周輝的那張表,交給那人之後,那人卻並未打上對鉤。


    葉衛東心裏一陣激動,就還是跟那人說了一句:


    “領導,這個周輝是我的同學,他報的也是湖南,我想與他分到一起,請問您能幫這個忙嗎?”


    “噢?”


    那人麵無表情地又看了葉衛東一眼,再看了看周輝,點了點頭,然後也在周輝那表格上也打了個對鉤。


    葉衛東心中大喜,這人應該果然就是爸爸的那個戰友。


    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這會是因為重生而帶來的運氣嗎?


    ……………


    一番繁瑣的報名流程總算是結束了,負責報名的工作人員仔細地叮囑了他們幾句,鄭重說明天下午務必再來此地查看分配結果,元月七號便要準時出發,奔赴各自插隊的地方。


    葉衛東和同行之人懷揣著對未來插隊生活的憧憬,懷揣著幾分雀躍,各自踏上了歸家的路途。


    誰能料到,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葉衛東的父母下班歸來,前腳剛踏入家門,屋內的氣氛便瞬間降至冰點。


    葉長征滿臉怒容,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翻滾的烏雲,衝著葉衛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


    “葉衛東,你到底長沒長腦子?我三令五申,反複強調不準去找我的戰友幫忙,你倒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竟敢忤逆我的意思!說,是不是仗著要去插隊了,就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葉衛東仿若被一記悶棍擊中,滿心滿眼都是委屈,眼眶瞬間泛起微紅,他梗著脖子反駁道:


    “爸,您講點道理行不行?我壓根就不認識您的戰友,連他是誰都不清楚,您憑什麽一口咬定是我去找他了?這無憑無據的,太冤枉人了!”


    “你還敢嘴硬?沒去找他?那他怎麽把電話打到我們部長辦公室了,指名道姓說你要去插隊,還埋怨我沒提前跟他打聲招唿,甚至連你和那個周輝要安排到一處插隊的事兒都提了!”


    葉長征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雙手握拳,在屋內來迴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葉衛東的心尖上。


    葉衛東一聽能跟周輝安排在一塊兒,原本陰霾密布的心空瞬間透出一絲光亮,心底悄然鬆了口氣,心想著隻要和好兄弟攜手同行,眼下挨頓罵也算不得什麽了。


    於是,他穩了穩心神,把自己與周輝一同去報名時的詳細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父親聽,言辭懇切,反複強調自己全然不知那人竟是父親的戰友,純屬巧合。


    葉長征聽著兒子的解釋,麵色稍霽,怒火消散了些許,心中琢磨著興許真是兒子運氣使然,誤打誤撞碰上了。可還沒等葉衛東緩過勁兒來,葉長征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把葉衛東炸得暈頭轉向,隻覺五雷轟頂。


    “我跟戰友說了,你插隊是去實打實鍛煉的,是要投身艱苦的農村勞動。為了防止你們到了農村抱團,淨搞些小集體、小團夥,走歪門邪道,我讓他把周輝安排去北大荒了!那兒天寒地凍,條件艱苦,最能磨煉人!”


    葉衛東隻覺腦袋 “嗡” 的一聲巨響,仿若一道淩厲的驚雷在耳畔轟然炸開,震得他耳鳴目眩。


    刹那間,憤怒如同洶湧澎湃的潮水,自心底深處如脫韁野馬般瘋狂奔湧,一發不可收拾。那股怒火好似即將衝天而起的火山,熾熱滾燙的岩漿在胸腔內肆意翻騰、咆哮,灼燒著他的每一寸心肺;


    又仿若一個被持續加壓、瀕臨極限的火藥桶,隻需一點火星,便能瞬間炸裂。


    他滿臉漲得通紅,脖頸處的血管突突直跳,嘶吼道:“你……你,你很好,你不僅不給我幫忙,卻反而要害我們,你,你憑什麽要這樣?……”


    “哼,憑什麽?就憑我是你老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葉長征挺直腰杆,目光銳利如鷹隼,毫不退縮地直視著兒子的眼睛,擲地有聲地說道,“你們這些毛頭小子,一個個把插隊當兒戲,不當迴事兒。


    讓你獨自去湖南,就是要錘煉你單打獨鬥的本事,讓你學會獨自麵對、解決問題。將來要是能在農村那片廣闊天地裏摸爬滾打,靠著自己的真本事幹出一番成績,那才叫真有出息;


    要是隻知道拉幫結派、耍些小聰明,即便做出點成績,那也不過是投機取巧,不算真本事!”


    葉衛東這下徹底被激怒了,雙手憤怒地在空中揮舞,眼眶因盛怒而瞪得滾圓,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咆哮道:


    “您這是什麽強盜邏輯?簡直不可理喻!這隊我不插了,打死我也不去!”


    說罷,他猛地轉身,大步流星邁向自己的房間,“砰” 的一聲巨響,狠狠甩上了房門,震得門框瑟瑟發抖。


    門外,葉長征的高聲嗬斥如雷鳴般滾滾而來:“你敢?小兔崽子,名都報了,你要是敢臨陣脫逃,老子就算綁也把你綁去!少在這兒給我耍性子!”


    葉衛東仿若未聞,一頭栽倒在床上,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往昔校園生活的一幕幕如電影般在眼前浮現,周輝的身影始終貫穿其中,無比清晰。


    那時的葉衛東,雖說跟著軍營曆練過一陣,可骨子裏依舊膽小怯懦、老實本分,是校園裏那些調皮搗蛋學生眼裏的 “軟柿子”,動輒便被人尋釁滋事。


    每當霸淩來襲,周輝總會如天降神兵,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擼起袖子,將那些心懷不軌的家夥驅趕得遠遠的。在葉衛東心中,周輝就是守護他的無畏戰神,用堅實的臂膀為他撐起一片安寧祥和的晴空。


    可如今,世事無常,就因自己隨口的一個建議,竟害得好兄弟即將被發配到條件惡劣的北大荒受苦受難,一想到周輝即將麵臨的冰天雪地、艱苦勞作,葉衛東的心便仿若被千萬根鋼針紮得千瘡百孔,痛意蔓延至全身。


    內疚與自責如同洶湧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幾近窒息。他滿心懊悔,雙手死死揪住頭發,喃喃自語:


    “都怪我,要是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打死我也不該勸周輝跟我一起報湖南啊!


    他要是報了通州,離家近,生活條件也相對好點,家人想見就能見,哪至於像現在,被發配到那麽偏遠的地方,想見上一麵都成了奢望……”


    悔恨如同尖銳的匕首,一下一下狠狠刺戳著他的心窩,令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葉衛東蜷縮在床上,這個擁有著三十多歲成熟靈魂的男人,此刻卻仿若無助的孩童,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簌簌滾落,浸濕了大片枕巾。


    良久,他緩緩坐起身,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眼神中透著一絲決絕與堅毅,暗自呢喃:


    “隻能日後再想辦法彌補了,好在 77 年底就要恢複高考,算起來還有不到兩年的時間,到時候,哪怕拚盡全力,我也一定要幫周輝考上一所好大學,這是我欠他的…… 也唯有寄希望於此,才能稍稍減輕我心裏的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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