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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暖的日頭緩緩破水而出,水岸上緋紅一片,但初春的揚州還是帶著些許涼意。


    卯時的揚州街道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商販們扛著扁擔走過,腳步輕輕,笸籮裏卻都是沉甸甸的,扁擔兩端有節奏的一沉一蹺,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官蔚巷裏江家的大門還未打開,往日裏這個時辰江家的主君早已出門座堂去了。門口有幾個老婦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這是出什麽事兒了吧?”黛青衣服的婦人邊說邊扯著手裏的麻線問道,另一個婦人說到:“別是他家四姑娘不行了吧。”,“這都病病殃殃兩年多了吧?”,“有三年了,小小年紀沒了親娘,著實讓人心疼啊”,“可不是嗎,前日裏我去府上給四姑娘送頭油,都瘦的不成樣子啦”,“哎喲”…


    江府後院的望江閣裏一片慌亂,下人們端水的、忙著洗帕子的,不斷的有人進出,混雜著輕輕的歎息聲和哭聲。


    “娘胎裏帶來的弱症,強行續命到現在已是不易...哎,天命不佑,老爺夫人節哀吧。”說話的是個老頭,看他那搖頭的樣子就知道床上這人是真不行了。


    眼前這個已經沒了生氣的姑娘就是這江府裏曾經的寶貝嫡長女,江家主君江陵和主母林樂清的唯一的女兒——江青禾。


    原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可天妒紅顏,林樂清在江青禾十歲的時候就病死了,隻留下江青禾和她的三個哥哥。


    母親死後她就終日病病歪歪的起不來床,父親為了給她衝喜先是給自己納了一房小妾,又是給她娶了繼母,也不知道這喜是給誰衝的。


    饒是如此,江青禾硬生生挨了三年多,如今還是斷了氣,人已經瘦的不成樣子了,府裏上下開始給她忙活後事。


    雖說是個沒娘的嫡女,可沒毛的鳳凰也是鳳凰啊,這葬禮還是得按規格辦的。


    江桃醒來的時候看到就看到一個打扮的格外有錢的大姐趴在自己身邊哭,一邊哭一邊把床錘的當當響,江桃覺得要不是自己頭大,頭都被錘的顛起來了。


    這位大姐臉頰微圓,一雙杏眼略略向上揚起,唇齒精致,雖然正在捂著嘴哭,但周身卻彌漫著一層紅色霧氣,那霧氣隨著她捶床的動作緩緩蕩起波瀾,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江桃看著這位大姐周身的霧氣盲猜她此刻腦海裏的bgm是“今天是個好日子”。


    仔細觀察這位大姐,頭頂束著精致的高椎髻,那發髻頂上仿佛要插到蚊帳裏去了,發髻上纏繞著很多精致的金枝盤花,額前還帶著一頂明黃寶石的頂冠,四周還綴著許多纏絲鳳釵...


    江桃上一次見這麽多金子還是在黃金交易中心。


    看到江桃睜眼,眼前這位大姐嚇得連連後退,釵上吊的穗子差點掃到江桃臉上,嚇得江桃也往床裏邊躲了一下。


    這位大姐的周身的霧氣也瞬間變成了橙色,隨後又變成了綠色,最後又變迴了紅色。


    旁邊也交替傳來幾聲“啊!”的尖叫,江桃循聲望去,床邊還坐個男子,身後還立了個留羊角胡須的老頭,底下跪了好幾個小丫頭,都是古代的打扮。


    這是什麽cosy現場啊,江桃心想,昨天自己是組織了一次抓捕行動,難道是慶功會?倒也不用演的這麽真吧,可這些人自己也不認識啊,眼前還彌漫著一片翻滾的霧氣。


    江桃不禁詫異,現在群眾的演技都這麽高了嗎,這悲傷的情緒如此真切。


    就剛剛那個大姐,一時間就切換這麽多情緒,一個動作之間把高興、害怕、嫉恨和憤怒之間表現的淋漓盡致啊。眼下已經演到“恨”了,看著大姐周身翻滾的紅色霧氣,江桃心底暗暗稱絕。


    江桃在第一次參與抓捕行動中徒手殺死兩個歹徒,其中一個還是個青春正好的女性。也因此短暫的患上了“戰後應激障礙綜合征”,康複以後便能看到周圍人身上都圍攏著一股霧氣,顏色不一,其攜帶的情緒也不一,有時雖然都是紅色,可實際情緒不同,霧氣的運動強度也不同。


    這幾年,江桃已經見過紅、橙、黃、綠、籃、黑和灰色七種顏色了,也都基本對應了情緒。


    自己和戰友們在黨徽前宣誓的時候,周身翻滾的都是滾動的藍色霧氣,這代表大家的忠誠和內心的平靜。


    剛入伍的新兵蛋子身上往往都是充滿活力的綠色霧氣,翻滾的那叫一個帶勁,代表積極進取的情緒。


    高興的情緒是安穩的近乎靜止的紅色霧氣,而犯罪分子身上一般都是不斷翻滾的紅色霧氣,這代表憤怒和貪欲。


    就是剛剛這位大姐身上的紅霧翻滾程度已經不亞於當年自己抓的第一個犯罪分子的了。


    心理上學上講,不同的情緒都有對應的顏色。


    隊醫對江桃這種情況也是一籌莫展,隻說可能是心情緊張導致的臆想。


    但江桃通過不斷摸索和積累,已然能夠判斷十幾種情緒了,還從未出錯過。


    而眼下屋內彌漫著緩緩翻動的黑霧,這分明是十分哀痛的情緒。


    最前邊的小丫頭黑黑胖胖的哭的最是傷心,鼻涕都快甩到地上了,江桃看的甚至有點心疼。


    底層人民討生活不容易,為了掙點錢哭的也太認真了。


    不過,往常自己都是需要屏氣凝神、集中意誌力的時候才能看到別人身上的霧氣,並且每次也隻能辨清一兩個人的情緒罷了,今天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剛醒來的原因嗎?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江桃迴過神來還沒看清底下是誰在說話,就被一雙大手挾住:“青禾!你醒了青禾!”


    江桃視線收迴,看到眼前一個穿著修身長袍的男子,領口沿脖頸和胸膛筆直的向下延伸,頭發齊整的束起在頭頂,發髻上簪了支墨色的素釵,麵容十分憔悴,周身深色的霧氣逐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柔和的紅霧。


    這位大哥演技也不差啊,這情緒切換也是個絕絕子。


    大哥說罷更加入戲,十分激動的抓住江桃的雙肩抖了兩下,那抖動的頻率加上這人悲喜交加的情緒配合的天衣無縫,江桃更是佩服,這比有些犯罪嫌疑人的演技強多了。


    不過這力道也忒大,難不成是隔壁軍區的扛把子?


    “你哪位啊?”江桃被搖的五髒六腑都想一起掙紮,開口問到。


    說完,江桃下意識的扶住自己的嗓子。


    這聲音怎麽如此的溫柔!這...這是自己的聲音嗎?自己整天堅守在邊境線上,天天不是訓練就是實戰,都快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說罷低頭一看,一身搭襟白衣,纖纖素指瘦弱無骨,皮膚泛著一絲病態的慘白,自己手上因常年持槍的產生的繭子也蕩然無存了。


    這不是我的身體!江桃心底瞬間升起一股寒意。


    “穿越了”三個字在腦海中像落雷一般擊中江桃的神經,難不成昨晚自己殉職了?今天看到這麽多情緒也是因此?


    江桃努力迴想昨晚的抓捕細節,隻記得自己隻身一人將悍匪追入一個廢棄工地中,左拐右拐的將他逐漸逼入一條死路,剩下的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嘶...”江桃越是努力的迴憶,腦海中的畫麵越是模糊。


    一陣頭痛陡然襲來,江桃猝不及防的按住太陽穴,一段段記憶如潮水般湧入江桃的腦海。


    “江青禾。”眼前這副身體的正主的名字。


    隨著迴憶漸漸平複,疼痛感也漸漸褪去,江桃口中突然吐出這三個字。


    身邊的江陵和底下一眾女使婆子都鬆了口氣,瞬間雀躍起來。


    剛剛聽到小姐那句莫名其妙的話,還以為小姐病傻了,眼下見小姐說出了自己的名字都喜極而泣起來。


    隻有剛剛那位“大姐”,江青禾的繼嫡母,此刻逐漸從驚懼中平複下來,眼裏升起一股惡意,江青禾也察覺到了這充滿攻擊性的情緒,那翻滾的紅霧似是要鑽入江青禾的皮膚一般。


    想起江青禾生前經曆的種種,江桃此刻緩緩看向正主的這位繼嫡母,開口道:“我醒了,母親不高興嗎?”


    江青禾如弱柳扶風般的聲音直擊李映梅的神經,眼前這位江青禾的繼嫡母瞬間癱坐在地上,一時啞口無言,全然沒有了剛剛捶床的那個勁。


    “父親莫傷心,女兒好了。”江桃將視線從這位大姐身上移開,轉頭對著眼前這個明明看起來年齡不大卻十分倉桑的‘老父親’說到。


    江青禾虛浮無力的話語間還帶著幾絲沙啞,仿佛從地府裏走了一遭一般,江陵聽到這話隻覺心酸。


    “好孩子,你受苦了。”說罷緊緊抱住江青禾。


    江桃被眼前這位正主的父親一勒隻覺要斷氣,看來正主這副身體十分虛弱,伴隨著逐漸加速的唿吸還劇烈的咳嗽起來。


    “青禾!你怎麽樣了青禾!”雙眼通紅的江陵的慌亂的鬆開了江桃,轉頭朝身後的老頭喊道“郎中,張郎中!”


    江桃被這位父親一頓操作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你輕點勒我啥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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