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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午相交之際,武田信虎的主力終於順利撤離了信濃,經貞和武田信玄的殿軍任務也隨之達成。接下來,兩人該為自己的目標奮戰了。


    “憑借吾等區區三百,不對,四百人馬,真能攻下這座絞碎了我方數千精銳的海之口城嗎?”


    眺望遠處隱約可見的城池輪廓,武田信玄再一次憂心忡忡地問道。


    “老頭子在的時候,必然是不成的。但如今其已離去,這倒不是沒有操作空間。”基於史實和軍情分析,經貞倒是頗有信心,起碼表麵上如此。


    “根據本家忍軍探聽的情報所示,城內守軍除了岩村大井氏主力外,還有滋野三家等七八家豪族。”


    “古語雲,禍起蕭牆之內也。這些個大大小小的勢力,雖然名義上結為鬆散的攻守聯盟,但平日裏必然少不了邊界、水源、姻親等種種爭端與齷鹺,隻是迫於你家老頭子‘甲斐餒虎’(備注一)之名,為了守住家名和領地,才摒棄前嫌勉強聚攏在一處抵擋。”


    “如今老頭子既去,再無外部施壓,內患便難以消弭,吾等便有了可乘之機嘛!”


    言罷,經貞便命人取來紙筆,當場手書一封後遞與武田信玄,笑道:


    “破敵之策,便在此間!”


    武田信玄細細默讀了一遍信中內容,抬頭疑惑道:


    “此信是寫給城內那位智將海野殿下吧?但除了吹捧稍顯肉麻、可能激起旁人嫉恨外,似乎並無不妥吧?距離破城還相差甚遠吧?”


    “哈哈,除了送信的時機外,這信紙才是關鍵,紙上的內容反倒並非最重要的。”


    見到武田信玄來迴翻看信紙,始終沒有抓住關竅,經貞開口提醒道:


    “虧你自誇熟讀漢書,當麵都不曾識得昔日魏武抹書間韓遂耶?”


    武田信玄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魏武曹操嚐與西涼群雄韓遂、馬超戰於潼關,當其久戰不克之時,軍師賈詡便獻上了一條反間計來。


    依著賈詡之計,曹操一麵搭起浮橋、擺出退軍架勢,一麵以昔日同僚之誼為噱頭,邀請韓遂與自己單獨兩人會上一麵。韓遂不知深淺、直愣愣便去了,結果被曹操拉住,大談了一個時辰的陳年往事,實際並未談到半分軍務。


    會後,韓遂如實告知馬超,頓時引起了對方疑心:“汝等密談一個時辰,真可謂戀奸情熱,如今卻告知我隻論舊情未談軍務?汝以為吾癡愚乎?”


    接著,曹操又親筆手書一封單與韓遂,於其中朦朧字樣和要害處,自行塗抹改易,然後故意多遣從人、大張旗鼓送與韓遂,使馬超知之。


    果然,疑心已生的馬超索書來看,看見上麵要緊去處盡皆改抹,隻猜是韓遂隱瞞與曹操間機密事宜,故而自行改抹。結合前番單騎會語之疑,兩人之間終於再無半點信任、彼此火並,結果韓遂降、馬超逃,曹操不費半點力氣便平定了西涼之亂。


    看到武田信玄恍然,經貞笑道:“如今,吾等情勢與昔日曹公何其像也,而那位源心殿下與海野氏小子,不恰似馬超之於韓遂乎?”


    “麵對吾等步步緊逼,其等尚能精誠合作;但吾等一退,懈怠與爭功之心必起。信濃諸將自覺大劫已過,隻想誇功和戲樂。而海野幸綱疑心吾等有詐,必定諫言懇請信濃眾提起心神堅守。如此一來,矛盾自生。”


    “平賀成賴貴為總大將,戰局危急時,為了保住自家要塞,還能禮賢下士,甘願放下手中權柄,對一毛頭小子言聽計從。如今形勢緩和,其可還願外族小子分薄手中權勢、占盡守城頭功?”


    “那來援諸將無不是一方勢力的家老重臣,彼時,為了自家小命,自然願對一黃口小兒俯首帖耳、任由驅使。如今,其等可還願聽從其言,繼續撐著疲憊之軀奔走嗎?”


    “因此,無需吾等離間,那海野幸綱的境地已是頗為險惡。若是再來上這麽一封書信,海之口城的英雄,可就要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嘍,不是被囚便是被逐!”


    “而除掉這一智囊,剩下的無腦鼠輩,覆手可破耳!正所謂,破不掉彼之計策,便除掉設計之徒!”


    武田信玄完整聽完計策,歎服之餘自然全盤接受。


    兩人定下計策後,經貞便將書信封好,喚來麾下忍者,向其仔細交代了投書的要害後,便與武田信玄合領四百眾,緩緩退出海之口城範圍、向著佐久口外進發。


    另一麵,海之口城天守閣內。武田軍班師的消息剛一傳來,頓時聽得人聲鼎沸。


    “萬勝!可笑那甲斐武田號稱天下強軍,還不是在源心殿下的率領下丟盔卸甲!”


    “哈哈,堂堂正正擊敗了甲斐那頭猛虎,源心殿下應該算的上信濃第一名將了吧!”


    “源心殿下真乃吾等的保護神啊!”


    不同於戰時全憑海野幸綱眼色行事,隨著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眾人仿佛突然間記起了誰才是真正的聯軍首領、城代大將,紛紛極盡諂媚地吹捧起平賀成賴的指揮有方。


    人言可畏,三人而成虎。隨著眾人不要麵皮的輪番吹捧,原本還有些臉紅發熱的平賀成賴也逐漸安然自若起來,自己竟也相信了這一切言辭。


    “自己,或許真的比那頭甲斐的蠢虎強那麽億點點?這信濃第一名將的稱號,似乎也無需謙讓吧!那個海野氏的小子,也不過是在我英明領導下,才做出了些許微不足道的成績嘛!”


    “要我說,看源心殿下守城也就圖一樂,真學技術還得看海野殿下啊!”


    “不錯,海野殿下足智多謀,他才是海之口的鐵膽英魂呐!”


    正當平賀成賴飄飄欲仙時,耳中突兀闖來了幾道格格不入的議論。


    “哼!”


    危難時,明明早已對那群毫無底線的國人豪族追捧海野幸綱的醜態所司空見慣,但平賀成賴此刻卻突然發覺這些話語格外刺耳起來。


    頗為不快地掃過那幾家毫無半點眼色、連功勳主次都分不清的小豪族,平賀成賴還是努力維持住“信濃第一名將”應有的氣度,謙和對海野幸綱說道:


    “唉呀,此番幸綱賢侄確實出力良多,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在下有意將此戰的一番功讓與海野殿下,相信諸位也都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見這迴齊齊一片“源心殿下真是深藏功名呐,宅心仁厚呐,提攜年輕人呐”雲雲,再沒有不開眼的愣頭青跳出來煞風景,平賀成賴不禁滿意地點點頭,當即揮筆寫下感狀,並親手頒與海野幸綱等人。


    敘功完畢,平賀成賴隨即宣布今晚不設宵禁、不限宴飲,並主動命人搬出傾城美酒佳肴與諸人同樂,全場的氣氛更是瞬間達到了最高潮。


    其樂融融間,有些思鄉心切的小豪族請求先行一步,當即被平賀成賴一口答應;有些被海野幸綱嚴令多日的酒徒也當場開始痛飲,也被平賀成賴笑罵一句帶過。


    然而,世間總有不解風情的直人,海野幸綱恰巧是其中一個。憑借天守閣內最後一份理智,他陡然提聲道:


    “源心殿下,諸位大人!目前敵情尚不明晰,戰場尚未打掃,此刻慶賀實在是為時太早!還請諸位繼續秉持軍紀,堅持一個晝夜,待完全確認武田軍退出信濃後,再行作樂也不遲啊!”


    此言既出,端起的酒杯停在半空,道別的話語卡在嗓中,猶如一隻歡快的曲子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般。但下一秒,仿佛從剛才的卡頓中恢複,一切畫麵又繼續流暢播放起來,宴飲與道別照舊,唯有眾人不經意間掃向海野幸綱的目光隱隱變了意味。


    “某些人啊,在城頭搖搖扇子,拽幾句計策,就以為自己運籌帷幄、天下第一了唄。如今呐,更是一番功都滿足不了胃口,還要大夥拚死累活陪著他過家家!”


    還是右肩被經貞一槍刺穿、纏成粽子,剛剛獲得了“二番槍”安慰獎的禰津信政,替眾人講出了心裏話。


    從軍議開始,禰津信政就在苦苦按捺對於身旁海野幸綱的嫉忿。


    海之口之戰以來,其雖然逢戰先登、屢有斬獲,但和海野幸綱對於大局的貢獻,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平日還願意敷衍自己幾句的望月千代更是徹底懶得搭理自己。


    再加上昨夜被敵方不知名小將挑翻,無論是大將首級還是敵方馬印都未撈到半個,導致原本預定的一番槍也被另一個收獲頗豐的幸運兒生生搶走,更是令其心態完全失衡。


    此刻,禰津信政正想一醉方休,早早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卻不料身旁那個剛剛得了一番功還不知足的可恨矮子,居然還勸眾人堅守,為其建功!聽到此處,其終於還是不顧望月千代前次警告,陰陽怪氣地聲討起海野幸綱來。


    “節奏王”禰津信政的酸言酸語又一次成效斐然。但麵對眾人的圍攻,平賀成賴並未如往常般第一時間為海野幸綱出言解圍,而是待流言蜚語在空氣中流轉了半晌,才不緊不慢地出言道:


    “幸綱賢侄一向少年老成,這也是持重之言嘛!”


    “望月殿下,不知貴家忍眾對武田軍監控情況如何,其是否已全數撤離?”


    “根據監視結果,武田軍大隊已全數撤離,剩下的殿後部隊,也在一個時辰前通過了佐久口。”望月千代據實稟報道,但基於三家連枝同氣的關係,其還是在末尾補充了一句,算是拉了海野幸綱一把。


    “但是,此戰本家忍軍也折損甚重、偵查力量有限,尚且不能完全排除潛伏之敵。”


    畢竟守的是自家城池,平賀成賴心中到底還有幾分ac數,聽完望月千代之言,他思索片刻道:


    “唔,如此看來,幸綱賢侄所慮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左馬助殿下(禰津信政)率領滋野三族勇士,繼續堅守一番吧,明日此時再作輪換。畢竟,左馬助殿下也是和幸綱賢侄並駕齊驅的少年英傑,相比吾等老朽更能勝任此番大任!”


    “混蛋!”眼看海野幸綱挑起的鍋,居然飛了一圈最終砸到自己腦門上,禰津信政忍了又忍,才把嘴邊的髒字憋迴腹中。


    明明是那個該死的矮子挑起事端,結果他隻需動動嘴皮,便可繼續端坐高閣、美人在側,自己卻要苦逼地滾下天守閣喝西北風,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形勢比人強,禰津信政再怎麽暗自問候平賀成賴和海野幸綱的親屬,也不敢當麵擺譜,最終還是乖乖穿上平賀成賴故意遞給滋野三家的小鞋,灰溜溜地下樓而去,但內心打定了摸魚的主意。畢竟武田軍退都退了,還能真的卷土重來不成?


    海野幸綱雖然達成目的、成功說服平賀成賴加強了守備,但心中的擔憂卻平添了幾分。平賀成賴對自己的防備與嫉妒,諸將對自己棄如敝履、毫不配合已顯而易見。眼下雖然表麵采納了諫言,但真正被其等聽進去幾分,實在難說。


    城外,武田軍看似遠遁,但其數次敗而不潰,足以說明背後有不亞於自己的謀士,隻是吃了強攻堅城的虧,才被自己勝過一籌。如今對方真的甘心放棄,乖乖返迴甲斐了嗎,會不會察覺己方破綻,迴頭反咬一口?


    看著眼前的歡聲笑語,海野幸綱心中便愈發煩悶,幹脆自稱身體不適而提前離席,起身返迴自己居室。當他走出天守閣的大門,聽著因自己離開而更加熱鬧了三分的喧囂,不禁停下腳步。然而立了良久,其沒有轉過身來,最終長歎一聲,還是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迴到房中,心神不寧的海野幸綱走向書桌,正待抽出一本漢書研讀,紓解心中愁苦一二。


    突然間,一團黑影從身側的床下滾出,將一封拆開的書信拋到桌上!接著,又在自己措手不及之間奪窗而出,丟出飛爪、攀著城牆遠去。


    直到這時,海野幸綱才迴過神來,意識到此人應是敵方忍者,迴想起躲在自己床下,若是暴起發難,自己此時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不禁冷汗潺潺而下。


    另一麵,這位忍者老哥張揚的舉動和一係列聲響,早已引來了遊蕩在附近的望月氏忍者注意,其等一麵繼續追逐敵影而去,一麵向天守閣稟告了消息。


    不一會兒,還未待海野幸綱有所動作,平賀成賴便帶領眾人不請而至。


    “幸綱賢侄受驚了!據望月殿下判斷,剛才那人應是武田軍招攬的甲賀忍者。其身形精妙,不僅能躲過一路哨卡、悄悄潛伏進城,方才更是甩脫了望月忍眾的追蹤,必然是武田軍中佼佼者。此等高手居然親自來刺殺殿下,真是令吾等心有餘悸啊!”


    進門後,平賀成賴掃視了房間一眼,並在桌上書信停留了片刻,隨後很快移開目光,關切地注視著海野幸綱說道。


    “多謝源心殿下關心,隻是那忍者並未刺殺於我,隻是丟下一封書信便奪窗而出,我也正摸不清頭腦呢!”


    眼看場中沒有搏鬥的痕跡、桌上明晃晃一封書信,海野幸綱自然不能順著平賀成賴的話給自己挖坑,隻能如實描繪了剛才的情景。


    “原來如此,在下僭越,還望求書信一觀,望賢侄不要介懷。”


    平賀成賴心中愈疑,不待海野幸綱應答便徑直向前取了書信,眼看那書信麵上的封皮已被粗暴撕開、一個角更有燒過的焦痕,不禁挑了挑眉。


    抽出書信一看,其中看似隻寫了一番對海野幸綱指揮若定的讚譽和招攬之意,但要害之處多有改抹字樣,而落款居然是武田氏新生代名將,連續破了今井和福島的巨摩郡尼子經貞。平賀成賴心中疑慮重重,但依然擺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向海野幸綱問道:


    “賢侄啊,這書信上如何都改抹糊塗了?”


    海野幸綱還未來得及取信一閱,便發生了這一係列變故,莫名聽平賀成賴提到塗改,哪裏摸得清頭腦,隻能繼續老實道:“原書如此,不知何故。”


    平賀成賴頓時變了臉色,冷笑道:“豈有以草稿送與人耶?必是賢侄怕吾等知了詳細,先改抹了罷?”隨即又麵帶痛惜的歎息道,“吾與賢侄並力殺賊,奈何忽生異心?”


    看到平賀成賴變了臉色,海野幸綱才意識到書信中有貓膩,不禁求平賀成賴隔空與自己一觀。眼看那滿篇的塗改模糊和燒焦的信角,頓時悟到自己中計,捶胸頓足道:


    “一時不查,竟中了那經貞小兒的抹書之計,還望源心殿下明察,還在下清白!”


    聽完海野幸綱細細講述了昔日曹操離間馬超、韓遂的故事,眾人也舉棋不定,齊齊望向平賀成賴。平賀成賴斟酌半刻,最後還是長歎一口氣,和聲對海野幸綱道:


    “於情於理,吾等自然願意相信賢侄清白。但非常時刻,還請賢侄這些天就在房內不要離開了,飲食差遣自然有人照料,以免落個瓜田李下。待情形明朗後,在下必當為賢侄做主,還你一個清白!”


    說罷,也不待海野幸綱反映,便帶著眾人離去。海野幸綱正欲追出申辯,當即被門外守衛堵在房內,出入不得。


    “千代小姐!”


    聽到海野幸綱的唿喊,走在最後的望月千代眼中閃過了複雜之色。其有心為同伴辯解一二,但想想此前天守閣內隱隱約約對其的針對,以及平賀成賴的態度轉變,最終動了動嘴唇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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