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


    從蘇家到句家,阿竹早已從家仆變做了句蓮母子的私仆。


    仆人是很講究忠誠的。


    正如大戶人家挑選犬馬,服從被稱為這類商品的天賦。


    阿竹是個好仆人。


    他無條件執行句蓮的任何命令,希望句蓮所希望的,否認句蓮所否認的。順句蓮者昌,逆句蓮者亡。這是他不必浪費時間思考就能確定的準則。


    阿竹不明白句荷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盡管這話已比句荷對句蓮所說的還要淺顯的多。


    但句荷是不關心於此的。


    “話說迴來,阿竹,你在句府待了多久了?”句荷趴在石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些自己所未曾注意過的事情。


    她在句府待了七年之久。但因著她的懶散和句歡的缺乏管教,她真正知道的有關句府本身的事情並不多。


    阿竹給不出上一個問題的答案,但這個問題總還是能迴答的:“一百二十七年。”


    一百多年了。遠超於普通凡人的壽數。


    句荷斜眼瞥向阿竹:“看不出來你還有這修為。”


    實在阿竹的麵相雖稍顯老態,但總不過五十出頭的樣貌。


    “小少爺不知道嗎?”阿竹卻因句荷這話而感到詫異。


    “知道什麽?”


    “小人是沒有修為的。”


    句荷撐起上半身,屁股一挪,轉而正視向阿竹:“什麽意思?”


    “小少爺不知道世家家主、長老們的貼身仆人,有服用延壽的習俗嗎?”


    延壽,顧名思義,乃是一種能延長凡人壽命的丹藥。此藥煉製不易,須以青火銅爐終年不息燒製七十年方得三顆。如自五十歲後,開始服用,每隔五十年一次,最長可延壽至二百七十之數。


    句荷從沒聽人提起過這勞什子怪習俗。


    “為什麽?”她不禁納罕。


    “自然是為了長長久久服侍在主子身側。”阿竹理所當然道。


    是了。句荷反應過來。


    能做貼身仆人的當然都是極得主子青睞又或已然用慣了的下人。仙界中能居於高位的,動輒便是中高階的修者,其壽數自然至少也是往百年以上計的。


    但凡人始終不過百年。淪落到賣身為奴的,更往往是毫無修仙天資可言的。拋卻十年老、十年少,能守著主子當牛做馬的日子至多也不過六十年左右。


    其間更遑論還有幾多調教,對主子的生活習慣、性格好惡等等要事的了解。


    真正讓主子用得順心的下人,又怎麽舍得隻用個幾十年便行更換呢?


    “可是,這世上不存在百利而無一害的丹藥吧?”句荷躊躇片刻,還是委婉道。


    她是知道延壽的,但並非以句荷的身份知道的,故而不便將話說得太透。但她還是忍不住疑惑。


    “是。”阿竹卻很平靜,“延壽雖是能讓人延長壽命的神藥,但卻從根本上斷絕了長生之路。”


    世人莫不求長生。


    倘使真有機會可延年益壽,即便花上七十年煉藥又有何妨呢?


    但延壽卻始終不是什麽通銷於仙界的靈丹妙藥。


    隻因其弊實在太大過於利。


    延壽雖為口服,其藥效實作用於丹田,乃行引靈氣以續命之法。


    而又正因服藥者的靈氣皆被轉化為了壽數,故此便不可能再隨意調動自身靈氣,調動不了靈氣,自然妄談修仙。


    但這還不是最緊要的。


    最緊要的是,這藥會逐漸摧毀凡人之丹田。丹田既毀,則即便有靈氣於身也無處儲存,先時還能靠長期服藥以資維係一種微弱的平衡,但到二百年藥效一過,服藥者丹田盡毀,靈氣全然溢散,一如死物,受風吹則覺風吹,受雨打則覺雨打,既無任何行動之力,卻又還保存著最基本的感知。


    如此七十年,身漸腐朽,而可覺其寸寸肌膚如何腐朽,至最後一絲肉身腐爛殆盡,終得一具極脆弱且疏鬆的枯骨。


    而二百七十年壽數得盡。


    但這些,阿竹都是清楚知道的。


    句荷或許是想再問些什麽,但看阿竹的麵色卻已知道再問無益了。


    他是自願的。問來問去,也不過是自願的。


    “府中還有其他人如你一般服用過延壽嗎?”句荷再開口,已不必糾結阿竹的願或怨。


    “除了我,也就隻有老爺身邊的阿鬆。”


    其他院裏的如夫人都是凡人,沒有需要一個比自己的命還長的下人的需求。


    算來算去,也的確隻有家主和默認少主的身邊人才有必要服用延壽。


    “你既已在句府一百多年,那你是不是親眼見著句歡當選家主的啊?”


    阿竹搖頭:“我是作為先夫人的陪嫁進的句府,先夫人與老爺成婚時,老爺已是句氏的家主了。”


    “那阿鬆呢?”句荷又問。


    “我進府的時候,鬆哥就在老爺身邊了。至於具體有多久,我也不知道。”


    這些下人們的事情,是沒什麽記載可言的。他們這些貼身仆人,因著與上層接觸太深的緣故,又最忌多話,因此反致沒什麽人詳細了解的地步。


    “阿鬆,聽說是前任家主時,就在府裏的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驀然插入了二人的對話。


    “大少爺!”阿竹稍顯激動下意識朝著那聲源處緊走兩步。


    句荷背靠著石桌圓滑的邊角,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因走近而益發清晰的人形。


    句蓮正朝著假山的方向走過來,他的目光落在句荷身上。


    “哥,你再不起床,阿竹就要餓死我了。”


    阿竹聞言微愣,正想反駁,卻才想起句荷確實自迴院後就一直被自己耽擱著,不僅沒用上晚膳,就連茶水亦未來得及喝一口潤嗓。


    阿竹當下一急,立刻道:“是小人的疏忽,我這就讓後廚準備晚膳去。”


    一溜煙兒,阿竹緊趕慢趕著跑開了。


    兄弟二人默然對視片刻。句荷等著少年的下文。


    半晌,最終能打破僵局的,還是隻有句蓮手中變戲法兒一般多出來的半塊兒桂花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我怎麽又又重生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城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城西並收藏重生之我怎麽又又重生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