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著句蓮陸陸續續灌下半壺茶之後,句荷才終於鬆了口氣。


    原來方才句荷一心料定句蓮是要在琴樓中殺她。因此提前便在桂花糖上下了毒。


    此毒雖毒發時間長,卻可在中毒者調動靈力的一瞬間便攻入心脈,致其經脈淤塞,渾身無力。即便中毒者在半個時辰之內並未調動靈力,但毒性此時已入丹田,待其反應過來時也早已失去調動靈力的可能了。中毒者一旦走到這一步,那便隻需七日等死了。


    句荷的藥幾乎都是獨門秘方,因此即便句氏找了大夫來給句蓮看診,也大概率拿不出解藥。而句荷卻可以解藥之名行脅迫之實。


    一旦句蓮失去靈力,他便成了句荷的掌中之物。進則可脅迫句蓮助自己逃出句家城,退則可以句蓮脅迫句老爺助自己逃出仙界。就算進退都不成,她好歹死前還能帶走一個仇人,這不比前幾世劃算多了。


    句荷算盤打的啪啪響,感慨自己這次怎麽著不得比天道棋高一著,卻沒料到,自己還是猜錯了劇情。


    不過好在半個時辰未到,句蓮也並沒有調動靈力的意思,句荷緊趕慢趕將解藥混進茶水裏催著句蓮服下,這才好容易解除了自己給自己製造的燃眉之急。


    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句荷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差點就把隊友給刀了。


    “行了,我又不是水桶。”句蓮煩躁地揮了揮手。


    句荷終於舍得將手裏的茶壺放下了。


    “我的意思你現在明白了?”句蓮坐在古琴前看著難得乖巧坐在他身旁的句荷。


    句荷重重點頭:“明白了。你要幹你爹。”


    “……注意用詞。”句蓮一掌拍向句荷的腦門。


    句蓮:乖巧什麽的果然都是錯覺。


    “哦。反正就是你不會跟他一起殺我嘛。”句荷笑起來。


    “嗯。”句蓮似乎是極輕地應了一聲的,但他很快又道,“你呢?”


    “我?”句荷挑眉,“我當然更不會幫著他殺我自己了。”


    這是什麽白癡問題。句荷詫異。


    “你是什麽白癡啊?”句蓮忍無可忍,“我是問你打算怎麽辦。”


    “哦。”


    抱歉,確實事發突然,腦子一時有點卡頓。句荷甩了甩腦袋。


    “我暫時沒什麽打算。”


    句荷想了想,還是沒說實話。以句蓮的性格,未必能接受她給句府下毒的事實。


    句蓮歎氣:“你對他莫非還有奢望?”


    他自然是指向二人的父親,句老爺。


    “沒有。”句荷否定的很果決。


    “這次是你命好。句家城中恰巧來了個詭秘莫測的毒修,又恰巧給句府下了毒。否則,就憑你那三寸不爛之舌,也是無力迴天。”句蓮嚴肅道,“句荷,你真的不能再如此不以為意了。”


    “毒修?”


    “嗯。大約已在城中蟄伏好幾年了,不知其究竟是何目的。”句蓮談及此事,眉目間的冷肅更重。


    還有這種好事?句荷挑眉。剛需要背鍋的,背鍋的這就來了?


    “你現在是內憂外患。父親或許暫時會因動蕩之故放你一馬,但多等兩日,他未必會打消這個心思。那毒修既已對句府出手,難保就不會對你下手,將局勢攪得更亂。”句蓮分析道。


    “嗯。哥哥說得有道理。”句荷自然認同。她如今徹底惹惱了句老爺,那個陰險小人是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你年紀太小,無力自保。逃不遠的。”


    “嗯?”句荷詫異。你怎麽知道我想逃?


    句蓮白眼。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那,哥哥有打算?”句荷靈光一閃。


    “哼。”句蓮冷哼一聲,“你也隻是那點小聰明了。”


    “那哥哥就是真有打算了嘿嘿嘿。”句荷湊到少年眼跟前,笑得欠欠兒的。


    “我會向句氏提出,競選少主。”


    句荷眨了眨眼:“你不就是少主嗎?”


    “所以我才說,叫你別逃課,別逃課。”


    “啊啊!別打了!我認錯,我認錯還不行嗎?”句荷捂著額頭裝委屈。


    看在你要救我的份上,我暫時不跟你計較。句荷癟嘴。


    “無知。”句蓮收迴手,“自己迴去問阿竹吧。”


    句蓮很少如此多話,今日確實是說累了。他最後隻叮囑道:“我會讓阿竹今夜便去芸院替你收拾東西送到蓮院來。從今日開始,你我同吃同住。隻要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句荷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少年。


    “怎麽?”句蓮疑道。


    “哥,你為什麽要救我啊?”句荷誠懇發問。


    “你叫我什麽?”


    “哥啊。”


    “嗯。”句蓮起身,率先走出琴樓。


    句荷眼巴巴地坐在原地看著他。


    “還不走?”


    月光下,少年迴身看向句荷。


    他的語氣是不耐煩的,他的嘴角卻是上翹的。


    人是奇怪的動物。句荷想。真的很奇怪。


    二人迴了蓮院,夜色已深,今日大家都稱得上是心力交瘁。


    句蓮同阿竹叮囑了幾句明日去芸院替句荷收拾東西雲雲,便領著句荷進了自己的臥房。


    “櫃子裏有幹淨的被褥。”句蓮說著話,自顧自走到屏風後更衣。


    句荷打開了句蓮所指的櫃子,翻出了一床厚被扔到床上。


    句蓮的臥房有三室,進門便是一張茶案,上麵擺放著一整套紫砂茶具。右室是個小書房,書案上的筆墨紙硯都在其本位上,案上隻有三本書,其餘皆在牆邊的書櫃中整齊排列著。左室則是床榻、衣櫃、妝鏡、屏風等休憩相關的所在地。


    這間臥房比句荷的大上不少,更比句荷的整潔不少。


    句荷的那床那厚被不經意撞倒了床上原有的疊放齊整的被子,方正的被褥立時歪斜著懶洋洋地趴在床上。


    句荷打眼瞧那屏風。還好,是不會透光的那種。


    句荷是從來沒什麽男女大防的觀念的,何況生死當先,和句蓮住在一起自然對她的小命要友好一些。


    不過她也不希望在這風口浪尖上暴露自己是女身一事。句荷看著那張床,祈禱句蓮是個睡覺安生的。


    句蓮再從屏風後走出來時,身上已隻剩一套白色的薄衫。


    “換衣服?”


    “不用了,我的衣服還沒帶過來。”句荷拒絕了。


    情況有點複雜,還是和衣而眠吧。句荷微笑。


    句蓮倒也沒說什麽,走去妝鏡前解下自己的玉冠。


    “那就睡吧。”


    “嗯。”句荷點頭,脫鞋上床。


    “下來。”


    “嗯?”句荷坐在床邊,小腿還沒來得及抬上床。


    句蓮皺眉走到句荷身前,拎著她的後脖領子將她從床上揪起來站好。


    “讓你拿的被褥呢?”


    句荷指向床上那兩床混雜在一起的被子。


    “嗬,你是來睡床的?”句蓮突然勾起嘴角。


    “不,然呢?”句荷遲疑。


    “想得倒美。”


    句蓮鬆了手,將那床被子塞迴句荷懷裏。


    “衣服不換,澡也不洗,連頭發都未打理就想上床。你平時是養在狗窩裏的嗎?”句蓮轉身坐在榻上,甚至還嫌棄地拍了拍句荷方才坐過的位置,“一身也不知有多髒。”


    “哥,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事兒?”句荷思前想後,還是忍不了這口惡氣。


    “弟弟,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真的很邋遢?”句蓮白眼一翻,躺在床上兀自閉上了眼睛,“再去拿一床被子。你今夜睡地上。記得熄燭。”


    行行行,好好好。句荷簡直想拍案叫絕。她從前當然不是沒在地上睡過,就是什麽深山老林她也是說睡就睡的。


    但是。


    句荷將被子往身上一裹,整個人跳起來砸在床上正安詳閉眼的少年身上。


    憑什麽你讓老娘睡地上老娘就得睡地上?這是你家嗎?


    好像是……


    但是,那咋啦?那也憑什麽啊?


    句荷不服。反正就是不服。


    “啊……”


    胸腹驟然受擊,句蓮一時沒忍住痛唿出聲。


    “句荷!”


    “唿,哈,唿,哈……”均勻的唿吸聲從句蓮身上那團被子裏傳出來。


    句荷睡著了。


    句蓮:???這合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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