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句荷實在是個很聰明的人。


    打小便聰明。


    且不說她為了逃課逃罰每日給自己找了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詭辯贏過他人。就說句蓮這幾年來讓她看的書,親自教給她的功法招式,句荷從來就沒有學不會,理解不了的。


    她實在不該至今還是個連破境都摸不到的凡人的。


    句蓮撫著琴沉思。


    就算是最末等的黃級,有此悟性機敏,也不當做個凡人草草一生的。


    “哥,那要是踏雪去摸天石的話,能摸出來顏色嗎?”


    句蓮絕望地閉上了眼。還是說句荷其實壓根就沒把修仙當迴事,所以才遲遲沒有長進的嗎。


    “你腦子裏裝的全是漿糊嗎?”句蓮忍不住再次責罵句荷。


    句荷微笑:“那我餓了還能倒出來喝點。”


    句蓮瞪著句荷:“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所以能摸出來顏色嗎?”句荷實在好奇。


    那天石在句家城中隻有一塊,放在句氏祖祠之中。而祖祠日夜都有人看守,保證句氏香火不斷。


    所以句荷沒有機會偷出來玩兒。


    句蓮被句荷纏得實在沒辦法了,才迴答道:“不會。人是萬靈之長,隻有人才有靈根。”


    “噢。”句荷了然點頭。


    “無論結果如何……”句蓮突然壓低聲音說了這麽幾個字。


    “嗯?”句荷挑眉。


    句蓮沉默片刻,開口道:“你都得好好修煉。別想偷懶。”


    句荷:……


    “嗯嗯嗯,知道了。”句荷嘀嘀咕咕地起身。跟芸娘一樣囉嗦。


    夜已深了,芸娘想必也已睡下了。句荷是真困了。想問的事情已然問到,她該迴去安心睡覺了呢。


    “等等。”句蓮卻突然叫住了她。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句荷朝身後揮揮手,也不停步。


    琴聲停頓。


    有什麽東西朝著句荷的後腦勺飛過來。


    句荷反手握住那不明襲擊物。


    有棱有角,膈應得手心的軟肉疼。


    是半塊桂花糖。


    身後的琴聲又續上了。


    “若明日再逃課,就一輩子也別想吃糖了。”


    “哦。”句荷偷偷翻白眼。


    就逃就逃,我還能被塊兒糖給拿捏了?句荷將糖塊塞進嘴裏,施施然離開了琴樓。


    驗靈根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芸娘是不能去句氏祖祠的。臨行前,她又嘮叨了許多。


    “荷兒,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別掛心。當年我爹也隻是黃級靈根,不還是修煉到了中階嗎。”


    是這樣沒錯。但吳老爺不是吃藥吃的嗎?而且他兩年前就掛了。句荷敷衍地點點頭。


    仍是踏雪馱著她,踢踢踏踏到得句氏祖祠大門前。


    句氏祖祠占地很廣,大約有尋常人家五六間屋的寬度。句荷曾偷偷對句蓮吐槽過是不是句氏曆代所有的死人都放進去了才需要這麽大個地方裝。被句蓮斥責後得知祖祠中其實隻有句氏曆任長老、家主和少主的牌位。


    族中與句荷同歲的人並不多。


    句荷打眼掃視了一圈,院子裏站著連她在內六個孩子。


    四男一女,並句荷這個暫時官方性別和實際性別不統一的人。


    句氏因功法的特殊性,族中各家對女兒的修煉皆不是特別上心。


    那院中唯一的女孩兒,句荷是知道的。


    句氏大長老的孫女,聽說去年就已入了破境期。


    那五個孩子站在祠堂前,俱是挺直了腰杆,神情嚴肅。不似句荷這般還有閑心四處打量。


    等了約有一刻鍾,句老爺才領著十位長老姍姍來遲。句蓮亦跟在句老爺身後。


    句荷意外挑眉。


    句蓮與句荷不同。他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對於句氏的活動,若無必要,句蓮一貫是不會主動參加的。而像驗靈根這種每年一次的看似盛大的小事,句蓮上次參加隻怕還是在上次。


    啊不是,我是說大概是他七歲那次。


    “開祠堂!”


    句老爺甫一踏入門檻,祠堂正門前兩位下人便突然大聲喊道。


    祠堂大門應聲而開,那一排排的朱紅牌位擺滿了整十一張供桌。


    正中上首自然是曆任句氏家主並少主的的牌位。左右兩側依序是句氏各脈曆任長老的牌位。


    真是家大業大,死人也多啊。句荷默默吐槽。這麽大塊兒空地你說拿來種田多好,拿來放一堆早十八年去了鬼界的死鬼的爛木牌。真浪費啊。


    句老爺同句蓮經過句荷身邊時,皆未主動與她搭話。甚或連看都沒多看她一眼。


    句老爺走進祠堂。祠堂中的下人立即遞上三根香。


    句老爺以靈力點燃,站在祠堂正中對著上首的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


    “今日乃是我句氏年滿七歲的族子明驗靈根之日,萬望句氏諸位列祖列宗在上,佑我句氏子孫,壯我句氏人脈,觀我句氏榮光!”


    句老爺莊重地說完這段話,長老們才各自從下人手中接過香燭,給自家分支的曆任家主上香禱告。


    句蓮就站在句老爺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立著。


    禮拜結束,院中的下人們垂首恭請六位族子入內。


    句蓮跟在人群的最末尾走進祠堂。


    她終於看見了那塊天石。


    天石呈不規則的棱形,質地透明,被端正地擺放在一塊紅色錦帕並木製托盤之上。其位正在句氏曆任家主的牌位前,同先祖們一並受香火供奉。


    六個孩子站在祠堂大門前,並列一排。


    句老爺看著幾人,微微垂首,身旁的大長老從下人手中接過一本厚厚的冊子。


    “今年句氏年滿七歲的族子有:“大長老年歲有些大了,不過說話倒是中氣十足。


    “句文赫。“


    “句玄廷。“


    “句立言。“


    “句祿生。“


    “句立韌。“


    “句荷。“


    “共六人,五男一女。望列祖列宗並家主與長老周知。“


    文、玄、立、祿分別是三長老、六長老、大長老與八長老各分支的字輩。在句氏中,唯有家主一脈可以單字為名,是為尊卑。


    又以年月大小排序,是為公平。句荷是六人中年月最小的,故列在末尾。


    句荷將句氏這種用公平對衝尊卑的禮法稱之為,典型的脫褲子放屁。


    從取名開始就講究尊卑的一群人居然把叫號的順序看作公平的象征。


    真是公你娘個頭啊。句荷禮貌微笑。


    “嗯,開始吧。”句老爺淡淡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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