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江江聽得正起勁,謄老卻突然不說話了。


    謄老砸吧砸吧嘴:“渴了。”


    嘖,都要死了還這麽多事兒。江江從井裏提了一桶井水,好脾氣地舀了一勺喂到謄老嘴裏。


    “快說快說,接著說,後來怎麽樣了?”


    “我當時實在也被那記掌風掃到,勉強帶著衛兒出逃,但終究還是暈死在半路上。”


    “等我醒來時,衛兒已經死了。”


    “他臨死前告訴我,他進入鬼門後親眼看見一個青麵獠牙的惡鬼殺了季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下他顧不得其他,飛身上前便直取那惡鬼麵門。那惡鬼原是正與季然、淑娘同另一位進入鬼門的仙人搏殺,兼之又被群鬼所纏,一時竟真叫衛兒吃了先機,被抓下一層麵皮來。那惡鬼真容顯露,第一時間反擊向衛兒,但淑娘卻拚著最後一口氣一掌將衛兒打出了鬼門。他才得以留下半條命來告訴我這些事情。”


    “我暈死過去之前,原以為自己也是絕無生機可言了。那惡鬼極是兇悍,當時在場之人皆是兇多吉少。”


    “卻未曾想我竟僥幸得一神秘人所救。”


    “他不願告訴我身份名姓,隻說一切皆是順應天道。而我不是能替衛兒報仇的人。”謄老垂眸。


    “後來我為了替謄家報仇,守住這段真相等著天道降臨,為季然一家三口在天有靈能親眼看到那惡鬼為天道所誅滅,偽造了徐元和謄衛一同殞命的消息,替代衛兒的孩子成為了謄家人。預備終此一生守著這段往事直到謄家大仇得報那日。”


    故事講完,謄老長長歎了口氣。


    江江挑眉:“那我現在能提問了?”


    謄老輕輕點頭。


    “好。第一個問題,你所說的那個惡鬼長什麽樣子?為什麽說他是惡鬼?”


    江江這些日子也算是學了不少鬼事,知道鬼分二類,即怨鬼和惡鬼。怨鬼麽她已親身打過交道了。至於惡鬼,書上說,兇惡非常,吸人靈氣,食人骨血,性情暴虐,非誅滅不可消亡。按照謄老的描述,兇惡是滿足了,暴虐大約也有點,可這吃人好像沒提到過。而且既是惡鬼,又怎麽會被其他鬼給追著跑呢?這可不符合她的生活經驗啊。


    “那惡鬼,長得很漂亮。”謄老頓了頓,“比我見過的所有惡鬼都要漂亮。我從來沒見過那麽漂亮的人。惡鬼不該有那麽漂亮的。”


    欸,話不是這麽說的啊。某江姓惡鬼表示不讚同。


    “那你還說他是惡鬼?”


    “我也不知。我這一生也殺過幾個惡鬼,他和我所見過的惡鬼又似乎都不太相似。但這世上隻有惡鬼同怨鬼之分。他又是自鬼界中逃出來的,且自他出逃後,鬼界便恢複了正常,想來大抵也是因他為禍。許是鬼王,也未可知。”


    啊?被鬼追著跑的鬼王嗎?這王得多魚肉百鬼才能這麽鬼怨沸騰啊。江江不敢苟同。


    眼見謄老對此也再給不出什麽有力的論證,江江又換了個問題:“第二個問題啊,你剛剛說你是替代謄衛的孩子留在謄家的?怎麽替代的?謄家的人就算不知道你長什麽樣,難道還不知道原本的謄老長什麽樣嗎?總不會你和謄老長得一模一樣吧?”


    “這便是他今日再來殺我的原因。”


    謄老默了默,又道:“勞煩江姑娘,將我的臉皮取下來。”


    “啊?”江江詫異。聽過不要臉,沒見過真不要臉的啊。


    謄老卻冷靜堅定地看著江江。


    江江試探著伸手去摸謄老的臉皮。原是沒抱希望的,可誰知摸到脖頸處,竟真叫她找到一絲縫隙,她順著那縫隙撕開,便扯下了一張完整的麵皮。


    垂垂老矣的徐元的真容也終得重現人世。


    江江看著手中的麵皮眨眼。


    “這便是衛兒從他臉上撕下的東西。此物也不知是否是上古時的神物,佩戴在臉上不僅可以隨意改變容貌音色,而且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就連那惡鬼自己也無法察覺。他剛剛還以為我其實是衛兒。世間最好的易容術亦不能做到這個地步。”謄老感慨完這麵皮的神奇,又開始迴答江江的問題,“衛兒的孩子與衛兒生的極像,所以我便借此物易容成衛兒的容貌進了謄家。這一切都是為了等到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指認那個惡鬼,為季然一家三口報仇。”


    江江挑眉,將那麵皮收進懷裏,轉移話題道:“我還有第三個問題啊。”


    謄老自然是看見了江江的小動作,但他並未阻止。


    “你說那個神秘人跟你說天道,你之前也對我說過天道,你該不會是認為我就是那個天道指定的來給你那所謂摯友的一家三口報仇的人吧?”


    “江姑娘,許多事……”


    “老不死的!拿命來!”女人的暴喝之聲突然在江江身後響起。


    江江立即一迴身,袖中的迷藥順勢撒上女人的麵門。


    舅婆應聲倒下。


    “舅婆!”鶯鶯卻在另一邊大喊道。


    江江又是一把迷煙放倒。


    ……在場唯二清醒的人俱是一陣無語。


    這怎麽要麽都不醒,要麽前後腳醒呢。你這整的我措手不及的。


    “看來你仇人還挺多的。”江江隻能衝謄老,哦不對,現在該叫徐元了,吐槽道。


    “這些年我從不敢離開謄家祖宅半步,唯恐那惡鬼找上門來。因此昔日秋雨的丈夫被惡鬼糾纏致死時,她跑迴來求我出手,我卻並未……”徐元歎氣,沒再說下去。


    難怪舅婆不愛說話呢,原來是跟見死不救的仇人呆在一個屋簷下。要我我也不愛說話啊。江江了然。


    “江姑娘,我的真實身份除了你我世上再無第三個人知曉。就連那惡鬼也至多揣測到我是衛兒。還請你,今後也勿要對他人提起,尤其是……”徐元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是自知難堪。


    徐元已做了太多年的謄老。貪生怕死背信棄義的徐元,當世無雙獨撐門楣的謄老,所謂身前身後名,即便是死,世人也總想在唱誦中入殮,而非在唾沫中腐爛。


    不過江江也沒什麽要揭穿徐元的想法。畢竟這麽離譜的事情,就算她真的說了,又有誰會相信呢?


    “欸,對了。謄懷玉呢?他怎麽不在地上躺著啊?”江江突然想起來這茬。


    “祖宗!”


    說曹操,不是,說謄懷玉謄懷玉就到。


    你們這家人還真挺會搶戲的。挨個挨個地就來了。江江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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