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穀的婚俗很簡單,一對新人當著眾人的麵在大殿前給穀主和兩位長老上過茶,然後得到穀主的首肯便算是禮成了。


    這和十九說的鞠躬鞠的腰疼完全不同。蘭瑚不禁想到,自己的腿疾不知該如何鞠躬。


    穀中很久都沒有新鮮事了。這裏幾乎所有人都是修仙者,壽命相比於凡人要漫長很多,可無趣的時間似乎也更多。


    難得有對小夫妻成婚,穀中的所有人都滿麵喜氣,招唿著今日要大吃大喝一頓。


    似乎現在整個藥師穀隻有蘭瑚笑不出來。


    迴來的路上穀主問蘭瑚情人蠱是否已解。蘭瑚是點了頭的。


    其實沒有,那蠱蟲大約還會在二人體內存活二十多日。可蘭瑚又擔心,以十九體內的毒血而論,那蟲子會不會比他預期的還要短命。


    他不想解開情人蠱。他不過是想再和十九有些牽連。隻要一點點,一點點牽連,能讓他知道十九痛不痛就好。


    蘭瑚從不是個貪心的人。


    對吧?蘭瑚。蘭瑚叩問自己。


    七天算不算貪心?二十天又算不算貪心呢?若是還能再見到她就好了。


    今年的梅花她還沒看見呢。


    儀式結束,小妘本想扶著蘭瑚迴自己在穀中的臥房。愚木也跟著十九走了,那段平日裏輕而易舉的山路變得艱難起來。


    或許比他爬迴去見十九那次還要難。因為從今以後,沒有一個又鬧騰又奇怪的女孩兒在梅院等他迴去了。


    蘭瑚拒絕了小妘的好意,堅持獨自迴去。


    小妘執拗不過,隻好去找穀主。


    穀主一聲令下,蘭瑚當然會乖乖待在小妘的臥房裏。


    畢竟他們之間還有交易,還有某個人的一條命橫亙在其中,蘭瑚不能拿十九作為反抗母親的代價。更何況那真的是他的母親啊。


    小妘坐在他身邊和他說了很多話,可蘭瑚聽不真切。


    他突然想起十九從前開玩笑說自己耳聾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受到了十九的耳聾。但很快又罵自己,怎麽總盼不得十九好呢,難怪總是挨打。


    其實十九打人並不疼,但她總喜歡裝作很兇很用力的樣子。


    蘭瑚突然又笑起來。原來自己記得那麽清楚,十九的一顰一笑,每一個動作,慣愛的翻白眼。還好他記得這麽清楚,他真的好怕自己忘記了。


    小妘看著蘭瑚一會兒麵無表情一會兒又傻笑已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小妘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蘭瑚也不知道。


    他大概已真的什麽都無暇關心了。


    他要等死,還要抓緊最後的時間感受十九的存在,也要一遍一遍複習和十九相處的迴憶不能有一點錯漏和模糊。他太忙了。


    蘭瑚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姨母,要不我們還是把她放了吧,如果表哥知道了,他不會原諒我們的。”


    “放了她?妘兒,瑚兒這些年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你是最清楚的。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他不足二十歲就早早亡故嗎?”


    “可是姨母,表哥,表哥他現在就像,就像瘋了一樣,沒有反應,也不說話。也許,也許這個人真的對他很重要,也許……”


    “再重要能比他的命更重要?能比藥師穀更重要嗎!他現在不過是被這毒人蒙騙了,等他的病好了,等他和你有了孩子,蘭家有了傳人。過去發生的一切他都會慢慢放下的。”


    “可是姨母,如果表哥放不下呢?如果他知道了我們做的這些事呢?”


    “他不會知道的。情人蠱已經解開了,他親眼看著這個毒人上路的。他怎麽可能會知道呢?”


    “姨母……”


    “妘兒,姨母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看不得這些事情。姨母不會讓你動手的。你隻需要今天晚上把藥端給瑚兒,親眼看著他吃下去就好了。”


    “可是姨母,她不是藥,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人?嗬,很快就不是了。”


    “我們付出了這麽多,你的父親,我的丈夫都是為了給瑚兒尋藥而死。如今終於有個活生生的毒人落到我們手裏,我怎麽能放棄?我怎麽能放棄我的瑚兒?”


    好暈。十九睜眼的時候眼前還是一片暈眩。


    我還沒有重生?這是誰在說話?十九努力分辨著。


    “我知道了,姨母……我會看著表哥把藥吃下去的。”小妘的聲音很低很弱還有些發抖。


    “真是我的好兒媳。好了,你出去吧,我把藥弄好了就叫你進來。”穀主溫聲道。


    是藥師穀的人。我還在藥師穀裏?十九愣然。


    但很快她便反應過來,那穀主果然對自己另有圖謀,不會輕易放過她。


    自第二次取血時十九便有所懷疑,隻是蘭瑚一直護著她,這麽多時日以來倒也並未真的發生什麽。


    十九努力翻過身,手腳都被捆住了,她移動的很艱難。


    “居然醒了。”穀主的聲音並不意外,“果然是毒人,對何種藥物都有抗力。”


    “嗬,穀主,你這是做什麽?三番四次言而無信嗎?”十九冷笑。


    “食言亦非我所願。要怪隻能怪你命不好。”穀主的聲音很冷。


    “噢?那蘭瑚呢?蘭瑚的命就好了?”十九繼續挑釁。


    “你閉嘴!”穀主伸手掐住十九的脖子,“若非是新鮮的血肉療效最好,你早已死了千萬次了。”


    十九感到唿吸困難,但還是啞著嗓子艱難開口:“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做什麽?為人父母,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長命百歲。”穀主竟然笑起來,“可是我的孩子為何一出世就要飽受痛苦,注定夭折而亡呢!”


    女人的聲音悲戚,壓低的嗓音卻又像嘶吼:“可是你,一個從小就被各種毒藥穿腸破肚的凡人,憑什麽你就能活這麽久?憑什麽你能讓我兒子與我反目!竟然還敢威脅我!”


    “不過也幸好,”女人又笑起來,“幸好你活下來了,我兒才能有救。”


    “說來也是好笑,他們唐門滿門弟子,個個自詡製毒高手,最後真正能養出毒人的卻偏偏是個最沒用最爛賤的唐矗。哈哈哈哈哈真是老天不開眼啊。”


    女人眼見十九即將氣絕,將她扔迴地上。


    “能為我兒治病,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女人轉身拿起藥案上的小刀。


    “毒血可通經脈,骨肉卻可解毒。你說製藥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


    女人走到十九眼前蹲下,隨後一刀剜下了十九的心頭肉。


    小妘顫抖著手將藥碗端到小院中時,蘭瑚剛爬出門檻。


    少年揪著自己的心口不停發抖,卻還在努力的向前蠕動。


    “表哥!”小妘立馬放下藥碗去攙扶蘭瑚。


    “小,小妘,快!快去,去找母親!小九,小九出事了!小九一定出事了!”否則我怎麽會這麽痛?這麽痛?痛得就像有人拿著把刀活生生刮下我的皮肉,挖出我的骨血。蘭瑚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痛的發抖還是怕的發抖。


    “表哥!你快喝藥,喝完藥就不痛了,喝完藥你就不痛了。”小妘忙將藥碗端起來遞到蘭瑚嘴邊。


    蘭瑚不理,還是一個勁兒地喊十九的名字。


    小妘沒有辦法,隻能捏著蘭瑚的下巴將碗中血肉混雜的肉糜灌進他嘴裏。蘭瑚邊喝邊吐,濃烈的血腥氣激得他腦袋發暈。他的手腳開始顫抖,血液開始奔湧逆流似乎要衝破每一處經脈直達肺腑。


    “你,你,這是,什麽……”蘭瑚難以置信的看著小妘,俊朗的眉眼全都皺到了一起。


    小妘在哭,哭的眼前一片模糊,她麻木地往蘭瑚嘴裏灌藥,一邊灌一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表哥。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對不起,你不要怪我,對不起,對不起……”


    小九……蘭瑚最後的清醒被一句毛骨悚然的話擊碎了。


    小九……是不是,我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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