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元年,夏。


    平陽縣的郊外正被一層暗沉的雨幕所籠罩,狂風裹挾著暴雨,傾落在河流中,翻騰起洶湧的河浪。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過蒼穹,天地驟然一亮。


    幾道微弱的火光在離河岸不遠處的官道上搖曳,幾名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男子正聚在一起激烈爭執。


    “陳司使,以目前的降雨量,若再等下去,必然會造成附近百姓的傷亡。撤離,勢在必行。”


    河埽司主事宋之瑜被兩名小廝左右攙扶,聲音混在嘩嘩的雨聲之中,仍顯得過於激動。


    站在他對麵的修河司司使陳敬卻一臉的不以為然,不急不慢地看著他。


    “按照《水部式》規定,水位需至水則碑的中則以上,方可飛馬報急汛,如今三則都未至,如何能安排撤離?”


    “何況,這上遊的臨安縣都沒有來報汛,宋主事您急什麽?”陳敬說完,用眼神示意了下他身側的另一名男子,“趙捕頭,您說是不是?”


    縣衙總捕頭趙明鋒看著眼前爭執不已的兩人,愁緒迎上心頭。


    今晚戌時正,河埽司主事宋之瑜突然派人到縣衙,讓縣令即刻報汛並安排百姓撤離。


    縣令對此並不太讚同,因為平陽縣雖處於汛期,但一直沒有強大降雨,直到今天才突然從毛毛雨轉成了暴雨。


    但他並不敢敷衍,這一則,監測水位和報汛的工作向來是由修河司和河埽司掌管,當地縣衙隻需在必要時刻,提供人力和物料的幫助便可,無權置喙真假。


    二則,這畢竟是關乎錢財性命的事情,萬一報汛晚了,導致下遊百姓來不及撤離,朝廷怪罪下來,當地縣衙也擔待不起。


    所以,便派了趙明鋒過來,讓他見機行事。


    趙明鋒沉吟片刻,抹了把臉上密集的雨珠。


    “河埽司歸修河司管理,既然陳司使認為不應急於報汛,那河埽司應當繼續觀察水則碑,如若水位到達中則,我們再行商討也不遲。況且......”


    他轉頭看向因滑倒而摔傷了腰的宋之瑜,目光中頗為同情:“況且,宋主事你這腰......”


    陳敬見趙明鋒與自己的意見一致,急忙吩咐圍在他們身旁的河工:“來人,快將宋主事送迴府中。”


    那名河工並未遵令,反而指著進城的方向,疑惑詢問:“咦,這大晚上的,又下著暴雨,怎麽好像有輛馬車正往咱們這處趕呢?”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了過去。


    隻見一輛馬車正往河岸邊駛來,車夫穿著蓑衣鬥笠,看不清樣貌,隻能看見馬車左右兩側掛著的昏黃色壁燈,正隨著馬車的行駛在來迴地晃動。


    片刻後,馬車停在了眾人麵前。


    車夫跳下車架,掀開車簾,將馬車內的人迎了下來。


    隨後,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撐傘走下馬車,看見正被人左右架著的宋之瑜後,急忙提起裙擺,疾步上前:“舅舅。”


    宋之瑜對於侄女錢溪亭的到來很是不滿:“你一個女子,大晚上的不在家好好待著,來這裏作甚?”


    “舅舅,方才阿福迴府裏說,你在河岸摔傷了,卻不願迴府看大夫,外祖母和舅母都很擔心你。外祖母年長,賢哥兒在家離不開舅母,隻能由我來看看情況。”


    溪亭解釋完,便上前扶住宋之瑜,很是擔心:“舅舅,您傷成這樣,也巡不了河堤,不如讓河工們去巡視,您先隨我迴家,等待匯報結果出來再說吧。”


    “胡鬧!這河堤之事豈是你一個姑娘家能管的?你快迴去。”


    宋之瑜並不領情,甩開溪亭的手,又厲聲吩咐送她過來的車夫,“阿福,快帶表小姐迴府!”


    陳敬卻接過錢溪亭的話,勸道:“宋主事,我看錢娘子說的不無道理,你這傷還是迴府歇著為妥。張七,快將宋主事送迴去。”


    說著,便向他身後的河工打了個送人離開的手勢。


    “我不走,我不迴去,你們快放開我。”


    宋之瑜見河工正要遵令上前,頓時急了,蹦著上前要與陳敬理論,誰料扭動的幅度過大,使他腰部再次傳來強烈的痛感,令他忍不住大喊出聲。


    “哎呦,我的腰......”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此時,河流上遊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叫喊聲。


    隻見一名河工正狼狽地奔跑過來,他跑得過快,道路又濕滑,所以剛剛跑到他們跟前,便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趴在地上。


    雨珠落在蓑衣上,發出炒豆爆裂般的劈啪聲。


    陳敬眉頭緊皺,喝道:“何事這般慌張?”


    那河工慌張起身,顧不上滿身的泥水,手指向河流上遊處,大喊道:“水位已經漲到水則碑四則,蓄洪區的堤壩眼看也要被洪水沒過了。”


    “洪水,洪水就要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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