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料想的一模一樣。


    陳乾忽然發現,趙廣義的行為準則太好摸透了。


    就是那種上位者,像神一般,憐憫著世人,也愚弄著世人。


    陳乾沒有說話,隻是示意小官在前麵帶路。


    都已經到這個節骨眼了,他沒必要著急,趙廣義此刻正等著他,看他的笑話,憐憫他的悲哀。


    軍政殿前,陳乾從沒想到再次踏入這裏的時候,會如此沉重。


    而當他一隻腳踏進去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趙廣義殺侯正平是一個警告沒錯,但何嚐不是用侯正平去擋了本該落在他脖子上的刀。


    因為他做了不該做的事,要求不該求的情,他也是死罪。


    這位高高在上的北涼王,不僅拿捏著所有人的生死,也玩弄著所有人的人心。


    “臣拜見王爺。”


    陳乾直接上前行跪拜禮。


    此刻的趙廣義背著身,完全沒準備看陳乾。


    “來了?”


    陳乾沒有說話,直到趙廣義轉過身,看著跪在地上匍匐著身子的陳乾,笑道:“等大半天了吧,累嗎?”


    “不累,”陳乾迴道,“臣方才去了一趟監牢。”


    “喔?那你見到了什麽?”


    “見到了王爺的王令。”


    “本王的王令?”


    聽陳乾這麽說,北涼王也來了興趣,不禁問:“本王的王令上寫著什麽?”


    “臣,死罪。”陳乾迴道。


    “嗬,”北涼王冷笑出聲,“可你不是沒死嗎?陳知事。”


    “是有人替臣死了,”陳乾起身,然後再次行禮,“臣謝王爺不殺之恩。”


    說這話時,陳乾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踏進軍政殿之前,他還想著自己該質問趙廣義為什麽要這麽做,但等踏進來的時候他瞬間就想清楚了,他有什麽資格質疑北涼的王,他在這位王爺麵前就像蟲子一樣悲哀的活著,生死難料,他有什麽資格質疑,有什麽資格保別人的命。


    所以他老實了,他像侯正平在死亡麵前頓悟了一樣,想清楚了這個世界生存的邏輯。


    權力隻是一種象征,當自身沒有實力的時候,一切都是空談。


    其實,他早該想明白的,從韓子墨那裏迴來他該想清楚,從戰車營迴來之後,他也該想清楚。


    可他太傻了,還以為自己卷進了權鬥中心,成了焦點人物,殊不知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隻是一顆有點好用的棋子而已。


    所以該怎麽迴答就怎麽迴答,該領什麽罪就領什麽罪,先活下去。


    陳乾的態度似乎令趙廣義很滿意,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陳乾,滿意道:“平身吧,賜座。”


    “臣不敢!”陳乾大喊迴道,不敢抬頭。


    但王府管事已經命人把賜座專用的椅子搬了進來。


    趙廣義沒有吭聲,陳乾意識到現在不該僵在這裏,索性起身道:“臣謝王爺。”


    說完陳乾就坐到了那張椅子上,但眼神一直閃躲著,不敢與趙廣義發生目光接觸。


    但趙廣義就像看著獵物一樣看著陳乾,用不容置疑的聲音命令道:“抬起頭來。”


    沒辦法,陳乾隻能被迫抬起頭,兩人的眼神還是對上了。


    趙廣義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直接刺過來,這一刻的陳乾是無助的,他甚至感受到了死亡。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伎倆都是徒勞。


    而這絕對的實力,指的就是眼前這個掌握著北涼一切的人凝聚成一個實體,就是眼前這個,北涼王,趙廣義。


    “你很害怕本王?”


    “臣不敢。”


    “不敢?”趙廣義冷哼一聲,不喜不怒,“你當街策馬狂奔來王府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敢不敢的事嗎?”


    “臣一時衝動,請王爺降罪……”


    陳乾說著就要起身跪拜,但卻被趙廣義攔住了。


    “不準跪,”他怒道,“從此刻起,沒有本王的命令,你就一直坐在那裏,也不準低頭。”


    陳乾緊張極了。


    這不是寬容,這是懲罰。


    低著頭至少還能避開那道鋒芒,抬起頭就隻能選擇目不別視。


    “臣…遵命。”


    陳乾不敢有任何的忤逆之舉。


    或許是陳乾的反應太過平淡了,趙廣義又覺得沒意思,於是直接問起來。


    “你是不是很好奇,本王為什麽要殺他?”


    陳乾微微一怔,立馬迴道:“北涼子民的生死,皆在王爺手中,王爺要處死誰,不需要理由。”


    這話嚴格追究起來,也是能殺頭的。


    果然,趙廣義聽了,眉頭微微一皺。


    “你的意思是說本王喜怒無常,濫殺無辜?”


    “臣不敢!”


    “嗬嗬,你敢,”趙廣義的聲音抬高起來,“你敢的很啊陳乾,這幾日,丞相和驃騎將軍你都見了吧?”


    陳乾的眼睛不敢看向別處,隻能盡量不把情緒暴露在眼神裏,但這是違反人性的,聽到這話,陳乾隻能盡量麻痹自己,停止思考,隻依靠本能,隨後趕緊點頭應聲。


    “這兩個老狐狸,都給你拋出了什麽條件啊?”


    “丞相大人要臣去做府上的首席門客,陸將軍隻是找臣嘮了嘮家常。”


    “嗯,丞相府首席門客,很有前途,你為什麽沒有答應?”


    “臣既效忠王爺,自然不會背叛。”


    “好,那陸守正又跟你嘮了什麽家常。”


    “陸將軍說……”


    此時的陳乾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癡呆的傻子,雙眼無神,像木偶一般,問什麽答什麽。


    等陳乾說完,趙廣義又道:“看來是本王殺錯了人,那兩人既然都不是他兒子。”


    說到這裏,趙廣義忽然話鋒一轉,問:“陳乾,你覺得本王應該怎麽懲罰陸家?他們這可是欺君之罪。”


    自古以來,欺君之罪都是一個模棱兩可的罪名,隨便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按到欺君的頭上。


    但趙廣義明明都知道這些,還要再重複一遍,有什麽意思,就為了施壓嗎?


    不管陳乾怎麽想,卻又不敢不答。


    “王爺心中想必早有決斷,臣無能,隻知效忠王爺。”


    “這麽說,你是愚忠咯?”趙廣義問。


    陳乾拱手迴道:“臣,誓死效忠,絕無二心。”


    “嗬嗬,好,”趙廣義拍拍手站了起來,“陳乾,本王很欣賞你這能屈能伸的性格,從今日起,你好好的給本王當狗,本王自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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